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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扶今 4449 2025-03-21 14:3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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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衝我溫和一笑,耐心解答。


    「因為我知道,他因何而死。


    「根本不是什麼畏戰而逃,而是他根本沒辦法再拿起劍。


    「從愛妃賜給他那壺酒到如今,正好半年。


    「我沒想到他還能堅持這麼久,還能在那種如同廢人的情況下,指揮作戰,收復失地。」


    我顫抖著聽他一字一句地說完。


    「你在說什麼?」我問他。


    「愛妃心裡一清二楚。」


    「你明明答應過我把解藥給他的!」


    「我下毒那天,就沒想過給解藥。」


    太子說得雲淡風輕:「此毒無藥可解,他也一清二楚。」


    所以訣別那晚,謝流崢任我推開他的手。


    所以那晚,他隻對我說:「別怕。」


    所以那晚,他不敢讓我等他回來。


    此去無絕期的人,又怎麼敢談歸期。


    「他是去打仗!他是為國而戰!」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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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拽住我的手,冷笑嘲諷。


    「你千不該萬不該招惹他,你以為你挑戰的隻是我嗎?


    「你挑戰的是東宮,是王權!


    「所以我說他畏戰而逃,他就是畏戰而逃。」


    太子還說,謝流崢這種情況,葬禮隻能簡辦,畢竟死無全屍。


    將軍府中,白燭晃眼。


    槐花樹盛放紛飛。


    從塞北回來的,隻有他的牌位。


    眾臣面前,太子全程盯著我的表情。


    而我盯著刻有謝流崢名字的牌位,陌生得很。


    完全不能將這塊死沉沉的東西和活生生的他聯系在一起。


    好醜的黑色。


    謝流崢那麼明朗瀟灑的人,要是知道了會嫌棄死。


    我笑出了聲。


    眾臣倒吸了一口氣。


    陛下朝我望來。


    可笑著笑著,眼淚不由自主地下來。


    半分由不得自己。


    太子怒斥我:「罪臣而已,不可哭喪。」


    我當即反駁:「我為良將而哭,何錯之有?」


    他拂袖,當眾扇了我一巴掌。


    「不許哭,婦道人家又懂什麼?」


    我站起身,挺直腰背。


    「少年以身許國,我作為大梁子民,為何哭不得!」


    他惱羞成怒,還想打我。


    卻被陛下一言攔下:「夠了,太子。」


    我被婢子扶著,一步步走出將軍府。


    上馬車前,一片槐花瓣落在我肩頭。


    我回頭望,原先槐花樹下謝流崢站的那個地方,如今飄散著白紙。


    回到東宮後,我就發熱了。


    連燒了三天三夜。


    太子說,不許給我喂藥,不許給我找太醫。


    「她區區一個戶部右侍郎的女兒,死了也沒人計較。」


    我熬到夜中,差點沒熬過去。


    是長姐遣人送了藥給我。


    我喝了吐,吐了喝。


    最終還是活下來了。


    我清醒那天,東宮掛上了紅燈籠。


    「……外面怎麼那麼熱鬧?」我問婢子。


    她說,東宮有喜。


    太子娶了側妃。


    那位側妃來瞧過我。


    婢子們背地裡都說,她長得有幾分像我。


    太子從前是找像姐姐的人,如今是找像我的人。


    到頭來,其實他誰都不愛。


    側妃很是得寵。


    她時常來挑釁我。


    她說,她丟了個镯子,懷疑是我寢宮的人手腳不幹淨。


    將我住的地方翻個底朝天也沒找到。


    最後她懷疑是在院內的深潭中,非要我的婢子跳下去拿。


    婢子怕水,跪地叩頭求饒。


    磕到頭破血流,她也不肯放過。


    「妹妹就非要那镯子嗎?」


    我一說話就咳嗽,一咳嗽就渾身痛。


    「是,姐姐這婢子今日無論如何都得下水。」


    「好。」


    我起身,走到她們身邊。


    「娘娘……」那婢子一臉惶恐看著我。


    她年紀很小,看起來不過十三。


    「別怕。」我安撫她。


    側妃在旁嘲笑:「怎麼姐姐想包庇……」


    話音未落,我一頭扎進冰冷的深潭中。


    池面一陣驚呼。


    我的腹部直愣愣地撞上了池壁凸起的巖石。


    紅色的血從我腿間漫開,染紅池水。


    這赤紅的顏色。


    像極了那年上元節,謝流崢送我那枚鴿子血。


    他當時說什麼來著?


    他說:「別人去過那勞什子上元節,他要年年歲歲陪我過生辰。」


    說好年年陪我的呢?


    騙子。


    有人跳下池中,奮力朝我遊來。


    是太子。


    原來,他也會有那麼慌張的神色。


    17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我趁著夜色,離開東宮。


    沿著東門官道,走過宮外長街,翻牆進了將軍府。


    謝流崢在那等我。


    他很溫暖。


    他抱著我,說:「不如,我擁兵圍宮,將你搶走。」


    我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要命啦。」


    手心溫熱。


    他流鼻血了。


    我一愣,問他:「謝流崢,你怎麼了?」


    他很是純情,直言道:「你的手好軟。」


    我沒好氣地推開他。


    可我沒推動。


    「你想謀反當皇帝?」


    我替他擦幹血漬。


    「不是,我想讓你當女帝。」


    他笑著逗我:「然後,我要當你的妖妃,讓你日日不早朝。」


    這人向來不正經。


    我又用力推開他。


    這次,他牽住我的手,溫柔地攥在手中。


    他低頭,正色道:「當年教你挽弓射箭,就沒想讓一方天地困住你。」


    我知道。


    這是回憶,這是夢。


    所以我收回手,笑著對他說:「謝流崢,你來我夢裡做什麼?死人才會來我夢裡,你快回你的塞北去。」


    他沒有回答我。


    因為我醒了。


    睜開眼,還是東宮。


    太子坐在床榻邊守著我。


    他熬紅了眼睛。


    他說:「扶兒,你還年輕,孩子沒了還能再有。」


    他還說,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說:「好。」


    我很聽話。


    我什麼都吃。


    身體恢復得極快。


    太子很是欣慰,對我愈發溫柔。


    今日他去早朝的時候,還說:「我盡早回來,陪你用膳。」


    我還是說:「好。」


    他摸了摸我的頭,說:「真乖。」


    我目送他迎著曦光離開我的寢宮,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我還在望著。


    婢女笑我:「娘娘,別看了,太子殿下很快就回來的。」


    她不懂。


    我得望著。


    我得親眼確保他上朝了,才能出宮。


    時刻一到。


    我對府上人說,我要去昭陽宮。


    「不必陪著了。」


    我說:「娘娘的人就在東門候著。」


    我沿著深深的宮道,走到東門。


    再到東門外的東市裡,改頭換面,買了匹馬,從東門策馬到城門。


    這是上元節角樓上,謝流崢教我的。


    當時他說:「沿著這條路走,就能避開城防,出城去塞北。」


    出了城門,我一路策馬奔馳,不敢回頭。


    直到遠山之上,整個京都城盡收眼底。


    東宮,已經小得看不清了。


    我的馬術是謝流崢教我的。


    年少時,我不願學。


    「太難了,謝流崢。」


    我好幾次差點摔下馬,疼得直哭。


    「我不學了,反正以後你都會在我身邊不是嗎?」


    他每次都會笑著將我拉起。


    他說:「阿今,別怕。」


    路遙難行,塞北太遠。


    我好像怎麼都走不到。


    盤纏不多,我孤身一人又怕被盯上,隻得時刻戒備。


    現在,我也對自己說。


    別怕。


    我按照他曾囑託過暗衛送給我的那張地圖走。


    路途上,地圖所指皆是他麾下舊部的居所。


    他的舊部們都對我很好。


    他們認得我,因為我是那畫上的人。


    他們謝小將軍心心念念的人。


    可我不敢多留,怕連累他們。


    聽說,東宮的人已經在追尋我了。


    我要走那日,有位舊部忽然將我叫住。


    「姑娘。」


    我已經許久沒被這樣叫過了。


    他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人都死了,你去塞北有什麼用?」


    他們怕我有危險,總想護我周全。


    「死了。」


    我說:「我也要為他收屍。」


    不能真的生生世世不復相見吧。


    18


    他的舊部如烽火傳遞,一位接一位,一城過一城,將我護送到塞北。


    我見著了留在塞北的大本營。


    他們藏身匿名於一車駱駝商隊中,化身為商販。


    他們都來見我了。


    「謝小將軍是中毒身亡,他臨了嘔血時還在守著城池。」


    他們將舊物證一一遞給我。


    「可這些物證,傳到京都去的,都莫名其妙地銷聲匿跡了。」


    是太子攔下的。


    他不可能讓謝流崢洗清冤屈,坐實了他自己的罪證。


    我將證據收集起來,一筆一畫書寫了事情的始末,飛鴿送回京都。


    這是長姐與我的交易。


    她助我出宮,我助她拿回太子罪證。


    她說,她要為自己的孩子謀劃。


    我讓他的舊部帶我去看謝家冢。


    那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冢,立於山丘之上,任黃沙漫過它。


    「再多幾年,黃沙堆積多了,就找不著了。」


    舊部蹲下擦拭墓碑:「幸好,上次謝小將軍來時,立了塊高高的碑。」


    他的家人都在這裡。


    我也蹲下擦拭。


    我找到了他的兄長碑文。


    又在他的兄長旁邊找到了趙與洛的碑文。


    他認真地安置了所有人。


    唯獨他自己。


    最後連個葬身之處也沒有。


    被敵人懸掛在城牆上,吊了三天三夜。


    舊部看出我難過,想緩解我的情緒。


    「沒事,我們將軍早就想到會有這個結局。


    「他說自己厲害,戰功赫赫,可招人恨了,對面的如果把他懸在那,正好說明怕他怕得要死,最起碼百姓能過上一段安穩日子。


    「將軍還說了,他長得帥,掛在那還能虜獲不少芳心和憐惜。


    「不過,他是有心上人的,得把姑娘你的名字刻在腦門上,不然姑娘會生氣的。」


    舊部說到這忍不住笑出聲,像是回憶起當時謝流崢說這話的神態。


    可他笑著笑著就哭了,眼淚一抹。


    「您說,哪有這樣的人,死之前還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其實,謝流崢是把他們安排明白了。


    不願任何人為他那副模樣難過。


    「我的字,也是謝流崢教的。」我說。


    「當時父親不讓女子學字,謝流崢便暗中教我寫字。」


    經年累月,我與他溫存之時,最逾矩的動作不過是牽手擁抱。


    無關禮教。


    隻是他珍視我。


    他說,我們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再也沒有人像他一樣愛我。


    19


    證物送回京都。


    謝流崢的案子被平反了。


    但太子卻安然無事。


    畢竟是儲君,門客眾多根基深厚,傷不到他。


    他的人已經追到塞北了。


    邊疆驛站小館,酒旗飄飄。


    他坐在窗邊的案上等我。


    小二告訴我:「那位客官說,他來尋自己的妻子。」


    我坐到他的對面。


    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扶兒,玩得可還盡興?」


    他說,盡興了,就該回家了。


    我問他,給功臣下毒,大梁律法難道扳不倒他?


    「律法大不過王權。」


    他說:「可笑,以你之力就想撼動東宮,到底是活得太天真了。」


    我笑了笑說:「是啊,願殿下東宮之路順遂。」


    他說,隻要我跟他回去,既往不咎。


    我添上酒,對他說:「我敬殿下一杯吧。


    「祝殿下,有朝一日能與心上人白頭偕老,恩愛兩不疑。」


    我把他教我的話,原原本本還給他。


    說完,一飲而盡。


    他一笑,伸手攬杯酒,也喝完了。


    他對我沒有防備。


    因為在他眼裡,我始終是難成大事的婦孺之輩。


    隻有兒女情長,沒有算計遠謀。


    他說:「扶兒, 明日我們便回京……」


    話道一半,他嘔出鮮血, 睜大眼睛。


    噴湧而出的血,落在我的臉上。


    「熟悉嗎殿下?」


    我笑著抹掉血:「這毒還是長姐給我的。」


    我從他懷中掏出那把熟悉的短刀。


    曾經在我腿上刺下難以洗清的名字。


    對著他的胸口,用力刺穿。


    這一次, 我使足了全身力氣。


    我在他耳邊說:「謝流崢說過,殺人得補刀。」


    他掙扎著抓住我手,臨了隻念了兩個字:「扶兒。」


    長姐說得對,男人真奇怪, 既要權勢, 又要故作深情。


    他斷了氣, 手一滑,沒辦法再抓住我。


    我將短刀丟進窗外黃沙。


    對小二使了眼色。


    轉身出了驛站,策馬離開。


    20


    多年後,我是塞北平平無奇的一個駱駝商人。


    我走南闖北, 看遍山河。


    去過南州吳氏老家,也去過阿瑩的老家, 最後留在了塞北。


    我還是喜歡這裡。


    我還在找謝流崢的痕跡。


    聽人說,當年城牆不知誰人放了把火, 少年將軍早就燒個幹淨。


    那天孤煙衝天, 黃沙漫天。


    於是我想, 大漠裡的每粒黃沙都是他。


    像蒼穹的星星一樣,落在地上。


    再後來的後來, 大梁的陛下薨了,新帝繼位。


    我遇到了一位舊人。


    她曾是長姐的內侍, 被放出宮生活了。


    她說,如今長姐成了太後。


    她還說,長姐整理先帝遺物時,發現了一道封賞詔書。


    與我有關, 定要交到我的手上。


    我收下了,與她辭別。


    卯時三刻,我翻牆進了將軍府,上了謝流崢的床榻。


    「孤他」直到午夜夢回,久久難眠時,我才想起拆開來看。


    那是謝流崢那年得勝還朝時,還未兌現的封賞。


    當時上元節, 角樓上。


    他對我說:「今天陛下還問了我一個問題,他問我上次的封賞到底想好要什麼了嗎?」


    「我說想好了。」


    他看著我:「你要聽嗎?」


    我在他懷中, 搖了搖頭。


    「不要。」


    我悶聲說:「話不要聽盡。」


    聽盡了, 他就回不來了。


    他含笑說:「那以後再告訴你。」


    哪知那年一別,再無以後。


    原來, 當時他最後求的那道封賞是許我自由。


    所以,我出宮一路往塞北走,是陛下默許的。


    塞北真的和他說的一樣。


    年少初識時,他素衣飛揚, 明朗瀟灑。


    他說, 塞北黃沙如海,荒草連天,孤煙直掛,終有一日要帶我去看看。


    現在, 我真的看到了。


    他昂首馬背,肆意如驕陽。


    孤身赴死,不過二十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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