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出去的時候，眼角餘光瞥到王部長靠近一把手，小聲說著什麼。
我唇角彎了彎，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過了半個多小時，我看王部長回了自己辦公室，於是我又去敲響了總經理的門。
總經理朝我和藹一笑：「曉栀，還有什麼事嗎？」
我指了指他辦公桌底下：「領導，不好意思，我剛才手機落下了。」
他佯作生氣點著我的頭，責備道：「太粗心了啊，粗心在工作裡可要不得，要改。」
「領導教育得是，下次一定小心。」
5
一個月後，競聘開始了。
市場部競聘崗位是主任，從我和孫芸芸兩個校招管培生裡選。
選拔先看個人履歷、入司表現、設計作品等，然後是同級同事投票和上級領導投票。
投完票後，同事們紛紛向我提前祝賀。
「曉栀啊，我們都投了你，這次你一定勝券在握了，記得請吃飯啊。」
「那肯定投曉栀，這不明眼人都看得到，上次林氏項目差點給孫芸芸搞砸。這人啊，還得有真才實學。」
「曉栀進公司以來的表現咱們有目共睹，一個人給公司拉多少新客戶了，升主任那絕對實至名歸的，我心服口服。」
我不禁也有些高興：「感謝大家感謝大家，今天我請大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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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芸芸冷眼旁觀，語氣尖酸：「有些人啊，結果還沒公布，就好像已經志在必得了一樣。」
我皺著眉望過去，她又勾起唇角，「看什麼看？江曉栀，我勸你不要得意得太早。這個公司，還輪不到你說話。」
隨後揚長而去。
果然半月後，公司內網公布了結果。
市場部主任，孫芸芸。
她迫不及待地到我面前炫耀，一臉神採飛揚：「江曉栀，我說什麼來著？人與人的命生來就是不一樣的。以後我就是你領導了，你可要好好表現啊。
「哎呀我忘了，江曉栀你本來就工作能力傑出，是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能者多勞嘛，以後項目你可都要努力了呢，我呀要學習去做管理層了。」
我面無表情看著她，她皺了皺眉，轉而又冷笑起來，「怎麼？你這個表情是不服氣？別以為就你厲害，公司不是誰會做項目誰就升職，而是比誰更有人脈。」
說著甚至走近一步，貼在我耳邊一字一句，「知道嗎？同級同事的投票隻佔三成，而領導的投票，權重有七成哦。我大伯早就替我安排好啦，你，從一開始就隻是我的綠葉。」
我朝她展顏一笑：「那真是恭喜你得償所願。」
反手一封關於競聘黑幕的郵件直發集團，實名舉報。
孫芸芸的競聘公示還沒過一星期，王部長就張羅著要組織團建活動為她慶祝。
我本不想參加，但拗不過同事們的關心：「曉栀，別想那麼多了，一起去吧，就當大家一起玩玩，開心開心。」
我剛一到包間，孫芸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哎喲，這不是江曉栀嘛，不是說不來嗎，怎麼又來了呢？
「哦我知道了，舍不得這頓大餐是吧？也對，像你這種剛畢業的大學生，一個月賺點錢還不夠付房租的，平常肯定吃不上什麼好東西吧？」
我微微一笑，視線看向一旁的王部長：「是吧，王部長？」
王部長目光閃爍，隨即做出一臉惋惜的樣子：「曉栀啊，競聘的事咱們都盡力了，公司評判有評判的規則，盡人事聽天命，你也不要太在意，以後還有機會。」
孫芸芸捂著嘴嬌笑起來：「是啊江曉栀，輸給我也沒什麼可惋惜的。畢竟，我跟你本來就不一樣。」
我拉開椅子坐下吃菜：「嗯，你說得都對。」
她怔住了，轉而又繼續嘲笑道：「多吃點，平常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吧？吃不完我叫服務員幫你打包，土包子。
「知道嗎？馬上年度表彰大會上，集團的領導都會親臨現場，來給我頒發聘書呢。」
王部長率先鼓起掌來，一臉諂媚：「好好好，聽說集團的高層都會來，這可是咱們這分公司前所未有過的殊榮啊。都是沾了芸芸的光，咱們可要在集團領導前好好表現。」
我立刻鼓掌附和：「一定好好表現。」
6
年度表彰大會那天，公司斥巨資將會場打造得極其隆重，以迎接遠道而來的集團高層們。
總經理帶著他的手下簇擁著幾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步入會場，筆直朝我們市場部而來。
「孫總，您看，這是我們市場部剛升職的主任孫芸芸。」王部長見領導們駐足，立馬堆滿笑容上前介紹道，「孫小姐年少有為，是我們市場部不可多得的人才。」
孫芸芸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高昂頭顱，猶如一隻開屏的孔雀。
領頭的男人亦含笑點頭：「這個競聘可要公平公正啊，不能因為芸芸是我侄女，就有所偏頗。徇私舞弊，那是咱們公司絕不容許的。」
「什麼侄女，巧了不是？我們都不知道芸芸原來是孫總的侄女！」總經理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立刻拍起馬屁，「怪不得芸芸小小年紀這麼優秀，原來是師出有方啊。」
孫總的臉上笑意滿滿，轉而又問道：「誰是江曉栀啊？跟我來一下。」
會場的休息包間，我和以孫總為首的一眾領導對峙著，大眼瞪小眼。
「你就是江曉栀？膽色過人啊。」孫總看著我，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那封舉報郵件，是你發的？」
「是啊。」我淡淡道。
「江曉栀啊江曉栀，不錯，你很好，真是很好。」總經理繞著我走了兩圈，咬牙切齒一臉陰骘。
我謙虛道：「都是領導們以身作則的好。」
他突然變了臉，厲聲喝道：「你可知道汙蔑誹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啊？江曉栀？」
「知道啊。」
孫總眼神晦暗：「江曉栀，你的舉報郵件到我這裡就截止了。我看過了，裡面的證據無非就是你個人的一些猜測，算不得什麼鐵證。」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頓了頓，冷笑一聲又開了口，「鑑於你的誹謗汙蔑行為，我們公司決定辭退你，並且會馬上通知法務部對你發起訴訟，對你的法律責任一定追究到底。」
我輕笑一聲：「是嗎？那我可真是太害怕了。」
「江曉栀，死到臨頭還嘴硬呢？」跟著過來的孫芸芸忍不住冷嘲熱諷起來，「一畢業就被公司辭退，我看以後你還能找到什麼好工作。是，你能力強又怎麼樣？今天被辭了，又惹上官司，背上案底，以你的窮苦出身，這輩子恐怕再也起不來咯。」
她說得一點沒錯，若我真是個毫無家庭背景的普通應屆生，今時今日這種狀況，恐怕真的就這輩子都毀了。
但可惜了，我是來整頓他們這群烏合之眾的。
「我被辭退這件事，我爸知道嗎？」看著他們一張張或怒氣滿滿或得意忘形的臉，我忽然想皮一下。
「你爸？」王部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孫芸芸冷哼道：「怎麼？你爸在保安部？那也一並辭了。
「人事部呢？馬上給她開辭退書！我一天都不想多看到她！」
7
拿到辭退書走出休息室，我第一時間給我「保安部」的老爸打去了電話。
「喂，閨女，爸馬上就到了。什麼？來不及？胡扯，我不到孫博洋敢先開始？等著，我馬上讓秘書給他打電話。」
我掛掉電話重新回到會場，果然看見總經理正喜氣洋洋在舞臺上高聲宣布：「同志們，剛接到通知，集團董事長也要來參加咱們的表彰大會，大家稍等片刻啊，董事長已經在路上了。」
半小時後，所有人翹首以盼的董事長一行姍姍來遲。
孫總趕忙一路小跑去迎接，我們公司的一眾大小領導更是亦步亦趨跟了過去。
我爸大步邁上舞臺，立刻就有主持人遞上麥克風，他朗聲道：「我聽說咱們分公司連虧三年，今年倒籤下了不少單子，一年利潤表就回正了，真是可喜可賀！大家辛苦了！」
臺下頓時掌聲雷動，領導們更是激動得拍紅了手掌。
「來，讓我見見銷冠，銷冠呢？」
我爸爽朗的聲音回響在禮堂裡，眾人目光落在我身上，自覺給我讓出了一條通往舞臺的路。
燈光追著我上了舞臺，我接過麥克風，先是嘆了口氣，接著一臉落寞：「爸，你女兒沒本事，剛剛被裁了。」
「……」
全場死寂一片。
幾秒後，人群炸了。
「天哪！江曉栀剛才在說什麼？江董事長是江曉栀的爸爸？」
「媽呀，我沒聽錯吧？董事長千金竟然一直在基層？還天天加班？」
我掃了一眼臺下臉色開始不對勁的孫總那群人，悠悠開口，「孫總，您剛才說我的舉報郵件裡沒有鐵證。我這裡其實還有一個證據，您聽一下。」
隨後從容點開手機裡一段錄音。
先響起來的是王部長略帶擔憂的聲音：「楊總，您真答應讓那江曉栀參加競聘啊？萬一她選上了……」
接著是總經理老奸巨猾的聲音：「選上？怎麼會有這個萬一？競聘主要還是看領導的打分，她拿什麼選上？」
王部長連連稱是：「這倒是，還是領導考慮周全。就是這江曉栀挺難搞的，上次我把她的項目給了孫副總的侄女，她就鬧了好大脾氣，差點把林氏這個大客戶給折騰掉。」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不用擔心，林氏那邊合同都籤過了，不怕他們反悔。
「再說了，集團孫副總已經給我指示過了，競聘的主任隻能是他侄女孫芸芸。林氏沒了，充其量就是公司少個客戶，得罪孫副總，那咱們可都幹到頭了。」
「領導說得有道理，我知道怎麼做了。」王部長諂笑著附和道。
「而且，我已經讓人事部查過江曉栀的入職履歷了。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個無權無勢的黃毛丫頭，我會怕她？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呢？笑死人了。」
錄音到這裡戛然而止，但總經理爽朗的笑聲，持續盤旋在會場半空，經久不息。
王部長一臉恐慌地看向總經理，總經理則艱難地轉頭看向我，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8
幾秒過後，他終於反應過來，咬牙切齒道：「你那天是故意把手機落在我辦公室！你好歹毒的心思——」
臺下人群頓時爆發了比剛才更大的議論聲。
「這麼說錄音是真的！他們真搞黑幕操作了！」
「媽呀，什麼魔幻反轉劇情？大小姐在自家公司勤勤懇懇打工，結果被黑幕了不說，還被裁了？！」
「靠，我就說那次競聘絕對有問題！明明我們都投了江曉栀，最後卻是孫芸芸上位！原來早就內定好了！」
「幸好江曉栀是大小姐，要不然換成咱們這種普通人，真是一輩子都被這群混蛋毀了！」
「必須嚴懲！不能姑息！」
「江曉栀真不愧是我偶像！這一手反殺簡直帥爆了啊！」
我淡淡一笑，又轉頭看向孫總追問：「孫總，這算鐵證嗎？」
孫總臉色煞白，嘴唇哆嗦，整個人如遭雷擊，幾乎要站不穩。
我爸聽完錄音臉都沉了下來，他冷笑一聲，聲音慍怒：「難怪我這公司年年虧損，原來有你們這群蛀蟲！」
「不是的，董事長，您聽我解釋……」
孫總跌跌撞撞跑過來，我爸一把推開他：「解釋什麼？解釋你沒以權謀私，是我女兒在汙蔑你？」
孫總怔在原地。
我爸深沉的目光掃過一旁的總經理和王部長，語氣裡滿是痛心疾首：「一個剛畢業的應屆生，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努力為公司拉了不少業務。這種踏實上進的年輕人，到了你們嘴裡就是無權無勢的黃毛丫頭隨意欺負？啊？給公司創造最大業績的銷冠，反而得不到晉升？」
總經理嚇得冷汗都流了下來，他急忙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想過欺負她……我不知道江曉栀是您女兒，我真不知道啊，董事長您相信我，我要是早知道，我肯定給她晉升，我怎麼會——」
我爸徹底怒了：「不是我女兒，就要被你們這樣聯手搞黑幕欺負？！你們有良心嗎？！」
總經理立刻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說漏了嘴，立馬噤聲，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孫芸芸更是驚慌失措，她下意識去拉一旁她大伯的袖子求助。
可惜孫副總這會兒完全顧不上她，他已經自身難保了。
萬眾矚目的年度表彰大會，直接秒變掃黑除惡現場。
我想他們這一刻內心一定悔得腸子都青了，但又有什麼用？
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
9
我爸怒氣衝衝回了集團，連夜召開董事會。
隔天就公布了對一眾涉事人員的處罰公告, 主打一個雷厲風行。
集團的孫副總、分公司總經理、市場部王部長予以撤職開除，且針對他們三人在任期間的所有作為展開離職審計, 必要時追究相應法律責任。
我回到辦公室那天，正好撞見總經理和王部長灰溜溜地收拾東西走人。
兩人看見我，臉上都有幾分尷尬, 總經理急急忙忙擠進電梯逃下樓去。
「江曉栀，芸芸和你都是去年入職的新人，公司對你們這些儲備人才的培養非常重視，大家都有機會得到鍛煉，公平公正。
「【這」「我這也算是自食惡果, 咎由自取。」他苦笑道，眼中情緒不明，「曾經我畢業的時候，也像你一樣一腔熱誠。可惜了, 竟不知什麼時候，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電梯上來了, 他搖搖頭進了電梯。
至於孫芸芸，本來考慮到她不過是個剛畢業的年輕人, 希望她能吸取教訓知錯能改, 所以隻是撤銷了她的主任職務, 並沒有其他懲罰。
但沒過幾天她便自己提交了離職申請，聽說是心理落差太大承受不住。
年關將至, 我帶著新鮮出爐的年報敲開了我爸書房的門。
他訕訕地摸著鼻子，臉上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好, 果然是虎父無犬女，我閨女好樣的！」
我切了一聲，又強調道：「爸，你那董事長熱線郵箱可要好好整頓一下了, 擺設呢這是，你根本都不看，我舉報信都給人截胡了。」
「是是是，爸先前不是忙嘛，都是下面人替我看郵箱。往後不會了，爸決定每周都會抽一個固定時間看郵箱, 一定保證信息暢通無阻。」
「這還差不多，那還有呢？」
「還有……啊, 還有什麼？」我爸開始裝傻。
見我緊盯不放, 他輕咳一聲開了口：「閨女啊，之前是爸做得不好, 爸不該逼著你相親，但話又說回來，還不是因為爸就你一個寶貝閨女，怕你遇人不淑, 想著給你早日找個好歸宿！
「嗐, 是爸錯了。從今天開始，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女兒，從小就棒，做什麼都能做好。
「做不好也沒事, 當爸爸的，永遠都是女兒的後盾。」
他眼中似有淚光閃爍，我亦展顏一笑。
這次是發自內心地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