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看到我，白了臉，慌神般松開了手。
他看到穿著「XXX 搬家」工作服的工人和卡車，意識到我馬上要搬離。
下颌線條緊緊繃著，眼角發紅。
「清時，你要搬走？」
「我們已經離婚。」
「你別搬，好不好？」他聲音沙啞，像個許久未汲取水分的沙漠旅人。
旁邊的姜暖秋聽到這話，精致的眉眼染上不安和怨恨。
我上前拉過宋意安的手，輕聲對著他：「兒子，你以後和媽媽一起，有空再回來看你爸和你繼母。」
宋城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
姜暖秋壓抑著喜色：「林清時，我今天飛回來，給意安帶了禮物，所以正好和城哥去接意安，你不用對孩子亂說話，這樣影響不好。」
「小秋！」他對她呵斥一聲。
她的眼眸瞬間漫上水汽，咬了咬嘴唇，頗有幾分美人委屈的嬌感。
我笑了，這位小姐很擅茶道，直接開口：「秋小姐，你不用這樣上趕著，我們離婚前你沒有和已婚男人保持邊界，我們離婚後你也不用假模假式地澄清。以前我不想計較，但現在你們的交往合法合規。」
頓了一下，發現自己漏了句話，揚起衷心的微笑：「祝福你們。」
嗯，夠體面了吧？
這時，師傅過來說開始將小朋友的東西裝車，我剛想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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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意安松開手，撲到姜暖秋的懷裡：「我不要你，我要阿姨做我的媽媽。」
「你確定？」我盯著背對著我的小身影。
他悶頭在那人懷裡，不再吱聲。
我明白了，在衣角擦了擦手。
轉身跟師傅說：「不用搬了，大人的都在車上了吧？」
「是的。」
「辛苦了，出發吧。」
我打開自己的車門，想起件事，回頭對宋城說：
「麻煩盡快辦理撫養權變更手續。」
13
度假回來的第一個會議，公司就有大變動。
亞太區的總部將遷至 E 國首都，意思是我的工作地也將跟著變動。
不過，這座城市沒有什麼可以留下我的了。
通知助理幫我處理房子。
我走之前去我爸媽那吃了頓飯。
我哥生下孩子後，爸媽忙著帶孫子，幾乎想不起我這個女兒。
聽到我要定居國外的消息，他們一臉悲傷。
我給了張存款 300 萬的卡，說是給他們的養老錢。
他們接過卡，還是很悲傷，但錢明顯稀釋了他們悲傷的濃度。
他們隻是囑咐我幾句，又扭頭去照顧他們的寶貝孫子。
我在心裡笑了，挺好的，這筆錢也算全了那薄弱的養育之恩。
我可以毫無留戀地從這座城市撤離。
去機場那天，宋城和他兒子來了。
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胡子都沒刮幹淨，眼裡布著紅絲。
「清時，你介意我們和你一起去 E 國生活嗎？我們復婚，在哪裡生活都行，隻要和你一起。」
他說完拿出兩張機票。
「宋城，你沒睡醒嗎？」
「清時，我和小秋沒發生什麼，隻是過往的記憶和習慣作祟，我習慣了照顧她，給她安排一切；你不在的時候，家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我看著這個我曾經想要相伴終生的男人，反問他：
「如果是我，時不時和前任出去吃飯逛街，對了，還帶著孩子，你的心情又是如何？到時候，我也可以說是因為習慣使然嗎？可以嗎？」
他悔恨莫及，找不到語言，而後似是想到什麼，猶豫著開口：「你不是沒有前任……」
「呵，所以因為我沒有前任你才這麼毫無顧忌麼？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不會在心裡沒騰幹淨的時候去接受另一個人，你呢？」
宋城頓住。
相顧無言。
「媽媽，你不要我了嗎？」意識到我真的要離開他們父子倆，宋意安眼淚飛流直下。
「這位小朋友，我不是你媽媽。」
「你是！爸爸說我是你痛了大半天生下來的！」他哭鬧著，往往這時他都會是中心，所有人都忙著哄他。
我心裡一晃，是啊，當時胎位不正，生了大半天才生下。
之後看著他一點一點地長大，我以為他是我除了宋城之外，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卻喊著要別人做媽媽，不止一次。
畢竟曾是我身上的一塊肉，我視線轉到宋城：「如果你不想變更撫養權，你可以跟我助理聯系，報個數，合理範圍內我可以付撫養費，除此之外，我無能為力，也不願意。」
14
到 E 國後的第二個月，宋城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遞給我撫養權變更協議書，我籤完字。
他右眼有滴淚滴落，落在我的籤名上。
一個男人從他身後走出，看著我，眼裡帶著我看不懂的愛意。
他低沉繾綣的嗓音響起：
「林清時，好久不見，我是周餘尹。」
番外（宋城）
1
在烘焙店幫林清時前，他已經注意了她一段時間了。
他有個兄弟，周餘尹。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但周餘尹從小就被當作集團接班人培養。
因為以後肯定要聯姻，這位人中君子不願耽誤任何女孩，哪怕是他中意了很久的。
第一次發現周餘尹喜歡一個女生是在一個周末。
周餘尹在房間裡專心致志地看書，他在周餘尹的房間裡開黑。
幾把遊戲過後，看到手機上有條推送。
點進去，是本地熱點，介紹的是一個烘焙店，說該店有的面包竟然要等一個小時，引起一些顧客的怒火。
然後店裡的烘焙師發出視頻，展示了流程，並強調有些美味需要等待。
他被挑起興趣，將手機舉到周餘尹面前：「你看看這個，真那麼好吃嗎？」
周餘尹視線在他手機屏幕上盯了足足有半分鍾，才回道：「我吃過，好吃。」
他抽回手，發現他剛剛不小心點到屏幕，畫面停在那家店的一個女店員身上。
「你都沒看到面包，你怎麼就知道你吃過。」我很是懷疑。
「那家店我去過。」
「哦，那你陪我去一趟，我嘗嘗看是不是真的好吃，買給小秋。」
「你還沒追上？天天給她買面包，她又吃不了兩口，浪費。」
「你家大業大的還跟我說浪費，走走走，陪我去一趟。」
「好……」
2
剛進店，門口左側的貨櫃邊上，有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店員正彎著身子哄一個小女孩：
「小可愛，你是要這個嗎？可是你媽媽說你蛀牙不能吃甜的。」
「嗚嗚嗚，我沒有蛀牙，我要買這個。」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狂飆著眼淚。
旁邊還有一位年長一些的女士，應該是女孩的媽媽，一臉無奈。
隻聽那個女店員邊撫著女孩的腦袋，邊溫聲：「可是姐姐看你確實有些蛀牙呀……別哭啦，姐姐小時候蛀牙比你更嚴重呢！可是你看姐姐現在的牙齒。」
她提起一個非常標準的露齒笑，牙齒潔白，很整齊，應該是牙醫們會喜歡的牙齒類型。
笑容帶動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一樣。
「看！是不是很健康的牙齒。」
女孩停止了哭泣，瞪大眼睛觀察著她的牙齒，說不出否認的話。
「姐姐小時候也蛀牙呢！所以啊，小朋友，蛀牙不怕的，你還會換牙。隻要你現在每天好好刷牙，牙齒會像姐姐一樣，特別好，不止可以吃面包，還可以啃骨頭呢！」
他抑制不住，笑出了聲。
女店員聽到笑聲，直起身子，轉過身。
他快速地拉著周餘尹背過身去，就近貨架挑了幾款賣相不錯的面包，然後直往收銀臺。
離開烘焙店時，他看到那個女店員在整理著面包的擺放，鬢角碎發滑落，陽光穿過窗戶玻璃灑在她側臉，腦海裡是剛剛那段可愛溫柔的對話聲，劃過一陣悸動。
可是，在聽她哄小朋友時，他也察覺到了周餘尹眼裡的眷戀。
回去途中，他直接問：「你喜歡她對嗎？那個女店員。她當時就在那個視頻上，你當時眼睛都直了，剛剛也是。」
周餘尹不做言語。
「快說，是不是喜歡她，像我喜歡小秋那樣，喜歡就追唄！」
「不一樣。」周餘尹終於開口，「我確實喜歡她，但我的喜歡和你的不一樣，我隻需要遠遠看著她就行，因為我們沒有未來，所以也沒有開始。」
後來他去了好幾次那家店，發現她隻在周末的時候在店，應該是兼職的店員。
有一次他在她沒注意的時候，掃過她胸前的名牌，林清時，很貼合她，外貌清雅，內裡卻像時間般，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在一段時間後，他開始在每周末去這家店。
她完全沒注意到他這位常客。
直到那一次，她被顧客潑水，水漫過她姣好的曲線，他臉一紅，趕緊脫下外套，輕輕扔到她身上。
然後急匆匆地從店裡出來，迎面就撞上了周餘尹審視的視線。
那時周餘尹準備接手集團事務了，很忙，他們不怎麼見。
他記得，周餘尹那天說了句話：「宋城，林清時是個很好的女孩，如果你還喜歡姜暖秋，就不要接觸她，不要讓她傷心。」
那時，他已經決定放下姜暖秋，所以越發關注林清時。
可是姜暖秋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3
他從十六歲起就喜歡姜暖秋，喜歡了很久。
姜暖秋從小就夢想當芭蕾舞首席，日日艱苦訓練，他都看在眼裡。
18 歲那年，他向她鄭重告白，許諾一生一世隻喜歡她，對她好。
她拒絕了，她說她要跳一輩子舞，不是訓練、排練，就是演出，以後還得到處巡演，不想耽誤他的時間。
他堅定地告訴她：「我不覺得這是耽誤我，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和你在一起，欣賞你，照顧你。我們會結婚，我也會是你舞臺下的忠實觀眾。」
她還是沒同意。
沒關系，他會守著她，等著她。
他一直守在她身邊。
有時也會不甘和疲倦，但還是時不時出現在她面前，一如既往地關心她。
後來，她和一個男舞伴日益親密的消息在圈子裡炸開。
他不信，聽到消息後，他出現在他們舞房樓下。
他看到她和一個同樣穿著練功服的男生打打鬧鬧地下樓。
轉身離去，在他們看到他之前。
他開始從她的生活視線裡淡出。
正當他想好好接觸林清時的時候，她再次出現，說她發現她放不下他。
他沉默幾秒後，他們確定關系，手邊是剛從烘焙店買回來的面包。
她發現了面包，第一反應就是給她買的，因為她最喜歡的食物就是面包。
作為一名芭蕾舞者，她必須控制飲食，所以每次基本隻吃一口，小小一口，過過癮。
而那天，她吃了半個。
交往三周年時，他們領了證。
周餘尹來參加婚禮，聽說他一直沒戀愛也沒結婚，同時他的舅舅融資控股了那家烘焙店，將其做成了品牌。
婚姻生活很甜蜜，他寵著她，為她收拾著生活中的柴米油鹽。
姜暖秋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尤其愛過兒童節。
每到六月第一天，隻允許叫她寶寶，說她是他的寶貝，那一天整天都要叫她寶寶，不管是單獨還是有旁人在。
周圍人都見慣了他們膩歪的樣子。
可是家裡人一直反對。
有一天被她不小心聽到他媽在家當著眾多親戚的面指責她。
那面鏡子開始有了裂痕。
從不爭吵的他們開始頻繁爭吵。
從不提離婚的他們，終於有一天，她摔了他們的結婚照後。
她說「離婚吧」。
「好。」
他記得當時姜暖秋瞬間瞪大的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同意了, 沒有一絲挽留。
離婚後第一個月，他意外地平和。
可是在第二個月, 他開始回憶起他們的點點滴滴，不由自主地買了她的演出票。
訂了機票, 飛往 A 國。
沒有聯系她，而是隱在觀眾席裡，看她在臺上為了夢想發光的樣子。
他想, 舞臺才是最適合她的地方吧。
他想，他該放下了。
4
再也沒有結婚的打算。
可是家裡人總是嘮叨, 忙活著幫他介紹結婚對象。
兩方一言不發。
「但除」可當堂哥說出「林清時」這個名字時，他的心顫了下, 久違地。
就這樣，相親，戀愛，再次邁入結婚, 生子。
和和美美。
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妻子，雖然開始的時候她有在掩飾她的愛意，可是他還是很輕易地就察覺到了。
以前在烘焙店的好些個周末裡, 他確實對她心動過, 她又是那麼好的人, 喜歡她是件很容易的事。
每天早上伴著晨光，和她一起醒來, 總會覺得生活美好得不像話。
一日三餐，養育兒子, 平淡溫馨。
他想就這麼老去也是極好的。
可是溫和如水的生活中, 有時他還是會想起姜暖秋, 那隻佔據了他青蔥歲月的玫瑰，美麗也扎人。
甚至去國外差時，總是不由自主地關注芭蕾舞演出消息。
姜暖秋知名度越來越高, 巡演場次也越來越多。
幾乎每次出差, 他都不受控制地出現在觀眾席, 觀看她演出。
甚至經常在完成大項目後, 包了許多票, 請公司員工去看。
後來她回國發展，他開始和她聯系上。
兒子很喜歡她，每次都嚷著要和秋阿姨一起玩, 於是……
林清時說離婚時，他聽見他的世界轟然倒塌的聲音。
他以為離婚後靠著兒子這層紐帶，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他會專心地愛她。
可是, 她搬家那天, 在宋意安說出那句話時, 他想她的未來裡，可能不會再有他了。
果然, 她幹淨利落地搬離 D 市。
離婚後他已經察覺到自己對她日益盛放的愛意, 他不想放棄。
直到周餘尹出現在他面前, 那個男人帶著晶瑩剔透的愛意，不用任何言語已經讓他自相形穢。
除了放手，他別無選擇。
但他會在她的世界之外, 看她，愛她，祝福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