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盤腿而坐，運氣療傷，冷哼了聲：「當年他就打不過我，弄出個狗屁誅魔劍，那劍至陰至邪，強橫無比。當年我已然將劍擊裂，沒想到千年過去，鋒芒依舊無敵。」
我跪在他身邊：「那怎麼辦？隻要汲淵有誅魔劍，我們豈不是拿他沒法子了？」
「不一定。」
婁宿古怪一笑，看向窮奇：「另外造出一把更強的劍，不就行了。」
我蹙眉：「您什麼意思？」
婁宿冷冷道：「當年汲淵為了鑄劍，冒險從窮發之北獵捕了窮奇，命窮奇吐陰火，逼他老婆跳入鑄劍爐，以身殉劍。」
他掃了眼窮奇和阿苦，獰笑：「如今眼前就是現成的鑄劍好料子。丫頭，去，綁了窮奇和那個妓女。」
過去數年，他的命令，我無有不從。
可這次……
我跪下哀求：「他們是我朋友！求尊主饒命」
婁宿顯然生氣了，喝命：「去！」
我嚇得身子發抖，並未起身。
婁宿打了我一巴掌，聲音蠱惑：「若是你不做，本尊就宰了你。丫頭，你別忘了，這世上唯有本尊可與汲淵一戰，他當年包庇兇手，亦是你的仇人。」
我顫顫巍巍的撿起劍，斜眼看去。
此時，阿苦認閉上眼，靠在窮奇身上，面帶微笑：「沒關系的小孟，死在你手上，我甘之如飴。」
我流下淚，不敢看阿苦和窮奇，像狗似的低頭爬向後面，去撿方才綁姒蘭的捆仙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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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爬到婁宿身後時，回手一刀，刺入他後背心髒下三寸之處，這是他罩門弱點，雙修無數次，我還是了解他的身體的！
婁宿驟然遇刺，大怒，一掌震飛我。
「賤人，竟敢背叛本尊！」
我迅速爬起，不再偽裝，使出吸功大法，將婁宿牢牢鎖定。
婁宿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的修行竟到了化神境，怎麼可能！」
我冷笑，吸他的功力：「怎麼不可能！」
「尊主，這些年你利用我，也防著我，所有功法隻教一半。」
「知道麼，阿苦幫我潛入白玉京秘窟，我在查汲淵秘檔時候，也看到了你的。」
「你的功法本源自白玉京，你隻教了我一半，我沒辦法了，隻能靠自己。這幾年，我費了好大的精力，硬生生推造出另一半，比你的功法更強！知道麼，我暗中練功，藏愚守拙，我也在防你！」
「他們是我朋友，你不該打他們的主意！」
婁宿哈哈大笑，他已經有些虛弱了，怔怔地看著我：「相處這麼多年，我自問待你不薄，幫你復仇，你真要殺我？」
我毫不留情地繼續榨幹他：「你真的幫我？」
我湊近他，輕撫著他俊美的面龐：「八年前，你太虛弱，無法與我雙修，讓我自行進入你的回憶內景，去看蘭草長什麼樣。知道麼，我還看到了件事。」
「當年姒蘭那賤人殺了我爺爺，她本來很慌，要逃離的。是你的意念暗中蠱惑她，讓她殺光所有人！」
「同樣是你用真氣護住我，避免汲淵發現我。你要的，不過是一把充滿仇恨的刀，隻聽你話的傀儡！」
婁宿聞言，停止了掙扎，他搖頭一笑：「本尊英雄一世，沒想到竟敗在你手上了。罷了，也是因果輪回，當年我弑師奪位，如今被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徒弟手刃，活該啊。」
婁宿的肉在迅速幹癟下去，最終，他虛弱地望著我，眉一挑：「死在你手裡，總強過死在那偽君子手裡。丫頭，夠狠。」
我冷笑：「有其師必有其徒。」
婁宿呼吸急促，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本尊的徒弟，本尊後繼有人了，將來，將來你一定他娘的要將修仙界攪得天翻地覆啊。」
我咬緊牙關，一掌拍下去，直接讓他魂飛魄散。
我閉上眼。
八年糾纏，八年隱忍，八年仇恨恩情，從此了結。
28
吸了婁宿的功力，我就知道修為要跨入神境了。
我的身體更加輕盈，臉上的疤也散去，奇經八脈裡力量在迅速遊走。
可我一時還無法融會貫通，偏此時，我感知到汲淵帶數百仙君來了。
更要命的是，天空突然黑雲密布，雷劫要來了。
我飛至阿苦和窮奇跟前，急道：「我在這裡擋著那些狗屁牛鼻子，你們快走。」
阿苦抓住我的手：「他們很強的，一起吧。」
我催促他們：「不行，我的雷劫要來了，你們跟著的話，很可能會遭受連累，快走！快！」
阿苦靠在窮奇身上，目光堅定：「我吃了孟爺爺一碗飯，那我就是孟家莊的人了，這次我絕不軟弱，要和小孟共進退！」
窮奇發出低低哞叫，認同阿苦的話。
雷聲滾滾，血紅的閃電頻頻響起。
我往出推他們，說了實話：「縱使我能抗衡汲淵，也可能抗不過雷劫。」
我看著阿苦和窮奇，八年了，頭一次發自內心地笑：「這輩子我又有了親人和朋友，不枉了，你們快走！」
說罷，我一掌拂向他們，送他們離開。
正在此時，神降臨了。
汲淵帶著他的眾仙君，飄然而至。
那位上神脖頸有道極深的血痕，顯然被婁宿傷得不輕。
他掃了眼四周，目光鎖定我，吃驚道：「你的修為竟到了神境？」
我單手背後，高昂起下巴。
汲淵蹙眉問：「姒蘭呢？」
我指向遠處那堆被陰火焚得焦黑的爛肉，唇勾起：「讓我剐了。」
汲淵閉眼，面上閃過抹痛苦之色，又恢復如常：「婁宿呢？」
我指向不遠處的一層皮，眉梢上挑：「叫我榨幹了！」
這時，周遭的那些神仙道士們紛紛怒叱我：「邪魔歪道！」
「太殘忍了，神尊，您斷不能留此人其禍害人間!」
我翻了個白眼，無語至極。
29
汲淵抬手，制止住眾人紛紜，垂眸看我：「孟姑娘，你以紅無常為名，橫行修仙界；助紂為虐，協助魔頭婁宿糾集群魔，攻打白玉京；又盜閱白玉京的秘術典籍，殺我仙君，實在罪孽滔天。」
我雙臂環抱住：「所以呢？」
汲淵面含憐憫：「但你少時遭逢劫難，後為婁宿所蠱惑利用，且所誅皆為大奸大惡之人，本尊念你年幼無知，可以再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神這時候曉得憐憫了，你讓我改過自新，可老娘究竟做錯什麼了！」
這時，一道天雷劈下來，在地上砸出個深坑。
汲淵嘆了口氣：「你天賦卓絕，這身修為著實不易，這世上僅你我二人矣。這樣吧，隻要你認錯悔過，本尊願助你渡過天雷神劫。」
我斜眼睨他：「然後呢？」
汲淵接著道：「你需在思過崖思過千年，懺悔你的過錯，屆時若本尊羽化，你將是白玉京下一任掌門。」
我冷笑：「怪不得婁宿罵你是天下第一偽君子，果然虛偽，弱小者你抹殺，對手你誅滅，強者你又開始懷柔招安，簡直陰險無恥！」
這時，眾人又開始指責我：「竟敢對上神無禮，不識好歹！」
汲淵淡淡一笑：「小孟，本尊在給你機會。」
我俯視他：「我不屑與你這種人為伍！」
汲淵祭出他的誅魔劍：「那本尊就要除魔衛道了。」
雷聲越來越密，已經有數道劈在我附近。
我指向他手裡的劍：「這把劍什麼來歷，你騙得了天下人，騙不了我。窮奇見證了當年的所有，他告訴我了。」
「什麼殺妻證道，全是你的詭計！」
「當年你敵不過婁宿，於是從窮發之北捕獲窮奇，逼其吐陰火煉劍。可當時煉劍師說，誅魔劍需殉九十九名少女，你想都沒想，立馬在白玉京挑選了九十九名女弟子。她們害怕，不願意，你就用什麼狗屁大義來說服她們，逼迫她們以身殉道！」
「蘭草姐見你心魔太深，勸你珍惜人命，與婁宿講和，共治白玉京。你戀權不肯，強行將九十九名少女投入熔爐。」
「蘭草姐對你失望至極，與你發生爭吵，你打了她一巴掌，她身懷六甲掉入劍爐。從此神劍成，你拿著劍誅滅了婁宿。」
「你殺害愛妻，愧疚令你日夜難安，所以你又編出彌天大謊，說她是魔教細作，讓她背了一千年的罵名！」
汲淵雙眼血紅，完全失態：「閉嘴！」
我嗤笑：「你恨她，又愛她，想忘記她，又無時不刻不想她，於是養了個和她面容相似的賤人，縱得那賤人蠻橫狠毒，屠戮我孟家莊！」
汲淵暴喝一聲，揮劍斬來。
我靠修為，硬生生擋了一劍。
可此時，九天神雷連綿不絕向我劈來，幾道雷劫下來，我便快扛不住了。
難不成，我就這麼滅了？
我不甘心！
正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我看到遠處忽然飛來一龐然大物，是窮奇！
而在窮奇身上，立著個孱弱的女子，阿苦。
阿苦朝我揮手，她緊緊抓住窮奇的毛發，笑著大聲喊：「小孟別怕，我們助你抗過雷劫！」
我怔住。
這時，我又聽見窮奇磕磕巴巴地說：「我本蠻荒兇獸，被惡人強行擄至人間千年，日日受苦，夜夜遭難，這世上無一人憐憫我。你們要除魔衛道，卻沒人問過我願不願意，就逼我吐陰火煉劍，那是我的血肉啊，我也很疼的！我孤寂受辱千年，當年隻有蘭草姐姐憐我，如今，我又有了阿苦和小孟。我很蠢，不懂什麼大道，但我甘心幫助我的朋友。」
又一道天雷至。
我看見窮奇怒吼了聲，用身子替我扛下一劫，隨之，他周身燃起熊熊烈火，霎時間就燒紅了整個天。
他和阿苦以身煉劍，以身殉劍！
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一道光亮起，在陰火中煉了把劍，嗖地聲朝我飛來，停在我面前。
我手顫抖著握住劍，劍身泛著淡藍色的光，無鋒, 觸手生溫。
這時, 數道天雷至，我揮劍接下。
也是怪了，忽然從焦黑的地下出來陣怪風, 硬生生將團團怒雲吹散。
而此時, 汲淵手執誅魔劍, 朝我劈來。
我用盡全力, 橫劍抵擋。
咯嘣一聲脆響，那把令修仙界膽寒的誅魔劍竟攔腰而斷。
汲淵愣住, 呆呆地看著半截劍從半空掉落，他下意識飛身去接。
誰知那半截劍忽然像有了意識，猛地回身，刺穿汲淵的心髒。
汲淵低頭，瞧見自己胸膛有鮮血洇開, 他有些不可置信, 最後搖頭笑。
死前，爺爺還在拼命喊：「妞子快跑！」
「爺想」汲淵吐了口血，失神地望著懸在半空的那半截劍, 含淚問：「我知道錯了, 你能原諒我麼？」
我趁機飛身過去, 一劍斬斷他的脖子：「蘭兒不會原諒你！」
30
天空雷聲漸漸小了，我一手執劍, 另一手抓住汲淵的人頭，從天空緩緩降落。
地上的諸仙君和道長見狀, 無不駭然。
神竟然隕落了！
他們憤怒又驚恐, 躍躍欲試要上前。
我冷眼掃過去：「誰要來與我爭一下高低？」
沒人敢上前。
最後，他們紛紛跪下，虔誠叩拜：「神尊。」
我看著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冷笑：「什麼狗屁神尊，不許這麼叫我！」
「什麼是道, 一向是你們高高在上的人說了算, 你們佔盡了天時地利壽數, 卻還要和弱小者過不去, 任意略取辱殺。」
我一劍朝後揮去，劈碎了昔日那方神尊石像，亦劈開了一道時空。
「修仙者不該存在人間，破壞凡人的道法規律。我身後是窮乏之北的入口，若要修仙，便去那裡；若要留在人間, 那就自行散去法術修為, 遵循人間的道。」
「否則，必殺！」
……
天空落下冷雨，澆滅了孟家莊燃燒了整整八年的火。
我一步步往前走，所過之處, 焦黑褪去。
我執劍望向前方，莊子口的那棵死了很多年的梨樹，正在復蘇，枝頭冒出綠芽。
想必過不了多久, 就會開出茂茂梨花。
爺爺，小孟長大了，您可以安息了。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