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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螻蟻命 3504 2025-03-31 15: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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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女放出去一批,又選進來一批。


    已經很少有人記得我做過妃子的事,她們隻知道,浣衣局的蘭姑姑被分來之前,發燒燒壞了嗓子,已經不能說話了。


    年輕的宮女們嘆息。


    「蘭姑姑的嗓子怎地就壞了?她這個樣子就算到了年歲放出宮去,也配不了好人家了。」


    我苦笑。


    這樣天真的話,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了。


    或許自從貴妃失了四皇子之後,或許自從香妃歿了之後。


    我越來越對阿娘的話深信不疑。


    好死不如賴活著。


    隻要不死,一切皆有可能。


    那夜,太醫的診斷結果一出,龍顏大怒。


    外面的人隻知道皇帝突然處死幾個太醫,砍殺了幾個宮女。


    而在現場的我卻目睹了猶如地獄般的一幕。


    聞香殿裡所有的人都沒能活著離開,除了皇帝和我。


    鮮血噴濺的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到處都是,我被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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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動過幾次弑君的念頭,但如此血腥的場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砍到我這裡的時候,皇帝突然停住了。


    銳利的劍鋒就停在我脖頸處,閃著寒光。


    皇帝或許是身體真的虛了,他手中的劍指向我的時候,突然一個踉跄,跌倒在地上,他喘著粗氣,緩了半天才開口說話:


    「她,」


    他用滴血的劍指著我,猶如地獄修羅。


    「給她灌啞藥,讓她這輩子都不能再開口說話!」


    烏黑的藥湯灌下去,苦得人舌頭都要掉了,那滋味並不比死了好受。


    再次醒來,我的嗓子便再也發不出聲音。


    這宮裡,知道皇帝不能再孕育子嗣的人隻有皇帝自己。


    日子就這麼平淡地過了五年。


    我再也沒有幾乎接近皇帝半分,隻是聽聞他的脾氣越發不好,動輒便要打殺下人。


    最恐怖的一次,他連有孕的妃嫔也沒有放過。


    麗嫔有了身孕,歡天喜地地向皇帝討賞。


    皇帝的臉色陰沉的駭人,但還是將麗嫔晉升為麗妃。


    過了幾日,皇帝從夢中醒來,揮劍亂砍,將麗妃刺死在床榻上。


    後宮再也沒有嬰孩降生。


    皇帝卻並不著急,封了皇後所出的嫡子為太子,將朝政交給太子,他自己整日的花天酒地。


    直到草原的馬蹄聲的馬蹄聲踏碎了京城的紙醉金迷。


    香妃的族人從草原打過來了,來為他們的公主復仇。


    他們一路南下,燒殺搶掠,打到了京城腳下,皇帝才從安逸的夢中驚醒。


    他已經好久不上朝了,很多事情顯得力不從心。


    幸好太子早早地開始監國,他先是迅速調遣兵將御敵,可林將軍已死,並無可用之材,發現不敵之後又派人前去和談。


    如今他們兵強馬壯,佔盡先機,又怎麼會罷手。


    皇帝倉惶南遷,禁衛軍駕著馬車隨行。


    望不到盡頭的馬車上裝的是易碎的金杯玉盞和價值千金的綾羅綢緞。


    皇帝在最前面的馬車上,他醉臥在皇後懷裡,玉盞從他手中脫落,美酒撒了一地。


    說來也怪,他明明已經厭倦了皇後,可是大難臨頭的時候,他最依賴的還是皇後。


    15


    匈奴打來的時候,皇宮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墓。


    他們打開宮門,燒殺搶掠,將所有金銀珠寶洗劫一空,搬不走的東西就燒掉。


    主子們都逃走了,剩下的宮人成了待宰的羔羊。


    原本的皇宮成了人間煉獄。


    我趁亂想躲進屍體堆裡,卻被同樣早早躲進來的小太監嚇了一跳。


    他緊緊捂住我的嘴巴,生怕我出聲引來了蠻人。


    果然,沒一會兒就有蠻人來巡邏,拿著長槍往屍堆裡扎,被刺中的小太監沒忍住痛喊出聲來,被人揪了出去。


    而我,因為發不出聲音逃過一劫。


    可那長槍卻結結實實地刺中了我的腿。


    我成了一個瘸子。


    16


    聽說,宸妃娘娘一直被禁足在清黎苑,皇帝南遷的時候甚至忘了有她這個人。


    而她還幻想著有朝一日,皇帝能念起她的好,將她接出冷宮。


    可憐的宸妃,在宮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還以為是她的幻想成真了,皇帝真的要放她出去。


    於是,她匆忙地去梳理自己幹枯的頭發,再用一支銀簪別住。


    用她最好的狀態去面對皇帝。


    誰知,迎接她的,隻有那些蠻人的嘲笑和作弄。


    宸妃到底有幾分武將家族的血氣,蠻人撲上來抓她胳膊,就在他們欲行不軌的時候,宸妃拿著簪子刺進了那蠻人的喉嚨,隨後又扎進了自己的胸膛。


    她的身體如同幹枯的樹葉,飄落在地上,失去了生機。


    蠻人們為了侮辱皇帝,將她的屍首掛在城牆上,任憑風吹雨淋。


    遠在蜀地的皇帝知道宸妃去了,寧死不肯受辱,被她的氣節折服,倒是真情實意地哭了一番。


    不知是哭可憐的宸妃,還是哭自己回不了故都。


    多年後,老皇帝還朝,下令將宸妃的屍首取下來,以皇貴妃之禮厚葬。


    為了彰顯自己重情重義,老皇帝還想厚賞她的族人,找來找去卻怎麼也沒找到。


    老皇帝的記性實在不好,宸妃是他南巡時下屬為討好他進獻的女子。


    一個在教坊司被買來的女子,哪裡有什麼族人呢?


    可這並不妨礙世人傳言皇帝陛下重情重義,對宸妃情深一片。


    蠻人們搶砸一番,一把火將皇宮燒了個精光。


    濃煙繚繞了三日都不曾滅。


    我在皇宮裡東躲西藏,有一點風吹草動便躲進屍體堆裡藏起來,總算等到了蠻人離開皇宮,準備南下。


    他們走時,將象徵王朝盛極一時的桐花臺推倒了。


    一時間塵土飛揚,瓦礫齊飛。


    那是耗空了半個國庫建立起來的奇觀,就這樣轟然倒塌。


    不過眾人來不及惋惜。


    待塵土落盡,濃煙散去,桐花臺下面的場景才被世人發現。


    高臺之下,是累累白骨。


    十幾年前被抓來修建桐花臺的勞工為什麼鮮少有歸家的,這一刻好像有了答案。


    桐花臺是盛世的象徵,可它建立在罪惡的地基之上。


    滿地的白骨,在月光的照耀下,映著森森白光。


    夜黑人靜,看熱鬧的人散去,我才瘸著腿從宮裡走出來,艱難地對著那片白骨深深叩首。


    阿爹.......


    這些人,不知在這桐花臺下被壓了多少歲月,也不知是否還有孩童盼著他們歸家。


    17


    蠻人繼續南下,和皇帝的軍隊打得不可開交。


    可底層人的日子還要過下去。


    我從宮裡逃出一條命來,瘸著一條腿討飯吃。


    貴妃還在時,我還能與阿弟通信,信中阿弟曾提到林將軍免了他的奴籍,又給他在京城郊外置辦了三畝水澆地,有了營生,他也娶妻生子了,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阿弟還說讓我在宮裡放心,等我到了年歲出宮,他便讓侄子給我養老送終。


    我循著信中的內容,拖著殘腿往郊外走去。


    「軍爺,軍爺,我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已經入伍了,家裡就剩這一個了,他才十三歲啊,您發發慈悲放過他吧。」


    一個頭發花白的瘦弱男子跪在地上抱住一個士兵的大腿,苦苦哀求。


    旁邊的半大孩子被人扣住肩膀,還在死死掙扎:「放開我!放開我!爹,娘,救救我!」


    我一眼認出,地上跪著的頭發花白,瘦骨嶙峋的男人正是我多年不見的弟弟。


    皇帝吃了敗仗,又在徵兵了。


    「陛下尚且派太子殿下親徵,你作為我朝子民,理當保家衛國!」


    當兵的一腳踹開阿弟,「帶走!」


    那半大孩子仍哭喊著救他,可家裡隻剩下老兩口,無助地抱頭痛哭,我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這一幕與我七歲那年的場景何其相似。


    當年,阿娘也是緊緊抱著官差的腿,苦苦哀求他們不要抓走阿爹。


    二十年過去,我們一家的處境絲毫沒變。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幸好阿弟看到了拄著一根破拐棍的我,他有些不敢相信,猶豫半天才遲疑著問道:


    「......你......你找誰啊?」


    他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我看你眼熟......你......是哪裡人?......你是我阿姐嗎?」


    我三歲賣身入林府,十七歲隨貴妃入宮,伺候貴妃十三年,又輾轉明華宮,聞香殿,浣衣局,如今已經三十七歲。


    我們姐弟二十年未曾一見,再見面,我拖著殘腿,啞了嗓子,他滿面風霜,一貧如洗。


    見我不說話,隻是 1 沉默地望著他,阿弟來不及摸淨眼淚,疾步走到我面前,透過我一臉的泥土仔細辨認。


    他驚叫道:「真的是你,阿姐!」


    我手中的拐棍掉到地上,看著這個二十年沒見的弟弟,淚如雨下。


    「阿姐,阿姐,你怎麼不說話?」


    我用手比劃:著了風寒沒有及時醫治,已經不能說話了。


    阿弟看著我的樣子,用幹枯的手背擦淚:「我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我原以為,你進了宮能過上好日子,等到了二十五歲就能出宮,誰知一等就等到了這個年歲,我年年去宮門口等著,可一次也沒見你......」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催促弟媳去做飯,弟媳掛念她的小兒子,也還是摸著眼淚去了。


    我拉住她的手。


    裡衣的口袋裡有我從宮裡帶出來的家當,聽聞宮外有叛亂,我早早將這些年的積蓄換成金子,縫在裡衣上,睡覺也不曾脫下。


    弟媳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激動地跪下朝我叩頭。


    亂世,錢能買人的命。


    18


    阿弟的小兒子叫豐年,才十三歲,因著那些金子逃過一劫,可和他一起長大的小伙伴便沒有那麼幸運了。


    皇帝老兒要打仗,就得有人替他送死。


    豐年轉了一圈,發現附近的男娃都沒了,喪氣地坐在家門口的木樁上,嘟著嘴抱怨:「皇帝老兒在皇宮裡住著,從來不關心我們的死活,他好時天天徵稅,修他的皇宮,我們沒有好日子,如今他遭了難了,我們還是沒有好日子過!還想著要我們替他賣命,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阿弟嚇得趕緊去捂他的嘴,這要是被別人聽到了,可是殺頭的罪過。


    「我哪有說錯!就是他害死了大哥二哥!」


    「祖宗哎,你真是活膩了!」


    阿弟生怕他惹禍,連拖帶拽地將他趕回家。


    我就在阿弟家住下了。


    本以為家裡多了我這樣一個拖油瓶,弟媳會不高興,可她對我非常尊敬,我腿腳不便,她從不讓我做重活。


    家裡的重活都是阿弟和豐年去做。


    我在家闲不住,便找了針線活做,我到底是侍奉過貴妃的人,一些花樣和針法都精巧多了,那些繡成的帕子,被弟媳拿到集上去賣,時間長了也能換些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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