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些釋然了。
對不起這段感情的人，不是我。
那麼分手時該悔到肝腸寸斷的人，也不應該是我。
16
接下來的幾天，周越幾乎每天都會來找我。
他也請了不少說客。
最激動的一位，是那位追問我「秘笈」的前室友。
她是拎著果籃來拜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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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著我和周越的家，咋舌不已：「這麼漂亮的房子，你說不要就不要？」
「季清辭，你老公又帥又厲害，能跟他結婚是你有福氣。你別太作了！」
「一旦你跟他離婚，成百上千的女人會撲上去，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我充耳不聞，似笑非笑：「如果他真的這麼好，為什麼還要請你來說服我？」
前室友铩羽而歸。
我也趁機找了公寓，搬了過去。
周越隻能到公司來等我。
但恰好遇上我去外地分公司駐派，我帶著 Alice 不告而別。
他也隻能是無功而返。
周越的全部聯系方式我都拉黑了，隻留下一個手機號，預備著接收他同意離婚的消息。
他的小作文發了一篇又一篇。
時不時也在我公司門口閃現。
但我總也等不到籤協議的動靜。
我知道，他在故意拖延。
大概是以為，屈辱的感覺，也可以隨著時間，時過境遷。
當我「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們就可以破鏡重圓。
於是我咨詢了律師，起訴離婚。
接到法院通知的那天。
周越再次趕到我的公司宿舍。
那天也恰好下雨。
隻是雨勢不如臺風來臨的那一夜。
周越渾身是水，滿臉痛楚：「我保證以後再不跟沈瑤聯系了。」
「我也絕對不會再隱瞞你任何事。」
「不是說好了，一起走一輩子嗎？你何必這麼狠心呢。」
「清辭，你連 Alice 都不舍得拋棄，為什麼不能原諒我？」
看他狼狽，我忍不住想笑。
我也確實笑了。
「你憑什麼拿自己和 Alice 比。」
「我的貓，滿心滿眼都是我。而你，什麼時候這麼做了？」
「周越，你的朋友看不起我，到現在還在撮合你和沈瑤，為什麼？」
「因為你。」
「你輕視我，所以你的朋友更不可能認可我。」
「以前我會因為愛你而努力摈棄外界的雜音；可是，這些風雨，是你帶給我的。」
17
周越走了。
我本以為他會放棄挽回。
沒想到，他在朋友圈公開發了我和他的合照。
「相濡以沫，歷經風雨，感謝你一路陪伴。我終於明白，娶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這是我們結婚三年，他第一次發關於我的照片。
那些共友識趣地點贊。
但沈瑤沒有。
我被錯拉的那個小群沉寂多日，終於又熱鬧起來。
「之前不是跟沈瑤住一起了嗎？怎麼突然又秀恩愛了。」
「會不會是他老婆逼他發的……因為吃醋什麼的。我還是更願意嗑周沈。」
「他老婆化完妝沒那麼醜。」
「那也比不上沈瑤。」
你看，一條虛情假意的朋友圈，根本沒有用。
真正的疼愛會深入骨髓。
無需向旁人證明。
我把群聊內容截圖發給周越。
「別費勁了，怪沒意思的。」
然後把起訴離婚的立案回執發到群裡。
「各位，婚內出軌，你們愛嗑多嗑。」
「此外，我還有一個衷心的祝願，就是未來的某一天，你們能嗑到自己身上[愛心]。」
退出群聊後，打開通訊錄，挨個刪除這些道貌岸然的人。
刪完後，世界都清淨了。
我可以安安心心在我自己的世界裡，養貓，看書，工作，等離婚開庭。
日子很平靜。
直到幾周後，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周越媽媽氣急敗壞地說：「周越下班路上被大貨車撞了！」
「你為什麼不來照顧他？」
「季清辭，沒離婚之前，你就要盡妻子的責任！」
我打了個哈欠，心無波瀾：「阿姨，你應該喊沈瑤。前陣子周越幫她躲過性命之危，如今她正好投桃報李。」
18
周越媽媽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一心撲在事業上。
她歷來不大喜歡我。
或許她更喜歡學歷光鮮的沈瑤做兒媳。
那我何必再刷什麼好感。
可是對方居然輕嗤一聲。
「沈瑤？她怎麼能照顧周越。她連熬雞湯都不會！」
她軟了口氣，姿態也放低了。
「周越傷的是右手，愈合不好，會影響以後的生活。」
「清辭你來照顧他，我最放心。」
「我常跟周越說，娶老婆就要找你這樣的，懂事又賢惠，這樣他才能放心在外面打拼……」
我笑了笑：「可是我在外地啊。」
「阿姨，我剛升職，薪水翻倍，總是加班，實在脫不開身。」
似乎沒料到我會一再拒絕，她的聲音沉了下來。
「他是你的丈夫。」
我輕描淡寫：「很快就不是了。」
電話被突兀掛斷。
我幾乎可以想象到周越媽媽的怒不可遏。
大概是沒想到，乖順的我，也會「忤逆」。
她自詡事業女強人。
我也不止一次聽見她鼓勵家族的女孩好好讀書。
「你們要做對社會有用的人。」
「而不是把才華埋沒在家庭裡！」
卻原來，輪到自己兒子的時候。
她更滿意一位「會伺候丈夫」的兒媳。
很意外的，我沒有生氣。
不隻是因為，對不值得的人，沒必要生氣。
也因為，對討厭自己的人，偏要活成他們更討厭的樣子。
冬去春來。
我成功擢升公司副總。
也等來了第一次開庭。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周越的右手沒能康復，留下了顫抖的毛病。
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的工作和交際。
庭前調解，他哭得真情實意。
所以可想而知，我們沒能判離。
閉庭後，周越捧著一隻紅絲絨盒子，笑著向我走來。
「清辭，我給你帶了禮物。就當是慶祝我們婚姻延續。」
周越抬眸望向我。
姿態近乎虔誠。
我面無表情，淡淡瞥了一眼。
「呵，鑽石啊。」
「我喜歡自己會買，不勞你費心。」
19
半年之後，我再次起訴離婚。
本以為能平靜地拿到判決書。
沒想到在訴訟期間，我和周越再次陷入了輿論中心。
當然，是被動的。
事件的主人公是沈瑤。
她與一位有婦之夫去郊外露營過夜。
被妻子發現並曝光。
很巧，這位暴跳如雷的妻子，就是當年小群聊裡踴躍嗑「周沈 cp」的一位。
因為憤怒，她在網上口不擇言：「沈瑤，我們夫妻和你是校友，本以為大家都認識，彼此有體面。可是我沒想到你這麼不要臉！」
「當年你住到周越家裡，害他老婆鬧離婚，那時候我還替你說話，沒想到你根本就是個小三慣犯！」
「沈瑤，你就這麼喜歡張開腿嗎？」
「那我幫你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來光顧你。」
她甚至往沈瑤的工作單位送了錦旗。
上書，「知三當三」。
徹底斷了沈瑤在圈子裡的聲名。
看來，鞭子沒抽到自己身上，是不會喊疼的。
我津津有味讀這些八卦。
甚至很貼心地在帖子下面留言。
「恭喜啊。早知道我說話這麼靈驗，我應該多說幾句。」
20
成功拿到離婚判決書的那天。
周越哭得很傷心。
他跪坐在我面前，一遍一遍問我，到底他要怎麼做，我才會回心轉意。
他說，他手臂的傷大概一輩子也好不了，連扣扣子都費勁。
他媽媽逼他相親，更是讓他煩不勝煩。
因為心情抑鬱，壓力很大，他的工作毫無起色。
沈瑤的「塌房」也連累到了他的交際圈，讓他走到哪裡，都會碰到玩味的目光。
他喃喃自語。
「都怪那一場臺風臨城……」
「都怪沈瑤向我耍心機……」
「否則，我還會和我的妻子在一起。」
我以為我會同情周越的。
但聽到這裡，心裡隻剩鄙夷。
他後悔，他落魄，是他咎由自取。
他孤獨，他消沉，是他自食其果。
我平靜地推開他伸過來的雙手，一字一頓。
「周越。」
「後會無期。」
21 番外
從周越記事起，爸媽就經常吵架。
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的媽媽柔弱一點，就好了。
鄰居小孩的媽媽就是一個柔弱的女人。
所以他們家很和睦。
叔叔偶爾吼她，她也隻會低著頭，不說話。
將來，他最好也需要一個柔弱的妻子。
所以和沈瑤分手，他隻是惆悵了幾個月，就釋懷了。
她雖然美麗，但個性張揚。
與他爭論是非對錯，總是咄咄逼人。
她不適合做他的妻子。
但是，季清辭不一樣。
他和她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無論是相貌、學歷、智商、前途還是家世，他都是碾壓她的存在。
他給了父母雙亡的她一個家。
更給了她「教授夫人」的頭銜，讓她「躍升階級」。
那麼，她一定會心存感激。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周越很滿意這樣安穩的婚姻。
直到沈瑤回國。
她釋放出來的復合信號，周越並非沒有接收到。
他覺得她可笑。
當年，學業和愛情擺在她面前，她選了前者。
如今又怎麼會有反轉的可能。
但是，不得不說，被昔日的校花惦記，這種感覺也很好。
朋友們的添油加醋，也會讓他覺得，即便真的又擦出火花，也是一段佳話。
所以，在沈瑤發出那條，「一個人在公寓，好怕好怕」的消息之後。
他的心旌在搖蕩。
他並非沒有想到季清辭會生氣。
可是，生氣了又怎樣。
她愛他。
她離不開他。
但是, 一切都超出了他預料。
面對沈瑤，季清辭像一隻炸了毛的貓。
甚至, 她還質問他, 為什麼讓她給沈瑤做早餐。
周越自詡口舌伶俐。
但此刻居然冷汗涔涔, 無話可說。
他根本不敢說。
帶沈瑤回家, 確實是大男人的保護欲作祟；但更重要的一點, 是周越想炫耀。
「看，我的妻子對我百依百順。」
「不像當年的你。」
假如他知道, 這次炫耀會帶來什麼災難性的後果。
他一定萬萬不會做。
在送沈瑤回家的路上，周越還在想, 清辭好像是真生氣了, 該怎麼哄？
但他想不到, 她居然提了離婚。
周越起先覺得她小題大做。
緊接著是氣憤不已。
他已經保證過，不跟沈瑤再來往, 為什麼她就是不信。
可她偏偏那麼決絕。
搬家、去外地, 拒絕回復他的任何消息。
連養了三年的貓她都不舍得丟。
相伴三年的丈夫，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
周越想過, 要不然就這麼算了？大丈夫何患無妻。
可是這個時候他才發覺, 他離不開清辭。
沒有她的房子, 總是空空蕩蕩, 毫無生氣。
曾經他以為, 季清辭不漂亮、不聰明，所以他在感情裡居於高位。
但此刻，他才意識到, 索取更多的人，是自己。
搞砸一切的人, 也是自己。
沈瑤出事那天，他見證了同學妻子的歇斯底裡。
她一邊狂扇丈夫的耳光, 一邊大罵。
「都是成年人了, 該吃的都吃了，該看的也看了。男女的那點事，都別想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辛辛苦苦為你操持這個家，你跑去跟人家玩曖昧。你他媽的真是犯賤啊。」
她罵的是自己的丈夫。
但周越的臉上火辣辣的。
他想，幸好清辭沒有這樣罵他。
可是如果罵他一頓, 能換來她回心轉意, 挨罵也可以。
隨即他又有點傷心。
同學的妻子都能原諒丈夫, 允許他回歸家庭。
為什麼季清辭不可以。
她是真的跟他切斷了聯系。
就連離婚開庭, 一張臉也是波瀾不驚。
拿到判決結果，他再也支撐不住，跪坐在季清辭面前。
他記得自己說了挺多話。
但她連一個眼神都不想多給。
周越本以為是社會階層的差距讓季清辭對他包容退讓。
他錯了。
是愛。
當愛意消失, 他與陌生人無異。
他的心終於S了。
他如行屍走肉一般回到家裡。
面對媽媽「關切」的詢問, 他終於爆發。
將房子砸了個徹徹底底。
「還不都怪你！」
「你一直跟我爸吵架，連服軟都不會。」
「現在好了吧！清辭也學會了！」
氣得他媽拂袖而去。
從此之後, 時間好像都過得慢了。
周越也懶得去記。
唯一能讓他感到時間流逝的。
是時不時打聽到的清辭的消息。
「臺風要來了。」
「（而」她去旅行。
她買了一處新房產。
……她要走了。
去留學。
因為工作表現優異, 公司派遣。
季清辭在社交平臺上分享了帶貓出關的攻略。
「毛孩子已經 13 歲啦！」
「這些年它親眼看著我一步一個腳印，走得越來越高。」
「所以無論走到哪裡，我都會帶著它，不離不棄。」
周越反復閱讀這些文字, 試圖揣測，清辭寫下它們時的心情。
她應當很開心吧。
而他，可能再也不會開心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