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看得蔣蓮心生厭煩：「別哭了，過段時間就是春闱，到時候你可得好好去送送二哥兒。」
蔣蓮眼中透露出濃濃的算計，我知道她要出狠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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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春闱，我看著近日過得春風得意的大娘子，絲毫沒有意識到危機的到來。
「今日二哥哥考試，我特地前來相送，也算是盡了做妹妹的一番心意。」我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氣，目光灼灼地看向大娘子。
許是上次的事讓她覺著我是真的年紀小不懂事，對我也不加防範，竟然默許了我的跟隨。
前世的二哥哥正是在科考之時，被人發現用的文房四寶刻有字樣，以作弊之名被逐出考場。
我朝向來執法嚴明，科考一事尤為重視。最後即使爹爹花了銀子託人打點，二哥哥還是被判了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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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無意間聽到娘親和丫鬟彩珍的對話，才知道那刻了字的文房四寶是她指使人偷偷放進二哥哥行李中的。
其實二哥哥一直對我不錯，他也曾舉我過頭頂摘樹上的李子，下學途中看到新奇糕點也會買來送我，可惜後來S在流放路上。
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娘子一病不起，才讓蔣蓮起了取而代之的S心。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世，我絕不會再讓蔣蓮的奸計得逞。
我跟著大娘子上了馬車，一同隨行的姍姍來遲的爹爹，他嘴硬心軟，終究還是對這個唯一的兒子放心不下。
「爹爹，二哥哥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我佯裝好奇。
爹爹耐心回答：「那些是文房四寶，還有些起居衣物，貢院偏冷，你二哥哥得多穿些才能寫得快。」
「那是不是筆好一些，二哥哥能寫得更快？我這隻如何？」我從懷中掏出一支紫毫筆：「這隻是二哥哥日前送我寫字帖的，用了之後果然字好看了許多，現在我再送還給二哥哥，希望他在考場上，下筆如有神。」
我邊說著邊去翻二哥哥的包袱，大娘子還沒來得及阻攔，就掉出一尊砚臺。
「昭姐兒別亂碰，一會摔壞了可來不及買新的。」大娘子有些不高興，她趕忙撿起砚臺要放回去，手卻突然頓住。
「這是？這砚臺上怎麼刻了一篇小字？」
9
爹爹聞言趕緊拿來細看，當他看見砚臺底部密密麻麻的字跡時，也被嚇了一跳：「這可是違禁物，下人們是怎麼收拾的，這種東西也往裡放，一旦被查出來，他還有什麼前途，指不定還得連累整個林家。」
幾句話說得一車人都慌了，大家手忙腳亂地把二哥哥的東西全倒了出來，逐一排查。
結果讓人不寒而慄：除了帶字的砚臺，還找出一身寫滿文章的裡衣，蠟燭裡也被掏空塞上了小抄。
別說爹爹和大娘子，連我都嚇了一身冷汗：蔣蓮的手伸得可夠長的，她這是生怕二哥哥不被發現。
這事兒換了平常人家，肯定首先懷疑的是考生本人，可二哥哥素來老實，又頗有才學，本身就有登科之望，實在無需多此一舉。
那這就隻能是陷害了。
爹爹和大娘子彼此對看了一眼：「你怎麼出了如此糊塗的主意？」
大娘子面露不屑：「我？今年的主考官說來與我父親也是舊相識，若真要使手段，找他便可，何苦耍這些微末伎倆，這一看就是小家子……」
大娘子眼珠一轉，隨即惱怒道：「我就知道是這個賤人下的手。」
爹爹拼命維護：「蓮兒不是這樣的人，再說了她哪裡懂這些旁門左道，興許就是意外。」
「意外？這些小抄能是意外跑到我驍哥兒的行囊裡？林淵之，你別給老娘裝傻，這件事回去我一定要徹查。」
大娘子氣得直呼爹爹名諱，她向來是個直來直去的暴脾氣，上一世她若肯向爹爹低頭服軟，哪裡還有蔣蓮的好日子。
我拿起被丟在一旁的砚臺，故意做驚訝狀：「咦？這不是彩珍姑姑前些日拿在手裡的硬疙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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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大娘子壓抑著激動的心，一字一句地問：「昭姐兒，你告訴母親，這東西你在彩珍手裡見過？」
她因為過於緊張，聲音都不自覺的尖細了起來，還自稱起了母親。
我乖巧地點點頭：「彩珍姑姑說這叫端砚，可名貴了。」
說罷又看看眾人的神色：「我是說錯了什麼嗎？」
大娘子把我摟在懷裡：「昭姐兒沒錯，你說的是實話，不算錯。」
二哥哥最後隻帶上了我送的紫毫筆，其餘的全是從珍書閣現買的。
他走前看著我，拍了拍我的頭說：「三妹妹是我的福星，都是大人的事，與你不相幹。」
我是被大娘子牽著回到府中的，她吩咐婢女彩棠從庫房拿登記冊，如今由她管家，家中各項賬目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若非如此，豈能輕易查出蔣蓮動的手腳。
大娘子翻了幾頁冊子之後，很快發現了端倪：隻有永春閣日前拿過一尊端砚。
這東西極為珍貴，外面輕易買不到。
當真是鐵證如山。
她將記錄翻在爹爹眼前，隨即衝去了永春閣。此時的蔣蓮還不知道大禍將至，正在椅子上小憩，聽見動靜才微微睜眼，見是大娘子來了，剛要端出笑意行禮，就被一個巴掌打得暈天轉地。
「你這小蹄子，原先以為你不過是貪財，如今看來心眼也是黑透了，動腦筋竟然動到我驍哥兒頭上去了，看我今天不狠狠教訓你。」大娘子眼神一示意，後面的家丁僕從都湧上來，有拿椅子的，有舉板子的，也有按著蔣蓮的。
這就是要動家法。
蔣蓮起初一直掙扎，直到大娘子把藏有小抄的物件都丟到了她面前，她才露出驚恐的表情。
「別說這些東西不是你放的，我去查過記檔，這裡面好幾個珍貴物件兒都是將軍獨賞了你一人的，便是整個汝州都不見得能有第二樣，你還不肯認？」
蔣蓮被打第一棍的時候疼得眉毛鼻子都擠到了一起。
第二棍下去的時候，額頭上已然布滿了細細的汗珠。
第三棍、第四棍，蔣蓮嘶吼聲像是一頭野獸。
到最後，她已經像一具砧板上的肉，任人揉搓。
11
我躲在院子門口，看著蔣蓮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孔，心裡閃過一絲快意。
三十棍之後，蔣蓮還剩半口氣，爹爹終於來了。
他看著蔣蓮，湿漉漉的頭發胡亂貼在額前，血汙布滿臀部，找不到一點兒美嬌娘的影子，不禁皺起眉頭：「你知道錯了嗎？」
「當年我頂著多少非議將你納入府，平常吃穿用度從未虧待過你，這些年你過得比大娘子還要風光，為何還要存心害我的兒子？」
「你知道一旦這些東西被帶入貢院，等待雲驍的會是什麼下場嗎？輕則流放，重則處S，我林家就這麼一個血脈，你自己生不出兒子竟然下此狠手，虧我之前把你當眼珠子似的愛護著，你根本不配！」
爹爹說到最後，眸中已透出S意。
上一世，二哥哥出事後他疲於奔走打點，一點兒也想過會是有人蓄意陷害。如今，我恍作無意中說出的話，再加上冊子的記錄，才讓爹爹看清這個枕邊的柔弱女子究竟有著多狠的心思。
一旦關系到家族利益，自身興衰，他就會翻臉無情。
這是他賞了我一根白綾後，我臨S之際才明白的道理。
12
蔣蓮沒有被打S。
爹爹像前世一樣，把她送去了鄉下莊子。
隻是這一次，再也沒有我暗中接濟周旋，也沒有我為她哭求。
她會過得連蝼蟻都不如。
臨走之前，我偷偷去見了她一面。
「娘親，我來送送你。」我神情淡漠，聲音裡全是冷诮的諷意。
蔣蓮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雲昭，你要記得向你爹爹求情，你要記得我這個娘親，我同你爹爹情誼甚篤，他會想起我的好的。」
我不耐煩地打斷：「娘親你別做夢了，從你出手害二哥哥開始，爹爹就注定會拋棄你。他雖然愛你，但也更愛權勢，他即便是把你寵到了天上，也不會改變葉青青是當家主母這個事實。」
「你以為當年哥哥是怎麼沒的，還不是爹爹答應了葉氏，絕不能讓你生出兒子繼承家業。你以為我若是個男孩，還能活下來嗎？」
蔣蓮的雙目陡然睜大，如同被雷擊中：「你胡說，將軍不會這麼做的，我愛了他一輩子，他不能這麼對我。」
「你若是安分守己，咱們娘倆也能在將軍府安穩到老，偏偏你心比天高，一心想著代替大娘子，你如果真這麼在意名分，當初何苦嫁給爹爹為妾？既嫁了，又得隴望蜀，一味苛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後隻能害人害己。」
「從小到大，你隻會教我兩件事，一個是如何討爹爹歡心，另一個是如何討得男人歡心，你耳提面命要我嫁入高門，為人正室，可有你這麼個母親，哪個好人家會多看我一眼？」
「娘親，我不會再叫你拖累了。」
在蔣蓮嘶吼的絕望聲中，我翩然離去。
而我說的那些話，雖然扎心，卻是事實。
13
前世我從爹爹和大娘子的談話中偷聽到這件事，終於明白爹爹為什麼到最後都留了她一條性命。
不是情意，是愧疚。
我想著借送嫁的名頭讓她回到府中，憑借爹爹心中的那抹虧欠，我們母女倆以後還有團聚的可能。
可是蔣蓮被情愛迷了心智，一心想著和爹爹共赴黃泉。
既然如此，這輩子我就成全她。
我收買了小廝為她上藥，在藥上下了劇毒。
五日後，傳來她的S訊。
爹爹得到消息時，雙目微紅，他深陷的眼窩裡滑落一滴亮晶晶的東西。
良久，他拭了拭眼角對我說：「昭兒，你娘親去了，以後爹爹再找人照顧你好不好？」
「小娘犯錯，爹爹責罰她是應該的，昭兒明白。」我強忍傷心點頭，努力做出成熟懂事的樣子。
翌日，爹爹宣布我由大娘子撫養，祖母也默許了。
經過換藥和送筆兩件事，大娘子已將我看作福星，她對我說蔣氏的錯處由她自己擔著，我既姓林，她自然也認。
我住進了長樂居，由大娘子教導。
起初我隻是想尋個依靠，無論祖母也好，大娘子也好，都是我安穩活著的一重保障。
可和大娘子相處下來，卻發現她是個很不一樣的母親。
她沒有強求我叫她母親，她說你有生母，雖然不堪，卻也是生母。
她允我讀書識禮，許我騎馬、垂釣，她從不說以後我要嫁入高門的話，她說女子貴在自立，可是這世道艱難，所以做姑娘的在閨閣中肆意暢快些也無妨。
以往在蔣蓮的教導下，我一直以為大娘子想跟她爭奪些什麼，如今才發現，夫君寵愛絕不是她人生的全部。
她喜歡刺繡，喜歡賞花，偶爾也學著吟詩作詞。
她每日在長樂居，過得充實又自在, 絲毫不在乎爹爹來與不來。
蔣蓮過世後, 我曾試探過她, 為何不趁機攏住爹爹的心。大娘子滿臉不屑：「我從來沒指望和你爹爹白首到老, 他要尋花問柳是他的事，隻一樣, 他定不能再有個兒子。」
娘親的癲狂讓爹爹大怒，當場一劍穿胸。而我因為這場火傷了右臉，當天出府的花轎和嫁妝被原封不動退回。
「（轆」14
爹爹很快有了新寵，是曾經伺候我的彩珍。
爹爹怕大娘子對我不好, 常來長樂居探望, 一來二去兩人就搭上了。她爬上爹爹床榻的第二天, 祖母就賜了她一碗紅花湯。
「這府裡不能再有一個蔣小娘。」
祖母怕彩珍恃寵生嬌, 大娘子坐收漁翁之利, 沒有人真正在意彩珍。
除了我。
爹爹一連數日流連於彩珍處，終於暴斃而亡。
經郎中查探，爹爹是服用了縱情的丹藥。祖母大怒，立刻著人處置了彩珍, 連句辯白的機會都沒有。
祖母傷心過度, 在爹爹下葬三日後, 傷心過度撒手人寰。我在扶棺的路上, 狠狠壓住唇邊的笑意。
沒有人知道, 彩珍是受了我的蠱惑才去勾引爹爹的。
「如今大娘子一心教導我，都顧不上爹爹了, 小娘去世後, 爹爹身邊連個可心人都沒有。」
「彩珍姑姑你一向伺候小娘和我, 對爹爹的喜好最為清楚, 爹爹每次看你和看旁人的眼神都不同。」
一番話聽得彩珍心花怒放, 而爹爹本就不是什麼專情之人，原先是蔣蓮痴纏得緊, 如今面對主動又貌美的婢女, 他沒有理由拒絕。
他不知道在和彩珍夜夜纏綿的床榻旁, 放著一支被塗了催情藥的紅燭。
這藥勁兒大, 能讓男人雄姿勃發，可也傷身。
大娘子在短暫的傷心後, 接管了將軍府的一切。而我，繼續安分守己地做著林府三小姐。
次年春，驍哥兒升了官，翰林學士, 位居正三品，大娘子帶著我舉家遷往汴京。
「如今驍哥兒不用我操心，等入了京我就隻管好好為咱們昭姐兒選一門親事。」
我含羞帶笑, 聽著大娘子羅列出一串串世家子弟, 心中毫無波瀾。
有林府在背後撐腰, 又有哥哥在朝為官，若是依了大娘子一向平嫁的心思，未來的夫家絕不會苛待於我。
轆轆的馬車緩緩駛過街巷, 我看著周邊倒退的人和物，輕輕閉上了眼，我扶搖直上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