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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又是一年楊花落盡 4560 2024-10-29 17: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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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給宋遠霖當了四年情人。


    我死那天,他正和別人舉行婚禮。


    「大喜的日子都不來,怎麼,不想看見我娶別人?」


    「還是說你覺得,耍小性子我就會妥協?」


    「路楊,我最後說一次,今天你不出現,這輩子都別想回來。」


    後來,他跪在我的墓前,親手為我刻上墓誌銘。


    「吾妻路楊。生於楊花落盡之日,死在我最愛她那年。」


    那是他第一次承認他愛我。


    可那又怎樣呢?


    我已經死了。


    1


    「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難道不高興嗎?」


    婚禮現場,我飄在宋遠霖身邊。


    他聽不見我的話,隻是沉著臉,讓助理不厭其煩地撥打我的號碼。


    兩遍無人接聽。


    第三遍直接關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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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分鐘後,他不耐煩了。


    拿出手機給我發幾條短信,言語裏滿是戲謔和威脅:


    「大喜的日子都不來,怎麼,不想看見我娶別人?」


    「還是說你覺得,耍個性子我就會妥協?」


    「路楊,我最後說一次。今天你不出現,這輩子都別想回來。」


    和我說話時,他總是一副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的模樣。


    可惜,如今他火氣再大,也沒法發泄在我身上了。


    因為幾個小時前,我死了。


    「宋總,婚禮快開始了,您該去換衣服了。」


    袁秘書抱著平板提醒他,板正的身條不卑不亢。


    聞言,宋遠霖的手在螢幕上停住,鋒利的眉皺到了一處。


    停了幾秒,才把手機丟給袁秘書:


    「繼續打,打到她接為止。」


    2


    不知道為什麼,我離不開宋遠霖。


    或者說,靈魂狀態的我無法離他三步以上。


    我被迫跟著他上了臺。


    婚禮現場佈置成了海洋主題,巨大的藍鯨懸浮在空中,和夢裏一樣漂亮。


    隻不過婚禮的主角不是我,是季晴。


    一年前,宋遠霖讓我去公司送午飯,指明了要吃鹽焗蝦。


    我從早晨折騰到中午,挑蝦線的時候還不小心把手劃破了。


    可是一進辦公室,袁秘書就把我攔住了。


    那時候他也剛進公司,第一次處理那樣的事情,還沒什麼經驗。


    「宋總在開會,麻煩路小姐在外面等一下。」


    相當拙劣的謊言。


    話音未落,門縫裏就溢出幾縷可疑的聲音。


    袁秘書一下紅了臉,眼神閃爍,似乎在思考怎麼說才能讓我好受點。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沒關系,我在外面等就好了。」


    結束後宋遠霖摟著一個嬌俏的姑娘走出門。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季晴。


    皮膚很白,眼睛很大,高馬尾有些淩亂,但青春靚麗分毫不減。


    盡管我和她都不是宋遠霖萬花叢中唯一的嬌花,但縱觀這人過往的口味,沒有這樣清純的學生妹。


    所以當宋遠霖跟我說他要和季晴結婚時,我是有些驚訝的。


    好在我很快就平復了情緒,當天晚上就收拾好了所有東西。


    說是收拾,也隻有一個行李箱而已。


    出門前,他坐在陽臺上,修長指尖纏繞著迷蒙的霧氣,笑得有些譏諷。


    「這就受不了了?」


    他一步步逼近我,濃重的煙草味道侵襲著感官,讓我有些想吐。


    「不好意思啊宋總,我不睡有家室的。」


    如果有鏡子,我一定笑得很難看。


    宋遠霖的笑僵在臉上,低頭掐住我的下巴。


    「那我是不是該誇你有職業道德啊?」


    在他眼裏,我隻不過是個花錢買來的女人。


    不睡有家室的,聽上去像句可笑的說辭。


    「還是說,你還想著嫁給我?」


    我低下頭。


    我想過的。


    但也僅僅是……想過。


    可連這個,我也不敢承認。


    見我久久不答,宋遠霖略帶嘲諷地拍了拍我的臉,微涼的語調直刺人心。


    「路楊,問問自己,你配嗎?」


    3


    宋遠霖以前不是這樣的。


    青梅竹馬十載。


    他會在別的女生控訴他不給自己講題,隻給我講時,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是別人。


    也會在我來姨媽弄臟褲子,被別人嘲笑時,一拳砸在那個嘴欠的男生臉上。


    可現在,我已經想不起那個處處維護我的宋遠霖長什麼樣子了。


    他對我,隻有綿延不絕的恨意。


    「路楊,你為什麼不和你媽一起去死啊?」


    這是他後來對我說過最多的話。


    高三那年,學校突然停電。


    我和宋遠霖提前回家,正好撞見我媽和他爸不堪入目的場景。


    單身寡婦勾引有婦之夫,談資很快在街坊四鄰傳開。


    宋遠霖爸媽大吵一架。


    可就在他們去民政局離婚的路上,一輛大貨車突然側翻。


    他們甚至沒能撐到救護車趕來,就撒手人寰了。


    葬禮那天,我紅著眼睛在宋遠霖家門口等了一夜。


    憔悴不堪的他從熹微的天光裏走來時,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楊楊,我沒有爸媽了,你開心嗎?」


    他抱著我,修長的手指在我雙臂留下一道道紅痕。


    肩上偶爾有淚水滴落。


    我忍著疼,囁嚅著嘴唇,一遍遍向他道歉。


    可最後,宋遠霖也隻是搖搖頭,丟下一句淚眼婆娑的「我恨你」。


    他在我的生活中消失得徹徹底底,我媽也因為受不了打擊中風癱瘓。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


    七年後,在我為醫藥費發愁時,宋遠霖會再次出現,輕描淡寫地幫我補齊了住院費。


    「路楊,她得活著,親眼看你是怎麼受苦的。」


    也許從那時候起,我們的結局就註定了是個悲劇。


    4


    隻不過,宋遠霖折磨我的手段不怎麼高明,無非就是雞蛋裏挑骨頭。


    咖啡泡個八遍才肯喝,洗澡水低了一度就要發脾氣。


    一旦我表現出一點不滿,晚上就別想睡了。


    原本我就皮膚敏感,稍稍用力就會捏出一片瘀痕。


    宋遠霖從來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憐惜我,往往是怎麼盡興怎麼來。


    有次我病了,去醫院掛了兩天吊瓶,回來時剛好遇見一位學長。


    他把我送到家門口,又跟我隨口聊了兩句。


    剛好宋遠霖出差回來看見這一幕。


    「我還發著燒,你能不能讓我休息會兒。」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生氣,隻幻想他可以念著多年交情,放過我一次。


    「還能和別人說說笑笑,應該也不需要休息。」


    「而且39度,沒試過,想試試。」


    禽獸。


    我罵他,故意跟他較勁,眼淚卻在無聲時滑落。


    宋遠霖將我的臉掰回來,拇指輕輕擦過被我咬出血的唇瓣。


    「別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大不了明天去刷我的卡泄憤。」


    「反正用身體換取利益,是你們家一直擅長的。」


    我怒視著宋遠霖。


    戳到我的痛處卻讓他異常快樂,臉上的笑都帶了幾分猙獰的快意。


    「不然你以為,我爸對你們家的照顧都是無緣無故的嗎?」


    我的力氣一下就卸了下去。


    因為在這一點上,我根本無從反駁。


    隔三差五的糖果,逢年過節的硬貨。


    早已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成了我這輩子想起來就會受之有愧的東西。


    結束後我又燒了三天,一個人在客房裏自力更生。


    而一墻之隔的宋遠霖,隻在第一天扔過來一盒退燒藥。


    他說:「路楊,別死在我家裏,我嫌晦氣。」


    5


    會場裏播放著記錄新郎新娘相愛過程的動畫。


    鬱鬱蔥蔥的林蔭道上,馬虎的姑娘撞到了正在發呆的路人。


    姑娘匆忙道歉,撿起男人掉落的手機,對方卻在她轉頭的瞬間狠狠愣在當場。


    沒過多久,他們相愛了。


    他帶她去過長滿薰衣草的普羅旺斯,在聖雷米小鎮的鐘樓前擁抱接吻。


    賓客們為他們的愛情鼓掌喝彩,我卻被這一幕深深刺痛。


    這就是宋遠霖想讓我看到的吧。


    不得不承認,他總是知道怎麼折磨我最疼。


    高中時,同桌問我將來想在哪裡結婚。


    那時候我被偶像劇洗腦,脫口而出想去普羅旺斯。


    結果這話不知怎麼傳到了宋遠霖耳朵裏,放學後他把我堵在器材室,一本正經地討論這事。


    「唔,普羅旺斯麼,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對薰衣草的花粉過敏,小路同學記得提前給我買藥。」


    我像熱鍋上的蝦子一樣紅了臉,小聲嘟囔:「我又沒有要嫁給你。」


    「那你還想嫁給誰?」少年板著臉,把班上的男生數了個遍。


    我又哪裡敢承認,隨便說了個明星的名字。


    宋遠霖牙都咬碎了,回去後到處打聽那人是誰。


    最後真相大白,氣得三天沒理我。


    我在無人處偷笑。


    可從那之後,我做的每個關於普羅旺斯的夢,都有穿著白西裝的宋遠霖。


    我轉著圈,試圖找到能離他最遠的地方。


    然後就飄到了程銘身邊。


    他是宋遠霖的伴郎,也是我的高中同學。


    大學時他主動放棄了年薪五百萬的offer,和宋遠霖一起休學創業。


    如果沒有他,遠霖科技不可能走到今天這步。


    婚禮進行到一半,程銘懟了懟另一個伴郎老淩,小聲說道:


    「臥槽老淩,你有沒有覺得新娘有個角度特別像路楊。」


    老淩也是宋遠霖擴張商業版圖的功臣,不過我們隻見過兩次,沒想到他還記得我。


    咂咂嘴,點頭道:「你還別說,真有點像。」


    程銘嘆了口氣,悠長的目光似在追憶當年。


    「老淩,你是不知道他倆高中時多好。有一年路楊生日,霖哥騎了五公裡車,就為了買一個限量版的蛋糕給她慶祝生日。我真不明白,他倆怎麼就走到這步了。」


    是啊,我也不明白。


    我和宋遠霖,怎麼就走到這步了。


    6


    婚禮結束後,宋遠霖帶著季晴回了新房。


    我無意聽人墻角,卻又避無可避。


    好在他並沒有打算做些什麼,心不在焉地安撫了下季晴,就走向了書房。


    「有點事要處理,你先睡吧。」


    新婚之夜獨守空房,季晴當然不樂意。


    噘著嘴把高跟鞋一蹬,「宋遠霖,我生氣了。」


    這大概就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吧。


    我從來不敢這樣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情緒,因為季晴生氣了宋遠霖會哄。


    而我生氣了,沒有人會理。


    我這輩子呢,孑然一身來,孑然一身走。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消失,也不會有人記得我是誰。


    真奇怪,人都死了,心裏某個地方還有冷風呼嘯。


    果然,宋遠霖又耐著性子哄了季晴兩句。


    他本就長得不差,稍稍說幾句軟話,小姑娘就心猿意馬了。


    來到書房時天已經很晚了。


    看見沒有消息回復的聊天框,宋遠霖沉下了臉。


    但他並不是在擔心我的失聯。


    隻是在惱怒,豢養的金絲雀竟敢這樣忤逆他。


    這一晚,我毫無睡意。


    焦躁地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看著不遠處端坐的宋遠霖,恨不得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但我大概沒什麼做鬼的天分,手指觸到他的身體,直接穿了過去。


    宋遠霖也沒有睡好,靠在書房的躺椅上沉思了半宿。


    天亮時從抽屜裏拿出藥片,沒喝水直接吞了下去。


    我偷偷查過,那是一種三環類藥物。


    主要作用是抗抑鬱。


    程銘說過,雙親同時過世對宋遠霖的打擊很大。


    他在國外那幾年,過得並沒有表面這般光鮮亮麗。


    隻是他習慣了什麼都不說,放任絕望和焦躁在心裏攻城拔寨。


    不放過自己,也不放過我。


    有一次吵架後,我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極深的傷口,決然地望著冰冷的天花板,給他打了個電話。


    「我還你一條命,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電話那頭隻有冷笑傳來:


    「你敢死,你媽也不用活了。」


    他總愛這樣威脅我。


    思緒拽回。


    我擰了把濕淋淋的衣服,抬頭時剛好發現熹微的晨光從窗縫中溜進來。


    天,居然亮了。


    7


    我跟在宋遠霖身後晃了兩天。


    第三天,江海市公安廳找到了我的屍體。


    宋遠霖還在開會,電話是袁秘書接的。


    「宋先生您好,我們在濱河公園打撈到一具屍體,進行DNA比對後,確認死者是一名叫作路楊的年輕女性。我們恢復了她手機裏的資訊,看到您是死者的緊急聯系人。如果可以的話,請您盡快通知家屬來認領屍體。」


    當著一眾甲方,袁秘書直接沖了進來。


    宋遠霖濃眉蹙起,低沉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壓力:


    「懂不懂規矩,滾出去!」


    袁秘書滿頭大汗,難得沒有聽老闆的話。


    「宋總,路小姐出事了。」


    「啪。」


    簽字筆掉在地上,在鴉雀無聲的會議室裏顯得尤為突兀。


    我扭頭看向宋遠霖。


    隻見他微微愣了一下,半晌才自顧自撿起筆,淡淡說了句「抱歉」。


    然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繼續開起了會。


    割腕那次,我問過宋遠霖:


    「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那時他就回答過:


    「該做什麼做什麼,難不成還要為你殉情?」


    8


    我突然理解有些人死後為什麼要變成惡鬼了。


    整整一個月,宋遠霖都像個正常人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


    隻是偶爾路過我們曾經住過的小公寓,會有片刻的停頓。


    第三十天,警方又打來電話。


    說兇手已經找到,屍體再無人認領就要火化處理了。


    十一年前,宋遠霖也是這樣。


    一個人走進太平間,帶回兩個骨灰盒。


    抽屜拉開,是我遍佈傷痕的身體。


    特別是胸前和下體,慘不忍睹。


    宋遠霖就那麼呆呆地看著,一言不發。


    直到員警走過來,交代我的死因。


    「很遺憾,被害人死前遭到了三小時的非人折磨,兇手用匕首和錘子,在死者的胸骨、髖骨和髕骨上造成了不同程度的骨折。但就屍檢結果顯示,死因是大面積損傷造成的休克性死亡。」


    「什麼意思?」宋遠霖問。


    員警淺吸一口冷氣,憐憫地掃過我的屍體。


    「換句話說,她是活活痛死的。」


    冰冷的記憶湧入腦海,恍惚間,還有刀刃沒入皮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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