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恭喜我市文科狀元年春意同學被清華大學錄取,期望年春意同學歡心雀躍入學府,燦爛明朝好前途。」
我的面館因此爆滿,每天慕名而來的人非常之多,堵的馬路水泄不通。
門庭若市。
人人都想親眼見一見考上清華的狀元長什麼樣,順便沾沾喜氣。
估計城裡往後十年,每年高考都少不了有人提起我媽的名字了。
村裡鎮裡的人紛紛不辭百裡地來給我們慶賀。
「哎呀,香蘭,還是你有福氣,生了個會讀書的好苗子。」
「這是多麼光宗耀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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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蘭啊,你可真是祖上積德了,才生了這麼優秀的一雙兒女!」
「我們命苦,沒有你的好福氣哦!」
「香蘭,我出五萬,讓春意嫁給我孫子,你看行不?」
「五萬?!」有人驚呼,「足足漲了十多倍啊!」
「要不別念書了,女孩子讀書到底還是沒用,最後還不是別人家的!」
「香蘭,快告訴我們你用的什麼法子,兩個孩子都這麼出息,兩個都考上了一中不說,春意還考上了清華!」
「是啊,有什麼好法子要說出來給大家分享分享啊!可別藏著掖著。」
「這樣我兒子要是考上清華了,女兒也能跟著沾點光,彩禮拿得也更高!」
「你說出來,我回去趕緊給我家那小子用用。」
城裡人不比鄉下人,思想更加前衛,聽到他們這番話紛紛皺起了眉頭。
「知道為什麼嗎?」我看著把我圍成一圈的村民,從心底裡厭惡他們。
我傲睨自若道:「因為我不重男輕女。」
「如果春意和顧意是你們任何人的兒女,恐怕都沒有今天。」
「我從不在意春意是女孩,因為她是女孩就刻薄對她,她想讀書,我砸鍋賣鐵也要供她讀。」
「我也不因為顧意是男孩,就對他寵溺偏愛,讓他恃寵而驕。」
我的眼睛緊盯著面前一張又一張殷切的臉,仿佛要把他們的靈魂看穿。
我一字一句地說著,擲地有聲:「方法就是不要重男輕女,一樣愛他們。」
「好了,現在你們都知道方法了,快回去問問你們那些還在地裡幹活的女兒們想不想讀書吧。」
我知道,他們聽了我的話,肯定也不會改變什麼,畢竟抱殘守缺的思想根深蒂固,就像是被螞蟻害蟲一點一點腐蝕的樹根,這麼多年,早已經空洞無心了。
果然,村民們聽到我這樣說,紛紛面面相覷,變了神色。
「這……香蘭啊,你要是實在不想把方法告訴我們,但是也別害我們呀!」
「就是就是,還以為你把我們當自己人,會真心待我們呢。」
「真是小家子氣,虧我們大老遠來看你!」
「有些人啊,兒子女兒上了好學校,就看不起我們了。」
「有什麼了不起的,狗眼看人低!」
看吧,我就知道。
有些人骨子裡的世俗是磨滅不掉的。
20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我媽去了北京之後,我沒有再跟著去北京,而是繼續在城裡守著年顧意。
他也快要高考了,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不知不覺間,我對年顧意早已生出了上輩子不曾有過的親情。
如今,我也是真心待他好。
前塵往怨,在我心裡真正地成為上輩子的事了。
我早已放下芥蒂,拿他當親人,情真意切。
面館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這些年,我存了不少錢。
那時候的北京,房價還沒有貴得離譜。
我拿出這些年的積蓄在北京買了房,寫上了我媽的名字。
我媽知道後,給我打了電話,意思大概是讓我把錢留著給自己花,別總為她操心。
「我都半截身子埋入黃土的人了,要這麼多錢幹嘛!」
年顧意當然沒考上清華北大,但是好在也考上了北京的其他一本學校。
真好啊,兩個孩子都去了北京。
天高任鳥飛,揚帆遠航。
再也不要回來了。
21
我媽大學畢業後,去偏遠山村做起了支教。
為期兩年。
她說等做完支教,就把我接去北京,讓我不再那麼辛苦,陪在我的身邊好好照顧我。
正好,等兩年以後年顧意畢業了,我就把面館轉讓出去,趁著北京房價還沒有上漲,也給他買套房。
這些年我一個人在城裡,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生出了不少白發。
面館生意依舊紅火,日子充實而又忙碌,除了偶爾夜深人靜,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我一個人時,才稍顯落寞。
隻是我的身體每況愈下,不再像前幾年那麼硬朗。
自從我媽成為村裡乃至鎮上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女性,村裡的女孩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想要讀書的女孩陸陸續續地多了起來。
她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響,在某一個平凡的日子或者深夜裡恍然大悟,原來活下去的方式有那麼多種。
她們像是提線木偶突然有了自我意識,懂得反抗起來,但大多都是瞞著家裡,或者自己勤工儉學,打工掙學雜費。
她們覺醒了,但她們的父母還沒有。
所以我時常拿著面館賺的錢,補貼給她們。
每每她們哭著向我道謝,承諾以後會加倍報答我時。
我都笑著搖搖頭。
我不求她們有所回報,如果她們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就是我心靈上最大的慰藉。
在我眼裡,每一個女孩,都是上一世的年素素。
封建時代下的犧牲品。
無辜而又絕望。
22
我媽兩年支教生涯終於快要結束的時候,她所在的城市突然發生了地震。
我兩眼一黑,意識全無地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睜開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我媽哭得紅腫的眼睛。
「傻囡囡,你看你,都哭成淚人了。」我抬起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我媽緊緊握著我的手,聲音沙啞:「媽,我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你了。」
我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身後一隻腳打著石膏的男人身上。
「媽,他是何紀,地震的時候就是他救了我。」
「你還記得他嗎?」
我點點頭,原來他就是何紀啊。
挺不錯的一小伙子。
長得挺帥,也勇敢。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滿眼隻有我的囡囡。
23
生命裡的最後幾年,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我媽在母校裡當起了老師,教育莘莘學子。
她遵循承諾,把我接到了北京,每天陪在我的身邊,日子美滿。
面館早就被我轉讓出去了,我本來想把年顧意的房子買在離他單位近的地方,正好那裡有新樓盤在開發。
誰承想,他放著新房子不要,非得固執地選了我媽這套房子樓上的二手房。
再後來……
我清楚地察覺到了我身體的變化,也許是因為多年來的辛苦勞作,也許是因為年紀到了。
我明白。
我大限將至。
我們一起旅遊,去了好多地方。
去看了一望無際的大海,感受海風的溫度和浪花飛舞,落日餘暉灑在我們的身上,那一刻我們和暮色相融。
去看了綿綿不絕、高聳萬仞的大山,又在山頂上看似輕舟漂泊著的雲卷雲舒。
晨曦劃破天際,日出時分,我們沐浴在晨光裡。
24
我躺在病床上,目光遊離地看著守在我身邊的人。
這些人裡有我媽和何紀,有年顧意和他的妻子。
「囡囡,小意。」我虛弱地念著他們的名字。
「我在呢,媽。」我媽蹲在床前,輕輕握著我的手,不住地落淚。
年顧意蹲在她身後,眼眶發紅,皺著眉頭面色隱忍。
我緩慢地說著:「囡囡,你要開心啊……」
「嗯,嗯!一定會的!」我媽使勁地點著頭,像個小孩似的,哭得稀裡哗啦。
「小意,你也要開心。」我又看著年顧意,想伸手摸摸他,但又覺得身上沒力氣得很。
算了,就這樣看著吧。
我對著他叮囑道:「你,你要好好……」
「知道了,媽。」年顧意湊上前,把手覆在我和我媽的手上,三個人的手交疊著,「你安心地走吧,我會好好照顧姐姐的。」
我點了點頭,隻覺得困得很,想要睡覺。
然後就徹底閉上了眼睛……
25
我緩慢地一點點睜開眼睛,然而眼皮沉重,隻能睜開一條縫。
白色的光線令我有些許的不適應,等到逐漸適應之後,我驚奇地發現,我的眼睛竟然明亮了不少。
整個世界煥然一新。
我不明白我現在在哪兒,我不是S了嗎?
我張了張嘴,喉嚨裡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時一雙手輕輕地把我抱起,一道溫柔的聲音從我頭頂上方傳來:「寶貝,你醒了呀。」
這聲音是那麼熟悉。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
淚意潸然。
我發出第一聲啼哭:「哇啊——」
——正文完。
年顧意番外一
被那個男人砍傷之後,我昏迷了好幾天。
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長到我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在夢裡,媽媽一直寵愛著我。
不,不對,不是寵愛,是溺愛。
導致我越來越蠻橫霸道。
在學校,誰敢惹我不痛快,我就揍誰;在家裡,誰敢忤逆我,我就打誰。
不過,媽不能打。
所以我欺壓我姐成性,畢竟我媽從小當著我的面不知道打過她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