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話,我會幫你轉告太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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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雖不管事,但消息卻很靈通。下午我照例過去抄寫經書時,她便問起了上午的事兒。
我邊寫邊說,一時分心,便又寫錯一筆。
太後招手:「今日就不用寫了,陪我說說話。」
我心裡了然,她隻是喜歡聽熱鬧,怕我抄書不能讓她盡興。不過,能偷懶我也是願意的。坐在她對面,接過她遞給我的橘子邊剝邊說。
太後是個不錯的聽眾,時不時點點頭,待我說完之後,她才問:「那你怎麼沒一過來就與我告狀?」
我低頭:「這樣的事兒,妾身不敢汙了您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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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點點頭:「是長進不少了,阿禾也不小了,你支稜起來也是好事。」
我心中了然,公主雖是帝女,可想要過得好也要母妃得力才行。去歲烏桓求娶公主,年歲適合的公主唯有煥煥一人。在朝堂上拉扯了好幾個月,庶妹百般哀求,又請了不少人說話,最後才留下了煥煥。捫心自問,若換成了阿禾,我未必能找那麼多幫著說話的宗親朝臣。
「妾身知道了。」
太後欣慰:「那就好。」
我無奈地笑笑:「姑母是不是覺得我活得特別蠢?」
「不是我覺得,你問問宮裡的老人誰不覺得?一手好牌能打成你這樣,千百年來也就出了你這一個。」
我抿唇不語,明明是我和她們不同,她們入宮是為了家族、為了富貴、為了權勢,但我是為了陛下這個人。我喜歡他,所以,我甘願為妾。隻是,這話不論何時說出來,都讓人覺得我小家子氣。太後又問:「陛下那裡,你可想好了?」
「陛下怕是不想見我,可我是貴妃,除了您、陛下還有皇後,誰又能越過我呢?」
「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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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齊妃對我放了狠話後,我便一直提防著她。可我萬萬沒想到,她竟如此心狠,青天白日下引著阿禾去荷花池,想要將人溺S在裡面。
幸好被路過的大皇子發現,才救了阿禾。我匆匆趕去皇後宮裡,看到正端著姜湯慢慢喝的阿禾落了淚。待她喝完,一把將她摟入懷裡。
阿禾拍著我道:「母妃不怕,大哥輕輕松松就把我撈起來了,我連水都沒嗆到幾口。」
我慌忙擦了擦淚,想去親自與大皇子致謝。
庶妹淡淡道:「大皇子如今已經去見了陛下,他說了你也不必親自道謝,便是旁人落水他也會救的。」
「他救了阿禾,我謝他是應當的。」
庶妹笑出了聲:「姐姐這些年的經書是沒有白寫,為人處世都長進了許多。」
我臉上微紅:「你這是什麼話?」
「我是誇姐姐呢。」她笑盈盈起身,「齊妃他們已經在養心殿了,我陪姐姐過去?」
養心殿,我很多年沒去過了。我垂眸看著阿禾,還是點了點頭,搭上庶妹的手,未曾注意她微微揚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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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鄉情怯,我望著養心殿默然生出怯懦。
可庶妹並不等我,踏腳未等通傳就進去了,我隻能硬著頭皮跟上。一見了齊妃,我心裡便全被怨恨佔滿,完全生不出其他感慨之情。
齊妃早已不知跪了多久,身前是幾片碎瓷片。皇帝半分眼色都沒落到我身上,隻對著庶妹道:「朕讓你管理後宮,怎能出了這樣的事!」
庶妹從容地請罪,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妾身早就看不慣齊妃了,偏陛下總覺得是妾身的偏見,幾次三番地縱容她,後宮姐妹也深受其煩,妾身冤枉啊。」
說著,她不忘用餘光暗示我,我直直往地上一跪:「陛下,妾身也不知何時與齊妃生怨,她竟然要害阿禾,求陛下為我們母女做主。」
說完我便彎下腰磕了一個頭,眼淚從臉上墜落到地面。一想到阿禾,我的心就止不住地疼。多年前,三皇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害,多年後竟然又在阿禾身上重演。我似乎一直都在失敗,什麼事都做不好,可為什麼全部要報應在我的孩子身上?
皇帝抬手讓我們起來,沉聲問齊妃為何如此。
齊妃臉上還掛著淚珠,聽了皇帝的話,神情慢慢沉穩下來,完全沒有害人未遂被當場抓住的驚慌:「陛下,妾身隻是想與三公主玩鬧,是大皇子瞧錯了。」
「胡說!既然玩鬧,怎麼不是把你按到水裡?」我冷聲質問。一路上,庶妹已經將事情告知於我。齊妃是硬生生將阿禾往水裡按,存了要她命的心思。至於說大皇子汙蔑她,我更是不相信,一個是早就開府的皇子,一個是深宮裡無子嗣的妃嫔,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他腦子有毛病要害她。
可皇帝似乎信了,走到齊妃面前,捏起她的臉:「隻是玩鬧?」
「自然,珍貴妃平日裡不喜歡出門,妾身是覺得三公主孤單,所以才好心陪她。」
皇帝輕笑一聲:「難為你這樣好心。」
「陛下,您不能信她。」我急急道。
皇帝揮揮手,讓齊妃起來,齊妃衝著我們挑釁地看了一眼,我氣得抬手就要打她,被庶妹一把攔住。她朝我微微搖頭,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我滿臉不憤,隻聽皇帝輕描淡寫道:「既然你喜歡這樣戲水,便是溺S在水裡也是無憾吧。」
說完,不待齊妃反應過來,便讓人帶齊妃荷花池。
齊妃不可置信地哭喊,也無濟於事地被拖出去,而我也鎮住了。我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何時變成這副讓人不寒而慄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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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養心殿出來,午後的暖陽灑在身上,我也感覺不出半點暖意,隻覺得骨頭裡都透著寒意。
皇帝要齊妃S,我覺得沒錯,隻是他這樣給了一點點希望又立馬將人按S的方式,讓我覺得可怕。就如同戲弄耗子的貓,明明可以一擊致命,偏偏要反復玩弄致S。
與庶妹一前一後地走著,庶妹突然開口:「怎麼,覺得害怕了?」
「我隻覺得陛下陌生許多了。」
庶妹淺笑,輕輕撫弄著開得正好的芍藥花:「姐姐口中的陛下是曾經的陛下,還是你臆想出來的陛下呢?」
我怔住,一時之間被她問得說不出反駁的話。我記憶裡的陛下,究竟是不是我美化過的陛下呢?我沉默地接了阿禾回宮,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這件事。
在先帝一朝,皇帝並不得寵,甚至因為其生母的事而被厭惡,若不是前頭的皇子S得S、傷得傷,他縱然有能力也未必脫穎而出。他行七,怎麼就那麼巧呢?前頭六位皇子要麼命不會,要麼關鍵時候腦子犯糊塗。
我越想越覺得害怕,看似巧合的背後如無意外應全是人為,我不知道皇帝做了多少,隻知道他笑到最後。我閉上眼就能想起前段日子裡的風聲鶴唳,或許,我記憶裡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徹頭徹尾都是一場美化過的夢。
我長長嘆了一口氣,阿禾貼上來:「母妃不怕,我沒事的。」
我將目光落到她身上,小心翼翼地問著她今日的事。阿禾吃著酥酪,與我搭話:「齊娘娘說父皇最喜歡荷花,她叫我過去和她一塊摘。」
「那跟著你的人呢?」
阿禾避而不答,隻仰著頭問:「母妃會罰她們嗎?」
我點點頭,阿禾嘟嘴有些不開心,我道:「她們應該跟著你,做錯事了本就要挨罰。」
阿禾不情願告訴我,一個去找小船了,一個去拿魚食了。說完,又拉住我的袖子為她們求情。我念著阿禾今日受驚一場,不願意她再為這種小事煩心,便沒罰板子。
我道:「今日的事,你也要長長記性。」
「母妃,我想學凫水,若我會水,就不用大哥救了。」
「我不是讓你反省這個,我是讓你知道人心可怕。」
她吐吐舌頭,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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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似乎並沒有因溺水留下陰影,反而躍躍欲試要去學凫水。我覺得那並非大家閨秀應該學的,便不應的,可這小丫頭竟然自己去堵了大皇子,真叫她學會了。
太後知道後,誇贊了阿禾幾句,見我沒及時搭話,她淡淡道:「你要記得,阿禾生來就是公主,有些規矩約束不到她身上。」
我抿著唇點頭:「我知道。」
太後也沒再多說,隻讓我繼續抄寫經書靜靜心。我寫了兩頁,心緒也平緩許多。
若阿禾能借此事與大皇子交好,也是件好事。庶妹與大皇子關系一向不錯,所有弟弟妹妹裡大皇子也最偏愛煥煥和六皇子阿景。因此,當年和親時,大皇子為了能留住煥煥,願請兵出徵。而二公主呢,不久前被皇帝指婚給了定北王世子。世子這個名頭聽著尊貴,但許多年前陛下就一直想著削藩,隻是找不到適合的名頭。
因此,二公主的婚事外頭看著如意尊貴,內裡就如同一團爛絮,早就破敗不堪了。
打定了這個主意,我便借著大皇子派人教導阿禾的理由,時常送些東西過去,聊表心意。一來二去,與大皇子妃孟氏熟絡起來。
一日闲聊時,她說起家中侄兒孟漼,言語間的意思是想著與阿禾湊成一對兒。大皇子作為皇帝的嫡長子,曾經也是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孟氏能做正妃,家世自然也是不差的。
這樣家世的孩子人品、學識也不會多差,不然孟氏也不會為他開這個口。
懷著這般心思,我就多問了幾句,若她所說不虛,那與阿禾也是很相配的。隻是,她一人所說是做不得真的,還需要我另外讓人打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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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裡暗裡讓人打聽之後,我發現孟漼確如孟氏所說,是個極好的人選。
便與阿禾說了,不承想阿禾瞬間紅了臉,捂住了耳朵,作勢要跑。我眼疾手快拉住她:「早晚都有這麼一遭,有了你大姐姐的事兒在前頭,母妃覺得還是早早定下來才好,成婚也不急。」
我就阿禾這麼一個女兒,哪裡舍得讓她早早嫁了?如今她才十四,皇家的女兒留到二十再嫁也不晚,但人選總要先好看,不然到時候就都被其他人搶了,隻剩下歪瓜裂棗之輩。
「母妃,我不聽。」
我輕嘆了一口氣,我像她這樣大的時候,已經和皇帝互訴情愫了。少男少女,春心萌動,想想就是一顆淌著蜜的糖,甜膩膩地流進心坎裡。我看著面前的阿禾,腦子靈光一閃:「阿禾,你告訴母妃,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這兩年阿禾出宮越發頻繁了,雖然大多都是去找煥煥,但誰沒打著小姐妹的幌子騙過父母,反正我是做過的。
阿禾氣惱地跺腳:「母妃,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啊,我是出宮買些宮裡沒有的小玩意兒,想給母妃打發時間。」
我摸著發間那隻鎏金芙蓉簪,心裡一軟柔聲道:「母妃知道阿禾最好了,可你漸漸也大了,要真有喜歡的人,就和母妃說,母妃幫你想辦法。你要是不說,若哪日你父皇想起來突然給你指婚,到時候你就沒地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