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隨你,飯菜也行,燻香也行,放心這不是毒藥。」
我不是三歲稚子,自然不信她的話,若真是好東西,還要偷偷放?
庶妹道:「咱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後悔也完了,想想阿禾,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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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妹的話在我腦子反復盤旋,我覺得自己腦子裡似乎有兩個小人在互相拉扯。
一個振振有詞地說,事已至此,沒有回頭箭,硬著頭皮走下去,賭一把說不定就贏了。
另一個小人氣得跺腳,努力試圖喚醒我與陛下曾經種種,極力建議我出賣庶妹,依附皇帝,從而得到皇帝全心全意的相信。
我被卡在中間,拿不出半點主意,從桌上霧藍釉梅瓶裡折一枝臘梅,一瓣一瓣地扯著,天色微暗時,最後一枝臘梅的最後一瓣花被我扯下,我心裡剛好念叨出賣庶妹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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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倦倦地看著桌子的花瓣,嘆了一口氣,想來是今日白芷折的梅花不對。喊小宮女進來收拾了,讓人傳膳。心情不好,看著琳琅滿目的菜色我隻覺得油膩膩的,用了小半碗飯就放下碗筷。
「娘娘再用些吧?」
我搖搖頭,白芷的目光往那道五寶鮮蔬上一落,布菜的宮女便會意布菜:「五寶鮮蔬最是清爽了,娘娘嘗一嘗。」
我懶得動筷子,她又讓人布了些菜到我面前,溫聲哄著。我看著眸中帶著憂慮之色的白芷,心中有些觸動,還是依著她的話,又多吃了些。
我不單單是為我,還有阿禾和這宮裡跟了多年的宮人。若我行差踏錯半點,她們更會萬劫不復,賢嫔的例子還擺在前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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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吩咐人做了菱粉糕和梅花甜湯送去養心殿,發現五皇子和六皇子正在養心殿前跪著。
我問了一句怎麼回事,一旁的小太監會意上前,我這才知道他們兄弟倆今日是過來為四皇子求情的,結果遭到了皇帝的呵斥。
我想說點什麼,又想起庶妹的謀劃,也不知道我能說什麼。
六皇子道:「珍娘娘進去吧,父皇隻罰了我們半個時辰,快結束了。」
我點點頭,帶著東西進去了。皇帝此時也沒看折子,隻合眼半靠在椅子上,面有倦色。他懶懶地睜眼,喚我上前,一把將我拉入懷中。明明是極為親密的相處,我隻覺得半邊身子都透露著寒意。
「你見到老五老六了?」
我點了點頭,見皇帝說起他們時臉色沒什麼惱怒的神色,大著膽子為他們求了幾句情。
皇帝拍拍我的手:「這些孩子們一個個大了,心思也多了。」
「陛下這是何意?」
皇帝冷笑一聲:「你知道老四為什麼會呈上一隻奄奄一息的食鐵獸嗎?」
我心裡一清二楚,但還是一臉疑惑地配合著皇帝。隻聽他道:「老六的人竟然偷偷去給食鐵獸下藥!」
我一驚,隻覺得毛骨悚然,當即就想站起來為六皇子辯白幾句。可皇帝的手牢牢搭在我腰上,讓我動彈不得,我抬眼看著皇帝,小聲道:「六皇子對陛下一片孝心,又極為敬重幾位兄長,怎麼會做下這樣的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似乎有一隻巨大的手緊緊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難以喘息。
好在皇帝很快就轉了話題,說起我帶的點心,我才得以有了片刻的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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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庶妹是哪裡出了岔子,但自從那日後,她就病了,誰也不見。
而幾位皇子中,五皇子拔得頭籌,成了最風光的一個。我掛念著阿禾的婚事,偏偏見不到庶妹,隻能去太後那裡打聽消息。
太後對這些一向不耐煩,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隻淡淡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我看著太後怡然自得的模樣,心裡犯嘀咕,她沒有兒孫自然是享福了,可我是真的有一個孩子的。我迂回著提起庶妹,她不耐地皺眉:「她的事是她的事,你急什麼?」
我衡量再三,起身跪下,說起阿禾的婚事,希望她能幫我勸勸皇帝。皇帝盛怒之下她都能勸住,幫阿禾說幾句更是容易。
太後隻讓人扶我起來,完全不接話。我沒辦法打出感情牌,這些年阿禾也算是在太後跟前長大的,她真的舍得嗎?
太後平靜道:「清穎,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還記得嗎?」
振聾發聩的一句話讓我頓感無措,走到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少時脫口而出的誓言此刻如同一支利箭,正中眉心。
「可阿禾無辜啊!」
「宮裡無辜喪命的還在少數嗎?皇帝隻是想讓她嫁人,又不是要讓她去S,臨川不也就是嫁了留京的質子嗎?」
話說得這樣明白,能幫我的唯有庶妹,偏偏她也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想起之前她給我的那瓶藥,狠下心來S馬當成活馬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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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那邊盛寵眷顧,我與阿禾這邊卻接到了賜婚的旨意。
我心中的絕望難以抑制,甚至生出一種若多年前我就S了皇帝或許會憐惜阿禾的荒謬之感。反倒是阿禾無悲無喜,從容地勸我:「二姐可以嫁,我自然也可以的。」
她這句有幾分認命的話激起我心底的不甘:「煥煥不是就沒嫁給質子嗎?」
「大姐姐是父皇的嫡女啊!」
嫡出,當初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我們的孩子雖是庶出,但在他心裡和嫡出是一樣的,原來,也是假的。數年前埋下那顆怨恨的種子,此刻終於長成了參天大樹,
阿禾道:「母妃不用擔心我,又不是馬上就要嫁了。」
我緊緊抓住這一線生機,我不信庶妹盤算多年,真會一朝跌倒就再也爬不起,她一定還有後手。隻要我對皇帝下手,阿禾的婚事就還有挽回的一天。
我沉下心來,將藥粉待在身上,準備尋一個合適的機會用到皇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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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煥平安生女的消息傳來,皇帝大喜,隨即庶妹的病也好了大半,緊閉了數月的宮門終於開了。
我整理了手頭的宮務,第一時間就過去看她。
她精神不錯,隨手翻看了幾頁就讓人拿下去:「這些事兒姐姐又不是第一次做,我不用看。」
寒暄幾句,我就迫不及待地提出阿禾的事兒,庶妹緩緩一笑,輕輕叩著桌子,輕柔的聲音飄進我耳朵裡:「姐姐覺得不是良配,說不定阿禾卻喜歡得緊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姐姐得空還是自己去查查吧。」
我不安地派人去查,可結果卻讓我大吃一驚。我不信又親自問了阿禾,她看著我拿出的證據,咬著唇點了點頭:「我覺得陸行挺好的,反正父皇已經賜婚了,我們多培養培養感情不對嗎?
「荒唐!」
我急急與她說質子的弊端,可阿禾聽了隻是反問我:「母妃也太杞人憂天了,眼前快活不就行了,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多好呀。」
「那就是個火坑,阿禾,母妃是為你好啊,是不是有人挑唆你了?」我抓住阿禾的手,緊緊盯著她的臉,不肯錯過她每一絲表情。
阿禾掙脫開我的手:「沒有,我又不小了,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自己心裡有數。我知道母妃是為我好,可母妃覺得好的,我就一定喜歡嗎?」
當頭棒喝,不過如此。
現在的阿禾活脫脫就是曾經的我,我的苦口婆心與當年的母親也別無二致。我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望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阿禾,心中好似坍塌了一塊,隻覺得空落落的。
我連開口的話都有些凝滯:「兩情相悅就真的這麼重要嗎?母妃的下場,你不是看到了嗎?」
阿禾倔強地抬頭:「為什麼不重要?母妃,我不是你,陸行也不是父皇,我們會不一樣的。」
我勸不了她,就像母親勸不了我。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違心摻和到這些事裡,白惹了一身髒不說,我最想求的早就與我並非一條心了。見我失落地坐在椅子上,阿禾的口氣也軟了許多:「母妃,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分清楚好壞。」
隨即,她與我說起她和陸行在大皇子府上的初見,我心知阿禾一定是喜歡極了陸行,不然不會提起他名字時,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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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阿禾的事兒,我似乎又回到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的時候了。
近來,皇帝那邊也忙,四皇子與賢嫔也是不肯吃虧的,查了這麼久,竟然發現六皇子的親信竟然與五皇子勾結。也不知道忍了多久,終於在太後壽宴上一舉揭發。
這下更是捅了馬蜂窩,若不是見事情不好太後攔了幾句,隻怕是當場就要見血。可縱使皇帝當時忍下了,一回來養心殿就發作起來。
我攙扶太後回宮,怕她擔心寬慰了幾句,誰知她反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怕是又要不少人受牽連啊。」不等我說話,她又吩咐人去打聽消息,我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積極。
她擺擺手:「難得有些新鮮事。」
一股涼意陡然升起:「四皇子、五皇子,還有六皇子可都是您看著長大的,您就不擔心嗎?
「我看著長大的皇子多了,個個都擔心,我早就嚇S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看了場熱鬧就算了。」
天家親情,薄弱至極。
但太後似乎又沒說錯,退一萬步說,他們又不是太後的親皇孫,S了便S了。哪怕是六皇子與太後身上同流著耿家的血,可也稀薄得很。
「隻怕陛下心裡會難過。」
太後看了我一眼:「他難過開解的法子也比你想得多,與其擔心陛下,你還是先擔心擔心清寧做了什麼。」
我哪裡知道庶妹的心思呢?她就像隻詭計多端的狐狸,永遠野心勃勃地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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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塵埃落定,庶妹贏了。
我也無暇顧及這些了,皇帝覺得這兩年不太平,便想起衝喜,匆匆訂了阿禾的婚期,在來年的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