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薇多次想開口談論劇情。
可江黎今遲遲出神，回答她的話語也很敷衍。
我認真地看完了整場電影。
電影的開始，是男女主角一同定下未來目標的場景。
他們青澀稚嫩，卻滿懷朝氣。
電影的結尾，是高考出分後男女主因為沒有考到同一所學校而產生矛盾，從而分道揚鑣。
套路挺老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看的過程中，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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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慶幸的就是周景年睡著了。
沒人看見我落淚。
哭完的一瞬間。
心忽然就空了。
好像就這一瞬間，我能和過去的自己和解了。
6
電影散場。
人群慢慢散去，隻留下我們幾個人。
周景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腦袋，說道：「我送你回去吧。」
此時，江黎今和顧薇也準備離開，路過時，忽然開口說了句：
「你知道周景年是什麼人嗎，你就讓他送你回家？」
他此時又算什麼。
心血來潮關心一下我？
我裝作沒聽見，衝周景年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
身後，聲音又一次響起：「從小家教這麼嚴，你就不怕你爸媽知道？」
周景年頓時炸毛了，立馬站起來：「江黎今，你有完沒完！
「你厲害，當著人面說人壞話，來，你說說，我是什麼人。
「我倒想聽聽，你多了解我。」
我扯了扯周景年的衣服：「別理他，我們走吧。」
周景年冷笑一聲：「有的人不會還要跟著吧？自己身邊的女朋友都不管了嗎？」
「黎今，時間不早了，你可以送我回去嗎？」
顧薇適時地開口。
江黎今猶豫了片刻，終是握上了顧薇的手：「好。」
7
周景年打了輛車送我到小區門口。
道別時，我心裡過意不去。
「對不起啊，你是不是本來和其他人有約了，因為我還浪費了一張電影票。」
周景年注視了我許久，隨後淡淡地說了句：「哦，原來你這麼想。」
我再三思考了下：「或者我幫你去和你喜歡的女生解釋一下。」
周景年表情有些奇怪，幾乎是一字一句蹦出來的：
「好啊，那你記得和她說得仔細一點，她挺會多想的。」
我想想有道理。
「嗯。」
周景年莫名地笑了聲，隨後拿出手機：「對了，我還沒你微信呢。
「我一直知道你，隻是沒什麼機會加上聯系方式。」
周景年也沒有多待，我加了微信轉了他錢後就往小區裡走。
可就要到樓下時，人群中忽然竄出一道黑影。
把我嚇了一跳。
緊接著是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溫瑩，就不邀請他去你房間坐坐？」
燈光勾勒出江黎今的臉。
我頭也不回，繼續往樓上走。
誰知下一秒，江黎今忽然拽住我的手，把我往樓梯下狠狠一拽。
我整個人摔在地上，石子嵌進了手心，血和灰塵黏在一起。
我一時之間疼得說不出話來。
而罪魁禍首就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雙手插兜，沒有絲毫要扶我的意思。
我咬咬牙站起來，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江黎今，你有毛病啊。
「我和你之間沒有恩怨，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先是把我的感情當成草芥，甚至還作為飯後嬉笑的談資。
如今我想走了，卻又緊緊拽著我，折騰我。
看著我在海面浮沉。
「沒恩怨？」
江黎今冷笑了聲：「溫瑩，裝得累嗎？
「當初要不是你把我和李悅的事情說出來，李悅會輟學嗎？」
提到李悅，江黎今表情沉重。
「李悅……」
我記得她。
江黎今的前女友。
他是以為李悅和他的事情被父母發現，是我告的狀？
難怪。
難怪自那之後，他對我的態度驟轉直下。
可這沒來由的誤會，就能成為他傷害我的借口嗎？
我抬眼看他，面無表情：「如果我說不是我做的，你會信我嗎？」
「怎麼可能不是你？我知道你喜歡我，所以你看不慣李悅和我在一起。」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忽然揪緊。
「對，我曾經是喜歡你，可我不會那麼做。
「江黎今，你呢？把我我喜歡你這件事情當成是可以用來攻擊我的目標。
「肆意踐踏別人的真心。」
我曾以為，我和江黎今會是最了解彼此的兩個人。
哪怕他平常做事再渾，本質仍是好的。
可不知是我從沒了解過他，還是我被喜歡蒙蔽了雙眼。
我竟然在這一刻覺得，我一點都不認識他。
那個曾經會為我出頭的江黎今，此刻在用最壞的而已揣度我。
「不是你？」
江黎今這一刻搖擺了。
而就在這瞬間，我掙脫了他的束縛，直直往樓上跑。
直到關上門的剎那，才有片刻的喘息。
眼淚不知不覺地往下流。
我不斷安慰自己。
我不懦弱。
眼淚不過是我調節情緒的手段罷了。
8
從那天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江黎今。
高考出分，填志願，畢業旅行……
這個暑假的畢業旅行，我很早就和朋友約好，去海南避暑。
離開時，爸媽問了嘴：「小囡，你和黎今是不是吵架了？
「以前不是還說，等高中畢業了，和黎今那孩子一起去旅遊嗎？」
我搖了搖頭：「都是以前的事情啦，我們以後都有各自的生活！」
媽媽看了我許久，最後摸了摸我的頭：「好的，媽明白了。
「玩得開心些，過去的事情就當過去了，開啟新的人生。
我發現放棄一個人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
到一個新的環境，認識一群新的人。
慢慢地，就會治愈曾經愛而不得的悲傷。
曾經覺得放不下的，在某一刻會突然釋懷。
曾經覺得一輩子會喜歡的人，在某一刻會突然記不起他的樣子。
在海南旅行的那天，我「偶遇」了周景年。
我們聊了幾句學校和未來，又一起在海邊衝浪撿貝殼。
最後一天的時候，他忽然向我表白。
他說，他暗戀我三年了。
海浪聲拍打著礁石。
心跳聲震耳欲聾。
在那個被江黎今的訊息包圍的三年，我根本沒有關注過其他人。
我有些詫異：「喜歡我？」
高中三年，從來沒人和我表白過。
身邊的人多多少少都收過情書，聽過男生的甜言蜜語。
可我沒有。
從來沒有人說過喜歡我。
可盡管如此，面對他的表白，我還是拒絕了。
9
那天晚上，朋友纏著我問了很久。
他覺得周景年那張臉，的確適合進入女生的夢裡。
比起江黎今，有過之而不無不及。
更不用說他身上的那份穩重溫柔，是未來男友的完美人選。
隻是——
「如果一段感情始於一瞬間的心跳，那麼當感覺褪去，感情也會隨之被衝淡。
「可我談戀愛不是為了短暫的心跳與多巴胺。
「吊橋效應的錯覺，終會被時間衝淡。
「更何況，我也不想在還沒完全認清自己內心的時候，就接受另一個人。」
其實也不是非要談戀愛的。
也不是非要找個男朋友才能證明我過得很好。
更不用說，我自己都沒辦法說現在交個男朋友沒有氣一氣江黎今的成分在。
與其不明不白地開始，倒不如順其自然。
我和周景年，還是選擇先做朋友。
10
高考後，家裡關於江黎今的一切消息，像是自動屏蔽了一般。
向來對江黎今贊賞有加的媽媽隻字不提江黎今。
他們總能準確地察覺到我的情緒，以他們的方式尊重我。
我開始忙碌著去做高中時期一直想做的事情。
染一個喜歡的發色，打一個耳洞，嘗試跟著博主學化妝。
一個人去書店坐一整天就為了看一本高考前忍住沒看的言情小說。
努力為進入大學而做足攻略。
……
我的生活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直到某天，朋友打來電話，告訴我周景年談戀愛了。
她覺得不可思議：「周景年喜歡了你這麼久，這就不追了？」
我倒覺得這沒什麼可驚訝的。
「我沒給他回應，也沒給他承諾，他談戀愛，沒有錯。」
朋友總覺得我錯失了一樁好姻緣。
「你就不遺憾？」
「不遺憾。」
「他表白地坦蕩，如今放手得也坦蕩。」
「難不成我還能吊著他？做朋友挺適合我們的。」
聊了會兒，朋友又和我說第二件事情。
江黎今和顧薇分手了。
「顧薇去國外留學，想讓江黎今陪她一起出國，兩個人大吵一架，就分手了。
「朋友圈鬧得很厲害，撕破臉皮，分得不太和平。
「底下都是我們班的在吃瓜的。」
她問我解不解氣。
之前江黎今用顧薇來氣我。
如今他們自己鬧掰。
也算是因果輪回。
但此時我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異樣的情緒了。
再後來見到江黎今，是大學開學的那天。
爸媽去幫我買生活用品了。
我拎著行李箱到寢室樓底下，志願者學長忙不過來，我想了想打算自己搬上去。
「我來吧。」
江黎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忽然提起我的行李箱，幫我搬到三樓。
他比起之前有很大的變化。
摘掉了耳釘。
卸掉了發油。
整個人褪去了痞氣，沉穩了不少。
我禮貌地說道：「謝謝。」
「不用客氣。」
我把行李放在寢室門口，下樓去拿下一個行李。
見江黎今還跟著，我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來？」
江黎今話說得格外自然：「我知道你今天報到，很早之前就過來幫你踩點了。」
「其實不用……」
話音還沒落，迎面就碰上我的大學新室友。
她們看到江黎今，眼前一亮：「好帥啊。」
「溫瑩，這是你男朋友嗎？」
「溫瑩太有福氣了吧。」
「好甜啊。」
……
江黎今笑了笑，沒打算解釋。
我率先開口：「沒有，不是男朋友。
「隻是兩家人認識，但我倆不太熟。」
室友紛紛為我嘆氣：「啊，那真的很遺憾欸。」
我隨口應付了兩句就往下跑搬行李。
江黎今沉著臉，緊跟在我身後。
到了樓下，爸媽已經拿著買好的生活用品等我了。
「阿囡，你怎麼自己搬上去了，不等老爸——」
爸爸看到我身後的江黎今，臉色一僵。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哦，小黎也在啊。」
江黎今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叔叔好，我知道溫瑩今天開學，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到的。」
媽媽沒給好臉色，越過他一把提走我的行李：「沒事，這裡我和你叔叔在呢，不需要麻煩你了。」
江黎今的手懸在半空：
「其實我和溫瑩之前有點誤會，我今天來是想和她說清楚的。」
江黎今的視線直直落在我身上。
比起從前的高高在上和冷漠，現在的眼神竟然可笑地多了幾分真誠。
「那你問問小瑩吧，這些事情我們也不好做決定。」
媽媽已經到了客氣的極限了。
我和江黎今如今這關系，讓他們也挺為難的。
畢竟江叔叔和江阿姨和爸媽的關系特別好。
小時候對我也特別好。
「我想去買杯奶茶。」
江黎今趕緊道：「我陪你去。」
等到了外面，我忽然停住腳步。
「就在這裡說吧，那邊人太多了。
「爸媽還在等我，你說快點。」
11
江黎今站在兩棟教學樓之間，冷風一陣一陣地往他身上吹。
他的身形比之前瘦削了幾分。
也沒有曾經的那麼意氣奮發了。
一瞬間我居然有些恍惚，竟然想不起最開始喜歡他時候的樣子。
當時明明覺得他什麼方面都很優秀。
可現在看來，卻是什麼方面都很普通。
江黎今聲音微啞。
「阿瑩，李悅的事情，我問了別人，她們才說是顧薇做的。
「對不起，之前誤會你了。」
言罷，他抬眼看著我：「我知道之前因為這個誤會，我們鬧出了很多不愉快。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可以啊。」
我輕笑了聲。
隨後指了指前面人群密集的草坪。
「你去那兒，把你對我做過的事情全說一遍。」
江黎今面露為難。
「如果做不到就算了。」
「好。」
江黎今毫不猶豫地衝進人群。
一聲又一聲地罵著自己混蛋。
路過的人紛紛回頭看他，眼神像是看智障一樣。
還有不少人停下來拍視頻。
大概十幾分鍾後。
江黎今松了一口氣, 迫不及待地朝我跑來。
「阿瑩，消氣了嗎？」
我看著氣喘籲籲的江黎今，心中不覺得有任何的輕松和痛快。
並不是施暴者得到了懲罰就能填補受害者受到的傷害。
「我沒生氣。
「但我也不會原諒。
「江黎今，不管是因為誤會還是其他, 你不應該仗著我喜歡你來侮辱我。」
他明明知道，我初中時候受到了班裡同學怎麼樣的對待。
可最後, 他也成為其中的一員。
甚至，因為他對我來說很不同，因此這種行為對我的傷害更大。
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原諒他。
「你覺得現在的我會原諒初中的那些男生嗎？
「其實上了高中後，他們也有不少和我道歉的，說初中的他們不懂事, 隻覺得這樣好玩, 所以才這麼對我。
「也有人說，是因為別的男生這麼做了，他如果不做，就會顯得和班裡的人格格不入。「但這能成為他們施暴的借口嗎？」
我攥緊手心, 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失望。
「江黎今，我不是聖母。」
江黎今一點一點地垂下頭。
他語氣卑微：「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 可這段時間也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我是喜歡你的，從初中就喜歡，你可不可以, 再喜歡我一次。」
喜歡我？
這句話, 要是從前的我聽到，該有多開心。
可我沒辦法替過去的我做決定。
江黎今的喜歡太過縹緲。
他說喜歡我, 又做著傷害我的事情。
說喜歡我, 卻又嫌棄我長相普通，既沒有他初戀女友溫順乖巧，又沒有校花那般漂亮出眾。
可我隻是我。
不想成為任何人。
不想為任何人改變。
現在，我很滿意我自己。
「不原諒我也行，我會對你補償, 我保證, 有我在, 不會再有那種事情發生了。」
我笑得諷刺：「有你在這種話, 我信過一次, 是在我初中的時候。
「但現在，不會信了。
「我隻會信我自己。」
12
江黎今垂頭喪氣地走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我忽然想起曾經的每一次，他離開時, 在他身後卑微的自己。
我正式和過去說了再見。
我回到宿舍樓下, 爸媽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剛發完消息，我就跑去衣帽間，來來回回挑了許久的衣服，又怕錯過江黎今的消息，小跑著回房間打開手機。
「（因」看著我爸快五十多歲的人卷起袖子露出肌肉的樣子，我「撲哧」一聲笑了。
「對了, 他考到哪個學校了？和我一個學校？」
我媽搖搖頭：「哪有啊，旁邊的，大專。
「你江叔叔江阿姨都覺得丟臉S了，連大學酒都不擺了。
「你不用顧著江叔叔和江阿姨的面子委屈自己和江黎今和好, 他們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兒子咋樣。」
「好。」
未來的路很長。
但有些人的人生軌跡注定了不會相交。
我不後悔。
因為我的未來，還有更多的值得相交的人和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