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爸便是其一,這個家,真是惡心透了。
7
夏生花從那晚過後像模像樣按時去上了一周課,我爸一口氣還沒松下來,她就又開始去了酒吧。
早上,我爸找到我,這次我頭也沒抬,扶了扶眼鏡:「爸,你看我是沒教她嗎?」
「她自己不願意學,我也沒辦法。」
這次他找不到錯處與理由,隻好退出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我呼出一口氣,將做完的卷子放回文件袋。
正打算拉上拉鏈時,我卻看見裝滿素白卷子的文件袋中多出了一張粉色小卡片。
拿出來,上面第一句話便是:
Advertisement
【這道題我已經做出來咯~】
第二句話多了個假面笑臉:
【不過我已經知道這不是小學題了,騙我的賬要另算/笑臉/笑臉。】
第三句話:
【解題在背面,為了防止你說我作弊,解題思路我也寫出來了哦!/箭頭。】
我翻開背面,上面赫然是我抄下來的那道題,下面是夏生花的解題過程旁邊還寫了她的解題思路。
關鍵是——
答案是對的。
這是我沒想到的事,更何況她將解題思路都寫出來了,也沒法說她上網搜題。
我皺了皺眉想當作沒看見,打算重新把卡片放回去,就看見正面箭頭下還有一句話:
【你要是今天當做沒看見我做的題,明天我就讓你看見我的*體。】
……
看到這裡手上一抖,卡片落在了地上。
我低頭透過那張粉色卡片仿佛看到了夏生花笑得像狐狸一樣的臉。
夏生花到底在酒吧學了些什麼不幹不淨的東西?
本以為以她現在根本做不出來這道題,剛好有理由斷絕之後與她接觸,沒想到……
8
今天是我媽忌日,我爸為了裝裝樣子,一大早就去了墓園給我媽掃墓,還把夏生花媽媽也帶去了。
這樣看來,家裡現在隻有我和夏生花兩個人。
桌上的卷子已全部被我裝進文件袋,隻有那張粉色卡片在桌上被斜斜的陽光照著,一點點光塵飄散出來。
想了想還是把卡片裝進口袋,打算吃了早飯再去找夏生花聊聊,說明我並沒有教她的想法,如果可以,更想將一切攤開了說,包括我小時候故意對她說的那些話。
但我一打開門,夏生花就站在門外。
她臉上怔愣了一瞬,挽起的襯衫袖口下露出的半截胳膊正舉在空中,似乎也沒想到我會突然開門。
也是這時,大片的陽光從窗口傾斜進來,打在我的後背,又從我挽起的發絲間投向在我身前被我擋住一半的夏生花身上。
金光細膩,絨毛如絮,夏生花沒化妝的臉被暖陽照得有些泛著粉,長長抖顫的睫毛下是兩圈青色,嘴上塗了唇膏,看起來十分軟膩。
不得不說,夏生花這張臉和小時候並沒多大變化,和她化了妝帶著些攻勢的妖豔不同,現在反而是一副柔軟可欺的模樣。
她剛抬眼發出一個字音,我越過她去飲水機旁接了杯水:「你這是才從酒吧回來還是還沒睡?」
「……」夏生花想了幾秒,反而朝我笑,「白蒿,你這是想打探我昨晚在沒在家呢?」
我無言,隻回她一句:「你想多了。」
她見我要出門,叫住了我:「如果你是要出門買早餐就不用出去了,早餐我都買好了。」
她見我回身,眼睛一彎:「你不如猜猜我是從家裡出去買的早餐還是從酒吧回來帶的?」
「……」
9
整頓早餐都是在夏生花的注視下吃完的,她兩隻眼中的期待都快跟粥一樣溢出來。
我當然知道她在期待我主動提起答應她的那件事,但我本來就巴不得她做不出數學題離我遠點,現在又怎麼可能提起那件事。
於是,我喝完她眼中最後一點期待,起身就走。
「哎!」夏生花傾身抓住我的手,「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我裝作不懂:「什麼?」
她盯了我兩瞬,噗地笑出來,本來隻抓住我兩根手指的那隻手換了地方,順著手腕往上移,最終抓住了我的胳膊,整個身子也與我靠得越來越近,直到半臂才停下。
她抬眼看我,我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在粉紅卡片上的狐狸,狐狸笑得雙眼彎彎,吐出駭人的話:「我懂了白蒿,你看了我做的題吧?那你也肯定看見了我寫的話……」
她貼近我一寸:「你是不是故意這樣的?就是想看我……」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趴在我耳邊說的,夏生花臉上的玫瑰純露氣味都撲在了我的鼻尖,而我側臉,隻差幾毫,兩人的鼻尖就可相觸。
我能感受到夏生花呼吸滯了一瞬,很快恢復正常,挑釁問我:「怎麼?不是嗎?」
她這樣傾身過來,寬大的睡裙松散,我往下便能一覽無餘,夏生花也自然感受到我的視線,手動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擋。
半晌,我輕笑出聲,將我垂到她額上的發勾回耳邊,替她把睡裙前的抽繩系緊,鎖住那片風光,慢聲道:
「我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做到,每天下午放學就過來補習兩個小時英語,不過你要是遲到一次,我就不會再幫你補習了。」
「還有……」我搓了搓那條被我太過用力系繩磨出的紅痕,「我喜歡男孩子。」
「……」
「男的有什麼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忽然聽見了這句話。
可眼前的夏生花一動未動,垂頭半晌才看我,在末尾兩字有了幾分咬牙切齒:「我知道了白蒿。」
等回房時,我摸出口袋的粉色卡片放在桌上,仿佛我從沒拿走一樣。
我盯了半晌,有些頭疼。
明明是打算把卡片還給夏生花並對她說清楚我不會給她補習的事情的……
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10
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裡,夏生花每天都按時來找我補習,酒吧都很少再去。
而我也沒再聽見那日突然出現的聲音,便確定下來是我聽錯或者幻聽了。
此後,夏生花在考試時也進步了幾名。
她其他科目拉得太差,也就隻有英語數學兩科成績上升了,況且讓我意外的是,她的數學是所有科目中最高的。
爸出差回來知道這個消息高興得睜不開眼,給了夏生花一大筆零花錢,給我的卻是夏生花的一半。
要是以前,再怎麼樣我爸也會做面子工程,場面上的獎勵,我和夏生花的都會一分不差。
這才過去沒多久,他就隻給了我一半。
夏生花她媽平日裡都不在家,沒想到枕邊風倒是吹得勤快,這樣看來是已經迫不及待想把我趕出去了。
不過有了後媽就有後爸,況且我爸本來就是個爛人,我也沒有多驚訝。
我坦然接受,並把錢存進我這些年攢下來的小金庫保本理財。
11
夏生花放暑假後基本都和我待在一起,一天不落地來學習。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夏生花她媽剝了個蝦仁遞我碗裡,正要說話,夏生花就把蝦仁夾回她媽碗裡:
「媽,白蒿海鮮過敏。」
她媽扯了扯嘴角:「你們關系倒是越來越好了。」
又看向我:「蒿蒿不會怪我吧?你爸也沒告訴我這件事,要不然我再去炒個其他菜?」
她說著就要起身進廚房,爸咳嗽一聲:「大晚上的還麻煩那些做什麼?等你做完菜都涼了,你自己別傷了身子。」
「再說了,桌上除了蝦不是還有菜嗎?又不是不能吃。」
一夾蒜炒紅薯葉放進了我碗裡,等夏生花她媽坐下,我爸見我沒吃語氣也開始不滿:「你還生氣了不是?女兒,爸現在關起門來就說一家話。」
「你長大了,怎麼反而還沒小時候聽話了?你夏阿姨嫁到我們家也不是受Ṫū́ₔ氣的,她把你當女兒你就這樣給她甩臉色?誰家孩子這麼大脾氣?」
「以前我不說你想著讓你多習慣習慣就好了,現在你夏阿姨懷著身子親手下廚你不知好歹就算了,還想著折騰她?」
啪嗒——
夏生花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摔斷了我爸滔滔不絕的不滿,她盯著她媽:「你懷孕了?」
夏生花的反應讓我有些意外,我能感覺到她並沒有多高興。
而夏生花她媽臉皮緊繃了一下,尷尬著說:「才十周,本來想著等三個月了再說的……」
話題沒進行下去,餐桌上是詭異的沉默,夏生花她媽又看向我:「還有十天蒿蒿就要去大學報到了吧?」
我沒回她,我爸臉色沉了下來,她又接著說:「本來那天是要去送你的,但是恰好那天約了產檢,醫生說……」
「我又沒想要你送。」我笑了出來,一直隱忍到現在的情緒終究是沒忍住。
「白蒿!你別忘了你上大學還要找我拿學費!你現在怎麼變得說話這麼難聽?跟你那個媽……」我ťū́ₒ爸拍桌而起,意識到要說出什麼後戛然而止,隻剩下他氣急的喘息聲。
「怎麼?怎麼不繼續說了?你不說我可就說了。」我嘴角噙著笑,盯著我爸的眼睛,「我跟我媽一樣都隻愛自己,人冷心冷,得理不饒人不退步,也不會跟你一樣做面子功夫虛偽至極,更不會笑著讓小三進門。」
餐桌上的東西被掃落一地,瓷器摔得叮當響,我爸氣得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夏生花她媽捂著肚子雙眼發狠看著我,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
「不過,我和我媽也不一樣,我沒有要保護的東ŧú⁰西,也不會被你以此要挾次次退步。」
「你要是想像對我媽那樣對我,我勸你S了這條心,除非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偽君子,早就婚內出軌逼S了妻子的話你就做吧。」
幾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爸額頭上青筋鼓起,但隨即反應過來,做出個十分僵硬的笑,試圖挽救:「你哪聽的這些東西?女兒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是你爸!我怎麼可能……」
「你做沒做過自己知道。」
夏生花她媽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樣。
我笑了笑,送他倆一個禮物:
「看在你養了我十八年的份上,好心提醒下你,她肚子裡的種是不是你的都不一定,上個月你出差,我可是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回房間時,客廳外還傳來吵鬧聲,在關門前隱隱約約聽見一句:「她知道了?」
12
窗外的天黑透了,四四方方的小房間就這樣籠罩在黑暗裡,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我大字型躺在地上,沒開燈也沒關窗,任憑帶著暖意的風吹得桌上沒寫完的卷子四散,落了一地。
我在想,要是有星星就好了。
八歲時,我和媽媽其實到鄉下老家住了一個月。
應該也是那時媽媽才發現我爸出軌的事。
她是突然有一天變得不愛笑的,急匆匆把我帶回了鄉下。
小時候的我不懂,以為是帶我回鄉遊玩,也沒發現媽媽在那一個月的時間裡快速地老去。
但她還是依舊每天打扮自己,她愛的百合在村裡沒有就日日採了油菜花回來。
隻是她變得不愛笑也不愛說話,我終於有些害怕,在她化妝時去問她:
「媽媽你在幹什麼?」
她手上的動作沒停,等最後抹完口紅,她蹲下身,臉上的妝十分精致,一雙眼卻無比空洞,嘴角往下彎著:「媽媽漂亮嗎?」
我點點頭:「漂亮……媽媽和以前一樣。」
她嘴角這才扯了扯,回答了我的問題:「媽媽隻是想像以前那樣愛自己。」
我似懂非懂,卻總有種要失去什麼的感覺,下意識抱住媽媽大腿:「媽媽我愛你的,蒿蒿是最愛你的。」
她也抱住了我,沙啞又生澀地說:「媽媽也是最愛你的。」
那天晚上媽媽睡得很早,泥瓦房裡四壁嚴實,唯一的那扇窗戶被報紙貼住,暈出來微不可見的光。
草席下的稻草扎得我渾身發痒睡不著,媽媽的臉也被黑暗籠住,我想叫她,但她睡得很好,呼吸柔柔的,媽媽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
想了想,我還是輕手輕腳從媽媽身上翻過去,下了床。
老家的門很重又塌了一半,拔掉木門栓,吱嘎吱嘎的聲音響起,從逐漸打開的門縫中灑進瑩白的月光。
我抬眼,漫天的星星就這樣闖進眼裡。
恰好風動,一旁的橘子林被吹得颯颯作響,天上的星星也被吹得閃動起來。
恰是那時,也是那時。
媽媽走到我身後,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綴滿了星星,嘴角向上彎,藏了一個月的梨渦終於顯露出來。
她摸了摸我的頭,像在對風說:「我小時候,半夜總會起來數星星,有時候發現多一顆,有時候會少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