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茸茸天堂打工三個月後，我終於攢夠功德，可以給主人託夢了。
拜託隔壁胖貓把我的毛舔得柔順反光，確認自己帥氣依舊，我這才搖著尾巴跳進傳送門。
正要撲進主人懷裡撒嬌，睜開眼，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汪汪汪汪汪！」
這胡子拉碴的男人是誰？我的主人呢，我香香軟軟的主人呢！
男人的表情也由欣喜轉為崩潰。
「你哪位啊，我家小咪呢，我香香軟軟的小咪呢，天S的通靈師騙我，還我血汗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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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環顧周圍。
男人的夢境是個小小的屋子。
幹淨又整潔，有高高的木架子和裝滿砂土的盆。
花盆裡種著奇怪味道的草，到處都是貓咪的爪印。
讓我想起了還沒有去毛茸茸天堂的時候，我也總是一邊滿心期待樂樂回家，一邊努力和邪惡的家具們戰鬥。
硬邦邦的椅子？我咬！
軟綿綿的沙發？我咬！
有樂樂味道的拖鞋？舔一舔，嘿嘿。
每次樂樂回到家，看到新增的牙印和湿噠噠的拖鞋，總是佯裝生氣地打我的屁股。
其實一點也不疼，嘻嘻。
我的尾巴耷拉下來，我更想樂樂了。
或許是夢境的原因，男人竟然能聽懂我的狗語。
我奮力揮舞著肉肉的小短腿，向他描繪著主人的樣子：
「你有沒有見過我的主人，她叫樂樂，是個超可愛的女孩子！」
「渾身香香的，是全世界最好聞的味道，汪隻要一聞到就覺得好幸福安心！」
「她的腿有那麼那麼長，跳舞的時候可好看啦，汪最喜歡跟著主人轉圈圈！」
他也努力跟我形容那隻叫小咪的貓：
「你說你是從毛茸茸天堂來的？那你有沒有見過我家小咪？」
「是一隻超可愛的橘貓，微胖，貪吃又黏人。」
「沒見過？那小咪一定還活著，可惡的通靈師竟敢騙我！」
我想了想，老老實實地搖頭，「我隻認識一隻貓，名字叫大王。」
一番手忙腳亂的溝通下來，我倆一人一狗面面相覷，終於確定了彼此真的毫無聯系。
2
「小土狗，你肯定是被那個什麼神官大人給騙了，說什麼實現願望，還不就是隨便把你塞到別人的夢裡。」
男人懶散地躺在被撓成碎布條般的沙發上。
「誰是小土狗，樂樂說汪是最威武霸氣的中華田園犬！」我驕傲地抬起狗頭。
「還有，神官大人從不騙汪，說會幫汪實現願望，就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男人嗤笑，「那你說，你為什麼會跑到我的夢裡？」
「真是小笨狗，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
可惡的人類！
我生氣，我呲牙，我啃他褲腿，我抬腳尿他鞋~
男人觸電般彈起，「你這小狗也太沒禮貌了，不要在別人的夢裡隨地大小便好吧！」
「可惡，都是那個騙子通靈師的錯，等我醒了我一定要去投訴他！」
醒了？
對了，隻要把他叫醒，我就可以回去找神官大人問個清楚了！
我噌噌躍上沙發，奮力一躍，肉墩墩的身體飛撲向他的臉——
男人躲閃不及，瞪大眼發出悽慘的哀嚎。
如汪所料，夢境戛然而止。
3
男人睜開眼，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臉。
「嚇S我了，迎面一隻大胖狗，這要真被砸中，人腦袋都能砸成狗腦袋。」
我弱弱地舉起爪爪：「汪才沒那麼胖。」
「啊！！！」他又是一聲驚叫。
「你怎麼還沒走？我不是醒了嗎？」
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神官大人說，跟著你就能找到樂樂，讓汪暫時待在你的腦袋裡。」
「你的腦袋裡好黑哦，為什麼不開燈。」
男人呆滯半晌，咬牙切齒道：「開什麼玩笑，我根本不認識叫樂樂的，我要投訴你們那個神官大人！」
「它這是詐騙小狗，還有非法入侵！」
我又舉起爪爪：「可是神官大人要汪轉告你，它會幫你找到小咪。」
男人頓了頓，腦袋裡光明乍現，「怎麼不早說，走走，現在就去。」
我說，「不是現在，神官大人說，要等找到樂樂之後，就能找到小咪了。」
男人狐疑地看向我。
「真的？你沒騙我吧？」
我坐直身體，揚起下巴：「我們汪從不騙人！」
都說騙人的是小狗。
可是小狗從來不騙人。
他撓了撓頭，嘆口氣，「好吧，等天亮了我就帶你去找你的樂樂。」
我開心地瘋狂打滾。
男人兇巴巴地說：「不要在我的地盤裡亂跑，吵到我的意識了！」
我隻好乖乖趴下，任尾巴搖成螺旋槳。
樂樂樂樂樂樂，汪好想你呀。
4
男人的腳步停在了家門口。
「所以說，你不知道你家在哪？」他表情復雜。
這個表情我記得，和我打翻花盆時候樂樂的表情一樣。
他搖頭，「你一定是ṱùₜ笨S的。」
「才不是！」我抗議，汪才不是笨S的！」
「那你是怎麼S的？」
我弱弱地回答，「不記得了，毛茸茸天堂裡，小動物們S亡的記憶都被神官大人消去了。」
男人沉默。
我驕傲地挺起胸膛，「但是汪的嗅覺很厲害，可以循著味道找到。」
十分鍾後，男人停在了十字路口。
我在他的意識裡上蹿下跳。
「為什麼聞不到了嗷嗷嗷嗷嗷！」
男人眉毛抽動，「因為你是在我的身體裡啊小笨狗！」
「汪不叫小笨狗，汪的名字叫快快！」
「你才是笨蛋人類，你的鼻子隻能聞到這一點點氣味，比汪差得遠了！」
男人扶額，「小笨狗，你回憶一下，你家附近有什麼公園之類的地方嗎？」
公園！
我歡快地叫了一聲，「有！樂樂常帶汪去公園散步，有大大的草坪，汪好喜歡那裡。」
他略一思忖，朝著前方快步走開。
周圍的路人們迅速四散開，為這個一直站在原地自言自語的男人讓出一條路。
5
走到第三個公園，我終於看到了熟悉的道路。
「是這裡是這裡是這裡，再往前就是我和樂樂的家了！」
我興奮地跑來跑去，迫不及待想見到樂樂。
沿著樓梯走上四樓，男人敲響了房門。
咚咚咚。
無人回應。
樂樂好慢呀，在睡懶覺嗎？還是去練舞了？
我坐立不安的想著。
半晌，有人打開了房門。
陌生的中年女人警惕地將門打開一條縫，「找誰？」
男人訝異地問道：「你是樂樂？」
我大叫著抗議：「她才不是樂樂！汪不知道她是誰，她為什麼會在我和樂樂的家！」
女人不耐煩地說：「找錯人了。」
「不好意思，我找之前住在這裡的女孩，名字叫樂樂，請問你認識她嗎？」
她似乎反應過來，「哦，你說的是賣我房子的前任房主吧，我是通過中介買的房子，不認識。」
說完就重重關上了門。
下了樓梯，男人有些焦躁。
「聽到了嗎，你的主人已經不住在這裡了，你還記得什麼地方能找到她嗎？」
我很難過。
樂樂怎麼會不住在這裡了呢，這裡有我們那麼多美好的回憶。
樂樂說過，這是她和我最重要的家呀。
但我很快打起精神，指揮著男人，「快走快走，樂樂一定在練舞的地方！」
6
舞蹈室空空蕩蕩，以往一塵不染的光潔地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你主人這ťúₖ是有多久沒練舞了？積了這麼一層灰。」
我無暇回應男人的疑問，心中充滿不安。
樂樂的夢想是舞蹈家，她每天都會努力練舞，刮風下雨也一樣，從來不會偷懶的。
樂樂，到底發生了什麼，汪好想你，你到底在哪裡？
「你是？」拿著大掃帚的人疑惑地看過來。
我思考半天，想起他以前用這把大掃帚趕過我，是樂樂保證我不會弄髒舞蹈室，他才放過我。
「你好，我想找一個叫樂樂的舞者，她之前常在這裡練舞。」
「哎，她啊……」他嘆了口氣。
「小姑娘命不好啊，聽說出了意外，傷了腿，再不能跳舞了，這間舞蹈室本來是她專屬的，現在也闲置了。」
什麼？
巨大的恐懼湧上心頭，我簡直快急瘋了。
男人沉默半晌，拜託掃帚大叔幫忙打聽樂樂的聯系方式，離開了舞蹈室。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驚慌，他鎮定地開口。
「別擔心，快快，我一定幫你找到主人。」
7
男人在手機上敲敲打打。
【誰家的小狗託夢找錯了主人，名字叫快快，金黃色的中華田園犬，頭大腿短，微胖，胸口有一撮心形白毛，耳朵上有個缺口，五官囧囧的但是有點可愛，總是抬起下巴，很傲嬌的樣子。】
【小狗說主人叫樂樂，是個舞者，聽說受了傷，小狗很擔心，懇請知情人提供線索。】
評論很多，他一條條認真看過去。
「一時分不清是搞抽象還是認真的。」
「博主是不是精神失常了？就算是真的，這種連託夢都能找錯主人的傻狗也不會有人喜歡的吧。」
「要是品種犬主人一定很心疼，土狗？嘖嘖。」
男人低聲罵了一句，手指在屏幕上飛舞。
「這是中華田園犬，老祖宗嚴選，你懂個 der！」
「我說現在的狗怎麼都不吃屎了，原來都被你搶著吃了。」
我汪了一聲表示抗議。
「汪才不吃屎，汪吃的是樂樂做的營養餐！」
他輕笑一聲，
「你的主人一定很愛你。」
我汪了一聲回應他。
那當然啦，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隻在乎樂樂。
手機一聲震動，男人打開一看，果斷穿上外套出門。
被關掉的屏幕上，顯示著來自【騙子通靈師】的消息：
「去醫院，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8
男人帶我來到一個白白的大樓裡。
他似乎很熟悉這裡，打了個電話後，輕車熟路帶著我七拐八拐，走進了一間屋子。
「好你個林一辰，你終於回來了！」穿著白大褂的人激動地走過來，「我們著名的外科聖手林一刀準備重新回到手術臺了？」
原來他叫林一刀，好奇怪的名字。
「老子叫林一辰，笨狗！」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他有些尷尬地笑，拍拍白大褂的肩膀：「先不說這個，讓你幫我查的患者查到了嗎？」
白大褂爽朗一笑，「你交代的事情我什麼時候怠慢過，都查清楚了。」
「靳樂樂，女，23 歲，去年被歹徒襲擊砍傷了右腿，目前正在做復健，但情形不太樂觀。」
「怎麼個不樂觀？」
白大褂有些遺憾地嘆口氣，「患者是個舞蹈家，腿部受傷之後心理陰影很大，恢復得很不理想，根據我們研判，想恢復到之前的程度，得再做一次精密手術，但你知道的，我們現在沒人有這種水平。」
他頓了頓，滿懷期待地看著林一辰。
林一辰沉默，「我……現在還拿不了手術刀。」
白大褂惋惜地點點頭。
「明天她會來做復健。」
我歪著頭聽了個雲裡霧裡，隱約捕捉到他話裡的意思，「樂樂受了傷，你能治對不對！」
他把頭埋在掌心。
「對不起，小狗。」
「小咪離開後，我就再也沒法拿起手術刀了。」
四周仿若無邊黑暗，壓得我喘不過氣。
他斷斷續續，哽咽著講起了過往。
9
林一辰曾經是這座城市裡最意氣風發的天才外科醫生。
那雙手曾完成了無數場極難的手術，獲得了無數贊譽。
直到一位本已被國外多個醫生宣判將要終生癱瘓的病患，慕名而來懇求林一辰救救他。
由於病患前期耽誤的時間太久，林一辰隻得不眠不休地制定手術方案。
為了避免貽誤病情，他大膽採用了從未付諸實踐的新技術，終於成功讓病患能夠借助外力站立行走。
患者和家屬千恩萬謝，轉頭卻聯系自媒體造謠林一辰急功近利，為了自己出名，在沒有接受綜合評估的情況下擅自為病患實施風險系數大的手術，險些釀成醫療事故。
收了紅包的自媒體推波助瀾，不明真相的網友口誅筆伐，曾經光環閃耀的外科新星淪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最後是院方果斷出手，歷經波折後還了林一辰清白。
但一夕之間嘗遍人情冷暖的他就此患上心病，拿著手術刀的手顫抖不已，再也不復從前的得心應手。
他黯然選擇離職。
心理醫生說，小動物可以治愈人的心理問題。
於是他從髒兮兮的小巷子裡撿回了受傷的瘦弱橘貓，為它處理傷口，一點點將巴掌大的橘貓喂成一隻豬咪。
無數個夜不能寐的夜晚，是小咪陪伴他度過。
柔軟的肚皮伴著愜意的呼嚕聲摩挲過他的手掌，被一個小生命全身心信任的感覺讓他感到久違的安寧。
他能感到自己的心病在一點點好轉。
直到小咪毫無徵兆地突然消失。
「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沒有找到，它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小咪很依賴我，它絕不會無緣無故離開的，我找了通靈師，想讓小咪入我的夢，這樣或許就能找到它。」
感覺到他強烈的悲傷，我攤開毛茸茸的肚皮，滑稽地扭來扭去。
樂樂最喜歡我這樣。
「你是個好人，小咪一定也很愛你，就像我愛樂樂。」
他頓了頓，悶悶的聲音隔著手掌傳來。
「我才不是好人，他們說我脾氣差，還很脆弱敏感。」
我認真地說，「不，你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就因為我說了剛才那些話？」
我搖搖頭，又搖搖尾巴，「隻有人類才會用語言判斷善惡。」
「我們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