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少時,我逼著新科狀元做了我的男寵。
我是容王唯一的嫡女,一句話就能讓他仕途亨通,也能讓他人頭落地。
所以他低聲下氣地伺候了我三年。
後來,我父王輸了政鬥,我被沒為官奴。
再見時,已貴為首輔的狀元郎抱著美人,冷眼看我幹粗活。
可就在美人要推我入鬼門關時,他卻說:
「姜卿雲,你還欠我一顆真心,你不準S。」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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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王獲罪之後,我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莊一白了。
可京城這麼多府第,我卻偏偏被分到了他府中。
入府那日,我站在官奴隊伍的末尾,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裡。
卻不想,莊一白特意抱著美人來選婢女。
美人喚作樂娘,倚在他的懷中,容色出塵。而我穿著粗布衣服,灰頭土臉。
「站在最後面那個奴婢,會泡茶嗎?」
管家踢了發愣的我一腳:「首輔大人在問話,你啞了?」
我趕忙應下:「回大人,奴婢會。」然後躬身上前去泡茶。
我垂著頭,往茶壺裡添上松針和梅花。
從前,在容王府中,他也喜歡往我的茶裡添松針和梅花。
他端給我的茶總是溫度適宜,帶著冷冽清透的沁人香氣。
我以為這是他真心待我的表現。
可後來我才知道,莊一白隻是喜愛松樹的堅毅,梅花的孤傲。
而我,既嬌氣又俗氣,和他所愛之物正好相反。
那時候他對我有求必應,親手在我眉間描花,喚我阿卿。
如今再見,他在雲端我在泥潭。
我連嬌氣都夠不上了,隻餘臭氣。
「大人。」樂娘軟著聲音開口,「聽說大人從前傾慕一位小姐,求娶了整整三年。」
我抖了手,滾燙的茶水濺出,燙紅了肌膚。
「你從何處聽來的?」莊一白親昵地捏了樂娘的鼻子。
「妾身隻是聽說,大人如此深情,讓妾身好生羨慕。」
他繼續逗著樂娘笑,卻不接話。
樂娘得了趣味,接著撒嬌:「若是大人也這樣對妾身就好了。
「能得大人三年真心相待,妾身S而無憾。」
院中隻剩下茶水沸騰的聲音,良久,莊一白總算開口:
「往後不要聽別人嚼舌根,我從未對任何人動過真心。
「我的真心都給樂娘,不止三年。」
2
伴著樂娘嬌俏的笑聲,管家搭了句腔:
「那都是外頭謠傳的,我們大人為了功名夙夜辛苦,從前卻受了許多磋磨。
「如今夫人在此,老奴才第一次見大人松泛了下來,重綻笑顏。」
樂娘聽了笑意更濃,施施然起身走到我面前來。
我將茶奉上,她卻有意沒接穩,杯子砸在桌上,茶水濺了我一身。
我被燙得倒吸一口氣,樂娘不滿地抱怨:
「連茶都端不穩嗎?」
「奴婢有罪,請夫人息怒。」我手忙腳亂地擦著桌子和地板。
「笨手笨腳,下去吧。」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起身退下。
「站住。」莊一白突然叫我。
「你叫什麼名字?」
蒼白的嘴唇抖了抖,我緩緩開口:「奴婢……阿卿。」
「阿卿?」莊一白用戲謔的口吻咬著這兩個字。
「這名字不好,往後就叫……阿雲吧。」
「是,謝大人賜名。」
嘴唇被咬破,血腥氣順著喉嚨鑽進我的心裡,有些疼。
「大人。」內院的劉嬤嬤上前,「今日還要登記造冊,不如我先帶她們下去吧。
「等調教好了,大人和夫人再挑也不遲,免得她們不懂規矩。」
莊一白點點頭,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劉嬤嬤,懸著的心終於回落。
可就在我松了一口氣時,莊一白卻笑了兩聲:「那個叫阿雲的給我好好調教。
「我要她做我和夫人的近身侍婢。」
心再次堵住嗓子眼,終究還是難以逃脫。
去廂房的路上,劉嬤嬤見縫插針地提醒我:
「大人雖然寬厚,但性情捉摸不透,你要小心伺候才行。」
「多謝嬤嬤提點。」
「不必多禮,那位夫人是新來的,但大人對她寵愛有加,往後別像今日一般冒失。
「得罪了夫人,就等於得罪了大人,明白嗎?」
「明白。」
劉嬤嬤不知道,我早就得罪了莊一白。
3
當年他是新科狀元,初入仕途,意氣風發。
那日人人都在看榜,我卻在看他衣服上粗糙的針腳,還有那磨破了的鞋。
和包下紅樓給隨從住的蕭侯爺比起來,他簡直貧苦到了極點。
我一眼相中他清俊的面容,動了心思。
他給我行禮時腰杆挺得很直,不卑不亢,我卻偏想看它彎下去的樣子。
仕途並非隻靠功名鋪就,沒錢打點,他很快就吃了不少暗虧。
上任沒多久就被政敵陷害,含冤入獄。
我纡尊降貴到大牢中看他。
「莊一白,隻要你肯入我的院裡,好生陪著我,哄我高興了,我即刻就能救你出來。」
即便掛著鎖鏈,他卻依舊挺直了腰杆,拒絕了我。
可他這松木越是硬,我就越想將他折斷了,好好賞玩。
我每日都到牢中來,他始終不肯低頭,直到我告訴他,有人向他的家人下手了。
他終於彎下了腰求我。
我聽見松木折斷的脆響,心情大好。
不過和父王撒個嬌的工夫,我便保全了他和他的家人。
他官復原職後,還是沒改從前的作風,依舊嚴苛守則。
不管我怎麼勸說,他都不肯動用我父王的勢力。
可他的節節攀升到底讓人眼紅,官場上人人都瞧不起他。
說他白日為官,夜裡為伶,淨做低聲下氣之事。
我不以為意:「一白,那些不過是小人的闲言碎語,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隻是點點頭,彎著腰,把沏好的新茶遞到我眼前。
我後來才知道,他這不是平和從容,而是心灰意冷。
已經折斷過一次的松木,自然不會再次斷裂。
三年裡,我沉浸在莊一白的偏愛中,自命不凡。
直到,我父王意欲謀反。
「明日起,你便不用來了。」我打翻了莊一白端上來的茶杯。
「阿卿,這是為何?」
「因為我倦了,想要新寵,你滾吧。」
「是。」
莊一白挺著腰杆出了容王府,再也沒來過。
松木的裂痕愈合了,我靠著門,仿佛又聽見了那咔嚓聲。
4
此後沒過幾年,我父王輸了,這一輸,一敗塗地。
而莊一白被提拔為新任首輔。
真好,在罪奴庭的時候,我真心為他高興。
現在我依舊為他高興,隻是看到樂娘的時候,這份高興難免添上裂痕。
我領了命,進了雪廬,趴伏在地上開始擦拭灰塵。
「你的外袍湿了,去換了吧。」莊一白的腳尖停在我眼前。
「是。」我縮著肩膀起身。
一套新的侍女服被丟過來,我抱著它往外退。
「就在這換。」莊一白的聲音不容置疑。
我心裡一緊,認命般地開始解衣帶。
這就是報應,我對自己說,從前我如何對他,他自然要報復回來。
我匆匆換下湿衣,表情麻木,都沒注意到自己的領口歪得不像樣。
莊一白猝不及防地伸手扯了一把。
「穿戴整齊了,不然樂娘看了會不高興。」
「多謝大人提醒。」我下意識縮了縮,想要抱著湿衣退下。
可莊一白卻用了力,把我拉得更近。
「你要明白,如今是你在我府中。
「我沒下令,你就不準自作主張,阿雲,你懂嗎?」
他的聲音中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寒意,我當即跪下。
「是,阿雲明白了,請大人息怒。」
我的下巴被握住,強迫著抬了頭,對上那雙回避已久的眼睛。
「阿雲,你可曾想過有今日?」
「大人前途無量,豈是奴婢能揣測預知的。
「幸好,您沒被不相幹的人給牽連了。」
那手卸了力,總算肯放過我。我還未得喘息之機,樂娘便進來了。
「大人,內院奴婢皆已安排妥當。」
「你一向能幹,有你安排我就放心了。」
看著兩人琴瑟和鳴的樣子,我悄悄起身站到了一邊。
樂娘打量了我兩眼,指了指我的腳。
「阿雲,你怎麼隻換衣裳不換鞋呢?你瞧你這鞋都磨成這樣了。
「叫旁人瞧見了,怕是要丟莊府的臉了。
「你家中沒做新鞋來嗎?」
「回夫人,奴婢無父無母。」
「罷了,回頭我讓劉嬤嬤給你找一雙出來。」
「多謝夫人。」
「無父無母,那便是無依無靠,實在可憐。」
樂娘挽了莊一白的胳膊:「大人,妾身有個主意。
「阿雲也算生得標致,不如由妾身做主,把她配給管家的兒子。
「這樣也好讓她有個依靠,大人覺得如何?」
「也好。」莊一白的聲音令我如墜冰窟。
5
他就厭惡我到如此地步嗎?
「那……」
「隻是。」他又忽地打斷樂娘,「她是官奴,配婚還是不便。
「既無依無靠,便讓她認劉嬤嬤做幹娘吧。」
樂娘冷著臉瞥我一眼,又笑著轉向莊一白:「大人思慮周全。」
莊一白去處理公務後,樂娘盯了我很久。
我擦完了地,又去擺花,她卻抓了我的手:「阿雲。
「你可千萬別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即便是大人有意,你也要記住自己的身份。」
「夫人何出此言,奴婢卑微,別無他想。」
「那就好。」樂娘捏得更緊了,「我喜歡荷花,你去採,不許損了分毫。」
從城北到城南,我每日都去採樂娘要的荷花,小心護著。
恰逢盛暑大雨,剛換上的衣服又被淋透。
我閃進紅樓的檐角下,狼狽不堪。
「聽說這位首輔大人情根深種。」一同避雨的人議論了起來。
「前兩年為了找一個姑娘,費盡了心思呢。」
「是嗎?那大概就是如今那位夫人了吧。」
我聽著晃了神,往一旁稍了稍,卻不想正好碰見莊一白和蕭宣從紅樓出來。
腳下一滑,我直接摔在了積水中。
「姑娘小心。」蕭宣趕緊扶了我起來。
我縮著身子道謝,隻想速速離開。
「等等。」莊一白再次叫住我,「進來躲躲吧,別把花弄髒了。」
「莊兄認識這位姑娘?」蕭宣不常在京城,不知前事。
「豈止是認識。」
蕭宣疑惑之際,他又補充道:「她是我府上的奴婢。」
「是嗎?」蕭宣十分驚訝,「瞧著倒是貴氣華美。
「不愧是首輔大人,府上的奴婢都非同尋常。」
半晌,廊下的滴水聲停了,我提上花便要走。
「許你走了嗎?」
「大人,夫人命我……」
「府上我說了算,我命你留下。」
我隻好苦笑道:「若是回去晚了,便沒飯吃了。」
從前我非紅樓的飯菜不吃,為奴後,連殘羹剩飯都要搶。
那時莊一白的俸祿不高,紅樓對他來說高不可攀。
他日日來回為我取餐,還被老板錯認成我的侍從。
如今他和曾經包下紅樓的蕭宣成了好友。
老板再也不敢衝他大聲說話,隻會讓我靠邊站,免得髒了地毯。
「今後你的飯由紅樓單獨送,可好?」蕭宣笑著湊近我。
我和莊一白一樣錯愕。
「蕭侯爺,她不過是個婢女而已。」
「可我看她與這荷花極為相襯,如入畫中,我見了歡喜。」
最後,我一手拎著花,一手提著餐盒回了府。
莊一白走在前頭,似是有氣。
我正插花時,他終究忍不住了,一個甩手摔了花瓶。
「從前在容王府,你男寵不斷。
「如今成了奴婢,還能勾得蕭侯爺對你青眼有加。
「你還真是本性難移。」
莊一白這火來得突然,叫我措手不及。
他一把將我拽進了內室,甩至榻上。
「你是我的近身侍婢,知道該怎麼伺候我吧。」
6
我慌亂地向外推,卻隻是讓他更加惱怒。
他一手輕松按著我,三兩下就扯掉了那身湿衣。
「從前其他男寵是怎麼爬你的床的?
「如今在我這倒不願意了?」
淚水糊了滿臉,我用盡力氣,抵抗他往下壓的身體。
莊一白紅了眼睛,動作越發粗暴。
糾纏間,忽地起了一聲脆響,打斷了這一觸即發的荒唐情事。
一枚玉佩從他身上掉出,滾落榻下。
那上頭雕著松梅,是我所贈。
當年我將玉佩掛在他腰間時,他苦笑了兩聲。
「這怕是要我一年的俸祿了。」
「那便拿去賣了,任君處置。」我不以為意。
後來我從沒見他戴過,我以為他真的將它賣了。
可我將他從府裡趕出去,如今又成了官奴,他卻還悄悄將它帶在身上?
我忘了掙扎,也忘了規矩,忍著淚意叫他:「一白……」
「罷了。」他面無表情,拂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