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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憑月 3881 2025-05-06 15:4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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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喜歡謝長陵到人盡皆知。


     


    直到他為了公主磕傷腦袋,那日有人問他:


     


    「你就不怕舒家姑娘吃醋鬧得不可開交嗎?」


     


    謝長陵隨手丟掉我的玉佩,敷衍回答:


     


    「我哥會幫我應付她。」


     


    三個月後,我鳳冠霞帔嫁進謝家,新郎卻不是他。


     


    謝長陵第一次在我面前紅了眼眶。


     


    他捧著玉佩,雨中狼狽,求我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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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歪著頭,將玉佩丟在地上。


     


    「你說得對。」


     


    「你哥足夠應付我了。」


     


    1


     


    謝長陵受傷的消息傳了回來。


     


    他隨父歷練多年,回京途中救了公主。


     


    都說公主對他一見鍾情,名貴藥材不要錢似的往府中送,言語之中拉扯試探。


     


    謠言都傳到我耳邊了,他們笑著說,舒菱,你喜歡的少年郎就要喜歡別人啦。


     


    我沒信,也沒敢信。


     


    我來時,謝長陵正捏著公主送的香囊在手中把玩。


     


    探望他的友人笑問:


     


    「你這般接受公主的示好,就不怕舒家姑娘吃醋,鬧得不可開交嗎?」


     


    謝長陵手指一僵。


     


    半晌,他摸出了懷中那枚玉佩。


     


    神色倦淡,敷衍回答:


     


    「我哥會幫我應付她。」


     


    玉佩被隨意丟進窗後的湖泊中,悄無聲息沒了聲響。


     


    沒有半分不舍的模樣。


     


    他是張揚肆意的五陵年少,平生最不喜規訓。


     


    所以,他也不喜我這樣的女子。


     


    2


     


    這枚玉佩留在謝長陵身邊許久了。


     


    那年他隨父出徵,中毒危在旦夕。


     


    就連醫官都搖頭直嘆他活不過三天。


     


    走投無路之下,我竟也信了坊間的鬼神傳說。


     


    一步一叩首,從清晨到日暮。


     


    那樣崎嶇的山路,身邊丫鬟都心疼地直掉眼淚,我咬著牙愣是沒喊疼。


     


    我跪在神佛面前祈願,我求謝長陵長命百歲,我求他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請讓謝長陵平安順遂。


     


    磕到頭破血流,磕到滿身是傷,我換來了這塊玉佩。


     


    隔天,謝長陵的燒退了。


     


    我趴在謝長陵榻邊睡著了,醒來發現玉佩落在了他的手心。


     


    他細細打量,又朝我探身過來,小心翼翼地擦去我的淚痕。


     


    那枚玉佩成了他的護身符,此後數年遊歷,他再沒遇到過那年驚險的模樣。


     


    如今,他把玉佩隨手丟掉了。


     


    京中都在打趣說他得公主青睞。


     


    救命之恩,天作之合,如此方得造就一樁佳話。


     


    我恍惚間想起。


     


    那年他將玉佩妥善藏於心口,在晨光熹微中揚唇笑說:


     


    「舒家阿菱,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但他早就忘記了。


     


    3


     


    我落荒而逃。


     


    我喜歡謝長陵很久了,喜歡到人盡皆知,喜歡到滿身是傷,大家都笑話說舒家有位痴情的姑娘。


     


    幼時父兄早亡,我被留在叔母膝下教養。


     


    為了早日奪得家業,叔母費盡心思讓我出嫁。


     


    那年及笄,我被許給叔母母家的旁支長輩。


     


    她說老叔公年紀大會疼人,不會讓我受委屈。


     


    我哭著喊著說我不嫁,誰都知道她叔公已年過古稀,房中小妾接連不斷,最是喜歡折騰人的花樣。


     


    為了逼我就範,叔母將我鎖在柴房裡,喂了軟骨散,哭到聲音嘶啞也無人理會。


     


    直到謝長陵出現。


     


    他攬起我的肩,在雨中孤身一人迎戰數十家丁,冷聲說:


     


    「我看誰敢動她。」


     


    他說舒家阿菱,雖然隻是長輩曾經口頭約定,但你我幼時也是有過娃娃親的。


     


    若是你不嫌棄,此後百八十年,我謝長陵的全部身家,就託付到你手上。


     


    一句不輕不重的諾言,卻護了我許多年。


     


    但我忘記了。


     


    承諾這種東西,向來是做不得數的。


     


    4


     


    但我沒有想到一切會來得這麼快。


     


    回到舒家後,我便被叔母禁足,囚在別院。


     


    她捏著我的庚帖,面前是鮮紅的嫁衣。


     


    她勸我寬慰:


     


    「我知你嫌棄叔公年紀大,但你嫁過去幾年,待他S後便可享受快活日子。」


     


    「這有什麼不好的呢?」


     


    不好,全都不好。


     


    我父兄皆是戰S,S後封賞嘉獎全都落到我的身上。


     


    偌大家業惹人覬覦。


     


    我要怎麼眼睜睜看父兄拿命掙來的家業為他人作嫁衣裳?


     


    叔母沒再勸說,她隻提及兩日後公主生辰,謝長陵也會去。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天子為公主擇婿。


     


    可臨走前,她說,舒菱,從前有謝長陵護你,可他從未真正與你交換庚帖,定下婚約。


     


    都道故人心易變,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你也該認命了。


     


    我固執地抿著唇,用手背擦掉眼淚,卻自知無法反駁。


     


    因為就連我也無法解釋。


     


    謝長陵,如果你當真喜歡我。


     


    那又為什麼,從未想過來府中提親?


     


    5


     


    我換了僕從衣裳,逃出了舒家。


     


    我想去找謝長陵。


     


    我不求他遵守諾言,不求他娶我,哪怕他與公主琴瑟和鳴都可以。


     


    我想求他幫我。


     


    求你幫我,不要讓我嫁給不想嫁的人。


     


    我特意尋了很早的時辰,我知道謝長陵要進宮赴宴,那我就早一些在門口等。


     


    可是謝家今日門庭若市,我好不容易尋到了謝長陵平日裡的小廝。


     


    我面露祈求,我說我有很要緊的事要與謝長陵說。


     


    但我等了很久,等到天都泛白,我打起精神,得到小廝通報後的答復。


     


    「公子說,今日謝家有貴客,勞您先回府去,改日再相談。」


     


    我聽見有人從門扉處出來,公主言笑晏晏,謝長陵隨謝父跟在身側。


     


    看見我時,謝長陵的目光頓住一瞬,最終還是移開了。


     


    原來謝長陵的貴客就是公主。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我從未如此狼狽過,為了從舒家逃出來,我咬著牙爬到房檐,閉眼跳下來時心都在顫,就連手臂也被樹枝劃出血來。


     


    在那一刻我是真的有點想哭了,明明我這樣狼狽,明明我這般著急,可是謝長陵卻連問都未曾問過一句。


     


    馬車駛向宮中的方向,宮中前來護衛的侍從很多,我根本難以靠近。


     


    身後發現我逃跑的家丁已經趕來,我看見府前高掛的燈籠倏地滅了,因為天已經亮了。


     


    可是天光怎麼這樣刺眼啊。


     


    我掐住了手心,強忍刺痛的眼淚,轉身就要再跑。


     


    身後追趕的家丁卻被人截住,我的面前是一道颀長的身影。


     


    烏色的袍角被風揚起,我怔眼望去,隻聽那人輕聲問了一句:


     


    「非得是謝長陵嗎?」


     


    6


     


    我沒想到我會在這裡遇見謝韫。


     


    謝韫是謝家旁支所出,卻是謝家少有出色的子弟。


     


    說起來我與他的身世幾分相似,都是爹娘雙亡,寄人籬下。


     


    我的眼淚掉下來,慌亂擦去了。


     


    我和謝韫說:


     


    「我不想回舒家。」


     


    那裡不是我的家。


     


    謝長陵丟掉我的玉佩,和友人說,謝韫會應付我。


     


    那謝韫。


     


    你可以別把我丟在這裡嗎?


     


    謝韫垂眼看了我一會,聲音很輕:


     


    「好。」


     


    那些兇神惡煞的家丁就這樣被輕易拿下,我坐在謝韫的馬車裡,渾身汗湿,就連手心也滿是後怕的汗意。


     


    他早已另立府邸,這些年他晉升太快,天子近臣的名號讓人望而卻步。


     


    但也有例外。


     


    叔母登門拜訪,她是來拿人的。


     


    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笑說我為了不嫁人太過意氣用事,又說住在謝府到底是不成規矩。


     


    謝韫垂眼聽完,輕抿一口茶水,熱氣蒸騰開來,霧氣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問:「可有庚帖?」


     


    叔母聽出他松口的意思,笑著將庚帖奉上。


     


    謝韫隨手翻了翻,將老叔公的庚帖置在燭火中點燃,火蹿得很快,一下就燒幹淨了。


     


    見叔母急得要攔,他不緊不慢地說:


     


    「既是S人,就沒有議親的必要了吧。」


     


    很快,舒家的僕從匆匆趕來,附耳對叔母說了幾句。


     


    老叔公S在了小妾榻上。


     


    叔母打翻了茶盞,呼吸凌亂地衝上來,卻被府中侍從拖著往外走。


     


    謝韫掀起一點眼皮,將我的庚帖收入袖中。


     


    「這份庚帖,我就收下了。」


     


    笑意淺淡,態度卻強硬得不容抗拒。


     


    茶水的熱氣散去。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眼角,有一顆微不可見的小痣。


     


    7


     


    這件事情到底還是驚動了聖上。


     


    聽聞百官彈劾,狀告謝韫目中無人,草芥人命。


     


    官員御史們在宮中跪了數個時辰,隻求嚴懲謝韫。


     


    我得到消息時,夜色已深。


     


    我站在宮門外焦急地等待,此事是因我而起,我怕謝韫受傷,怕謝韫被貶,怕謝韫因此受到傷害。


     


    但我沒有想到我會先等到謝長陵。


     


    他護送公主的馬車,夜色籠罩之下,從街巷盡頭踏馬而來。


     


    我第一次恨自己有這樣的好眼力。


     


    公主趴在窗沿,笑意晏晏地朝他遞出了手心的菱角,謝長陵有些心不在焉,卻還是接過耐心地吃完了。


     


    我忽然想起今日是公主的生辰,謝長陵陪同公主出遊,一路相護。


     


    那我呢?


     


    在謝長陵心中,我算什麼?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很多。


     


    謝長陵不喜歡吃菱角,他說菱角寒涼,所以那年生辰我偷溜出府在湖中摘下的菱角,他分毫未動。


     


    一如今日,他明知我著急,明知我為難,卻依舊將我輕易放下了。


     


    所以其實謝長陵並非不喜歡,隻是人錯了。


     


    錯在舒家阿菱,錯在是我。


     


    從前的年少情誼早已淡卻,我寄人籬下,再不能嬌縱任性,不得不磨掉稜角,做溫順乖巧的舒家姑娘。


     


    所以謝長陵遇見了更合他心意的女子。


     


    我掐緊了手心,好像有什麼滾燙的東西落下來了。


     


    我盯著手背的眼淚看了半晌,看得眼睛都酸了,最後垂下眼睛。


     


    宮門就這樣大,狹路相逢,謝長陵還是注意到了我。


     


    他對馬車裡的公主似乎說了些什麼,翻身下馬朝我走過來。


     


    他皺了皺眉,問:「你怎麼在這裡?」


     


    公主的馬車就停在宮門外等他,高懸的燈籠將他眉眼都照亮了,我看向他熟悉的眉眼,諸多話語都說不出口了,隻問:


     


    「謝長陵,我給你的玉佩呢?」


     


    謝長陵一僵。


     


    他抿住唇,目光幾分閃躲,說:


     


    「在家中,今日忘帶了。」


     


    我隨意點點頭。


     


    我不想戳破他的謊言,其實一切早已有跡可循,隻是我不願認清,非要撞到南牆才肯罷休。


     


    他軟下聲音:


     


    「你先回家,我出宮後便去尋你。」


     


    謝長陵轉身朝馬車走去,我望著他的背影,卻隻覺得陌生。


     


    我朝他背影說了一句:


     


    「你放心,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我笑著擦掉眼角洇出的淚。


     


    我微笑著說:


     


    「公主還在等你,快去吧。」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我不要,也不想再喜歡謝長陵了。


     


    8


     


    宮門不能繼續待下去了。


     


    我不想再撞見出宮的謝長陵,也不想回家,最後沿著來時路,又回到了謝韫的府邸外。


     


    貶斥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下放荊州,歸期未定。


     


    這一路上我想過數種結果,若是陛下要謝韫償命,那我便以命相抵,若是他被訓斥貶謫,路途再艱險,我也以命相陪。


     


    我有的東西並不多。


     


    我失去了將我視若珍寶的爹娘,失去了曾經不惜涉險護我的少年郎。


     


    正因為我擁有的向來不多,所以我才知道這些究竟是怎樣的彌足珍貴。


     


    我不能再對不起對我好的人了。


     


    夜深露重,我聽見很輕的馬蹄聲,我抬起埋在臂彎裡的腦袋,卻依稀看見,遠處有人迎著月色,牽馬走在月下。


     


    他牽著馬繩,一步步走得很慢,步子卻很穩。


     


    他拾階而上,最後站在我面前。


     


    謝韫什麼也沒問,他朝坐在地上的我伸出手心,替我攏好衣裳,在觸到我冰涼的指尖時,頓了一瞬,隻說:


     


    「夜裡涼,下次可以直接進去。」


     


    我原本是不想哭的。


     


    可我到底是沒有忍住,我帶著哭腔,說:


     


    「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謝韫卻迎著月色抬起了我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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