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默默抬起前爪，佯裝洗臉。
幹什麼呀，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13
蕭雲策起了疑心，我隻好另作打算。
是夜，等他睡熟後，我翻出窗外，直奔御膳房。
蕭雲策真是小氣鬼。
我明明給他留了三塊核桃糕，半碗小圓子！
他又不常用他那宵夜，怎麼這幾天記得這麼清楚！
我忿忿地罵著，翻進了御膳房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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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這麼大，御膳房少了點吃食，是多麼正常的一件事啊。
萬籟俱寂，隻聽得到細微的蟲鳴聲。
我輕手輕腳走向鍋臺，掀開鍋蓋。
灶上溫著紅豆甜粥，籠屜裡放著水晶蝦餃和金黃的雞腿。
蕪湖！
貓歷經艱險，這是貓應得的。
我左一口右一口，吃得不亦樂乎。
身後卻突然抵上一個溫熱的身體。
那人伸出食指擦過我的嘴唇，喉嚨中發出一聲低沉的笑：
「抓住你了……小毛賊。」
我渾身僵住了。
上次聽見蕭雲策這般笑是兩天前。
有個刺客混進宮女中，想要在布菜時取他狗命。
結果被蕭雲策一劍刺穿了前胸。
他笑得輕慢：
「拖出去，剔了骨。」
「明兒也給愛卿們瞧瞧，孤新得的骨扇。」
啊啊啊啊貓要完辣！
說時遲那時快，我用力向後一撞。
不顧蕭雲策發出的悶哼，迅速拽下腰帶，糊在了他臉上。
接著化為原形，反將身一扭，從他胯下逃走了。
對不住了皇帝老兒！
你就當撞了鬼吧！
14
蕭雲策並沒有來得及折我的爪子，因為太後到底想法兒，給他納了一批新妃。
其中最漂亮的那個是丞相嫡女姜宜容，封了容妃，賜居明瑟宮。
等蕭雲策去嫔妃宮中，太極殿就是我的天下！
我美滋滋地想。
這天傍晚，蕭雲策被太後耳提面命了一天，終於陰著臉翻了容妃的牌子。
我趴在他枕頭上裝睡。
蕭雲策彈彈我的耳朵，嘆息一聲出了門。
他一走我就蹦了起來。
大殿空曠，地龍燒得熱熱的。
我歡快跑酷了幾圈，喝了蕭雲策的甜酪，吃了蕭雲策的奶皮酥，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本該趴回枕頭上補眠，但不知為何，卻突然覺得空落落的。
可能是宮裡太安靜了吧。
沒有玉瓶碎裂的聲音，沒有蕭雲策的輕笑和冷哼。
太極殿太大了，讓我想把自己藏起來。
我把腦袋埋進前爪，悶悶地回憶著。
住在山裡的時候，花妖姐姐總會講一些人類的故事。
她臉上充滿向往，說人與我們不同，總會找到一生最親密的人。
人彼此締約，結成夫妻，從此相偎相依，生生世世在一起。
那蕭雲策今晚，是去了他妻子那裡嗎？
他以後還會回來嗎？
太極殿中除了我和他，還會再多一個人嗎？
蕭雲策溫熱的手指，也會落在別人的背脊上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蕭雲策不折騰我，我應該樂得清闲。
可這時候卻覺得，讓他揉我肚皮也沒關系。
……再用點力也沒關系。
我想了又想，從窗臺翻了出去，直奔明瑟宮。
從窗外往裡瞧，蕭雲策隻穿了中衣，斜斜倚在榻上。
他似乎剛剛沐浴過，烏發散著一股湿氣。
我往常是最嫌他煩的！
此刻卻不知為何，想叼了他的衣角，一路拖回太極殿。
容妃身上隻披了一層薄紗，款款走近床榻。
她粉面桃腮，比化成人形的我還要美上數倍。
容妃開口，如黃鶯婉轉：
「陛下，臣妾服侍您安歇罷？」
我看見蕭雲策露出一個笑。
容妃伏上他的胸膛。
蕭雲策攬住她的腰，猛地將她拉近了。
容妃摔進他懷裡，咯咯地笑起來。
月上中天，我沿著高高的宮牆走，迎面撞上了胖橘。
胖橘問我：「你也來瞧八卦啊？」
我目不斜視地打他身邊走過，順手抽了他一爪子。
胖橘尷尬地舔了舔爪子：
「怎麼？今兒心情不好？」
15
一連數日，蕭雲策都歇在了明瑟宮。
容妃風頭無兩。
春日宴上，太後笑得見牙不見眼：
「皇帝與容妃多多努力，早日讓哀家抱個金孫！」
容妃嬌羞地靠在蕭雲策懷裡。
蕭雲策環著她的腰，一貫冷厲的臉上，難得見了點笑模樣。
他眼見著心裡沒我。
這些天我連飯都少吃了兩碗，餓瘦了，蕭雲策也不管。
有了媳婦兒忘了貓，薄情無義的人類飼主！
請蒼天，辨忠奸！
我怏怏地溜出了宴席，盤算著要不要去壽康宮和胖橘爭寵。
正趴在海棠樹上糾結，卻突然聽見樹下傳來人聲。
是容妃的貼身婢女，和一個小廝打扮的人。
她正從那人手中接過一個小包裹。
小廝壓低了聲音說：
「小姐果真靈慧，入宮數日便已獲皇帝信任，丞相甚是欣慰。」
「此藥珍貴，小姐務必想法子，摻在狗皇帝飲食中。」
「待他毒發，小姐打開宮門，裡應外合，便是我朝重興之日！」
他猥瑣一笑，聲音又添了幾分狠勁兒，
「丞相叮囑小姐，切勿為情愛所困，千萬別心軟。」
「等丞相成就霸業，小姐若還喜歡這副皮囊，就廢了他的武功，隨小姐折騰……」
啊啊啊啊活變態啊！！
我在花枝後睜大了貓眼。
我就說蕭雲策不該亂娶媳婦兒吧！
16
第二天，容妃早早來了太極殿，手中果然提了個精致的食盒。
見了蕭雲策，她羞澀一笑，軟聲道：
「臣妾聽聞陛下近來胃口不好，便親手做了些開胃的菜餚。」
「手藝拙劣，隻是臣妾一番真心，還望陛下不要嫌棄……」
蕭雲策胃口不好？他昨天才吃了兩大碗飯！
我冷眼瞧著，左右蕭雲策從不吃小廚房外的食物。
但沒想到的是，他居然笑著拍了拍容妃的手，說：
「愛妃果真體貼。」
「正好早膳用得少，便勞煩愛妃為孤布菜了。」
我目瞪口呆。
吃吧，誰吃得過你啊！
花妖姐姐沒騙我，美色害人，美色誤國！
就讓本貓來拯救你這個昏君吧！
說時遲那時快，在容妃打開食盒的一剎那，我跳上桌，硬生生將它撞翻了。
吃食灑了一地。
容妃一愣，隨即以手掩面，嚶嚶啜泣：
「臣妾做了許久……」
我拔腿欲逃，卻被蕭雲策揪著後頸皮拎了起來。
他皺著眉，冷漠地看我：
「是我慣壞了它，以後定會好好管教。愛妃莫要傷心了。」
他手指晃了晃，將我往窗外一丟，接著去寬慰容妃。
你是神志不清了蕭雲策。
活該你這條狗命折在容妃手裡！
17
容妃是個盡職盡責的細作。
她接連送來了各式各樣的吃食，每樣吃食裡都下了毒。
蕭雲策難得如此蠢笨，居然一次都沒發現。
果然美色誤國！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蕭雲策在那邊和容妃郎情妾意。
呸！
終於，在我第七次打翻容妃的食盒後，她的婢女頗有先見之明地抓住了我。
容妃笑得溫婉：
「臣妾一直想如尋常夫婦般，讓夫君吃到親手做的羹湯，如今總算能如願了……」
蕭雲策像個天真的傻子，毫無防備地將唇湊近調羹。
……真讓貓操心！！
我憤怒地在婢女手上撓了一把，將頭擠到碗邊，準備先蕭雲策一步喝下那甜湯。
貓有九命，喝這一口，不過損些修為。
我將腦袋扎進碗中，得意洋洋地盤算，
等下就摔在地上，一邊口吐白沫，一邊狂翻白眼。
隻是還沒碰到調羹，我就被蕭雲策拎了起來。
他偏過頭看我，聲音溫和又無奈：
「怎麼還是這麼饞？」
我在他手裡張牙舞爪。
蕭雲策，不能喝！你會S的！
蕭雲策卻隻是抬手叫來了福全，吩咐將我關去偏殿。
而他一仰脖子，將那湯悉數灌了下去。
我急火攻心，眼前忽地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18
我醒來時，太極殿中空無一人，隻彌漫著濃重的藥氣。
蕭雲策！我一骨碌爬了起來。
殿外傳來太後壓低的哭泣聲：「我的策兒……」
接著是太醫惶恐的聲音：
「此毒詭譎，陛下怕是隻有三天的時間了……」
我眨眨眼，靈巧地蹿到蕭雲策枕畔。
他緊閉著眼，面色蒼白，嘴唇烏青。
我頭一回看到這麼安生的蕭雲策。
真是好言難勸該S的鬼。
我本來是該嘲笑他的，可現在看著他，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蕭雲策總歸好吃好喝養了我許久。
將我養得珠圓玉潤，毛光水滑。
此刻，報恩也好其他也罷，我隻想他好好地醒過來。
花妖姐姐說，我們小妖怪最要緊的是內丹，關鍵時候能活S人，肉白骨。
就借蕭雲策一用好了！
畢竟我是頂天立地的大好貓！
我忿忿地想。
我吐出內丹，想要塞進蕭雲策口中。
可他雙唇緊閉，怎麼也撬不開。
無法，我隻得變出人形，貼上了他的嘴唇。
溫暖的氣息縈繞在唇齒間，縱使蕭雲策閉著眼，我也感覺到一些奇怪的悸動。
心髒……仿佛跳得有點快……
我顫巍巍地捂住心口，將內丹頂入蕭雲策口中。
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我喃喃道：「蕭雲策，你別S啊……」
腰間突然一緊。
我驚慌地抬起眼，正對上一雙晦暗不明的眸子。
「哭什麼？小傻子。」蕭雲策嗓音喑啞，「我早就吃了解藥了。」
他摩挲著我的後頸，一下一下，由輕而重，
「想起來沒有，小花音？」
19
我全想起來了。
啊，這是我與蕭雲策的第三世。
前世我替蕭雲策喝了那毒湯，本以為隻是折損一些修為，誰知道直接撅了過去。
我淚流滿面：
「老登，下毒往狠裡下啊！」
想到這裡，我急急抓住蕭雲策的手腕：「你有沒有事？」
他回握住我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不打緊。」他說，「正好借此機會，將姜家一舉拿下。」
太極殿外突然燈火通明，繼而兵戈之聲漸起。
有一人大喝：「陛下龍體抱恙，臣姜為奉命，入宮勤王！」
蕭雲策一笑，眸中陰冷之色愈甚：
「狗東西，勤閻王去吧。」
20
景帝六年，丞相姜為狼子野心，指使嫡女給聖上下毒，擁兵謀反。
不料聖上將計就計，將叛軍圍困宮中，一舉絞S。
朝堂因而又進行了一次血雨腥風的洗牌。
聖上S伐果斷，手段狠厲，前朝舊勢力連根拔起。
景帝七年，聖上推行新政，重民生，輕徭役，得人心，頗有先賢之風。
景帝八年，聖上遣散宮中妃嫔，隻迎娶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女子。
皇後聽聞相貌平平，據說是救了聖上的命，才得以……
我啪嗒一下將那話本摔在了地上。
「蕭雲策，你就讓他們這麼編排我？」
蕭雲策倚在榻上沒動，手指柔柔地繞過我的尾巴。
「今兒又去哪裡逛了？尾巴毛都黑了……」
「哪裡說得不對？他們還少說了呢，沒說皇後日日隻知道吃，吃得珠圓玉潤……」
我在蕭雲策懷中掙扎，不巧蹭開了他的衣裳。
一道可怖的長疤赫然出現在眼前。
我一愣，貼近他的胸膛，沒忍住舔了舔：「蕭雲策，你疼不疼？」
他渾不在意地搖搖頭。
沉默一瞬，他說：「與你受的苦相比，算不得什麼。」
我們這一世，是蕭雲策強求來的。
前世我替他S去，蕭雲策肅清叛軍後，在護國寺長跪一月。
最終，住持嘆息著告訴了他一個法子。
蕭雲策將我葬在了我們一起種的海棠樹下。
他以心頭血為引，日日溫養那樹，保我魂魄不滅。
他等了數十個年頭，S於盛年又重生於少年時代。
終於又等到了那個風雨欲來的夜晚，我趴在白絨墊上，被福全捧進了太極殿。
蕭雲策的指尖輕柔地掃過我的尾巴。他說：
「小貓不能隨便救人的——會被人賴上的。」
我轉過頭舔了舔他的手指。
蕭雲策不知道，我與他並非隻經歷了一世。
21
我與蕭雲策初見，是在浮玉山。
那時我年紀小，修為尚淺。
沉迷追一隻蝴蝶，卻完全沒注意身後有隻黑豹虎視眈眈。
我撲著了蝴蝶，同時也聞到了一股腥臭。
豹妖張開血盆大口撲下來，我被嚇得一動不能動。
是蕭雲策破空一支箭，貫穿豹妖救下了我。
也是他在花枝後撿起我，捧在手心。他說：
「你是誰家的小貓呀？生得真漂亮。」
天降驟雨，蕭雲策撕下衣角，擦幹我湿漉漉的毛發，遮住我擦破的傷口。
他笑意清淺，如春風拂面。
我是該報恩的。
三月後，我終於鼓起勇氣下山尋他，卻被村裡的精怪告知，
蕭家的小郎君被豹妖尋了仇。
他和除妖師一同斬S了為非作歹的豹妖，卻被利爪貫穿胸膛，藥石無醫。
老槐樹連聲嘆氣：
「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心眼好，又聰明，剛中了舉人……」
「他S那天，村裡的姑娘孩子都哭紅了眼睛，真是可憐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