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此刻，再聽到什麼話，也好像不覺得痛了。
我聽到自己平淡的聲音響起：
「媽，那你是要逼我今晚就搬出去嗎？」
「什麼叫我逼你，離婚是你自己做的決定，你就該自己承擔後果。」
我苦笑，點頭：
「我知道的媽，我沒想拖累任何人。」
我悽慘地笑著看她：
「我隻是以為，我的親媽，會在我最難的時候，會幫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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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以為，這裡也還是我的家。」
我慢慢地松開拉著她的手。
緩緩從地上站起來。
「姐，你別說氣話！」
趙寧遠過來拉我。
我輕輕掙開他，笑：
「你知道嗎，今天去妍妍家的時候，我一點不怪她，反而，我很羨慕她。」
趙寧遠一愣。
「我羨慕她有一個時刻願意接納她，為她兜底的媽媽。」
我看向我媽，淚止不住地下落。
我輕輕問她：
「可我為什麼沒有一個這樣的媽媽呢？」
我媽勃然色變，用力推搡我țű̂⁰一下。
「那你別喊我媽啊，你想讓誰做你媽，就去找誰啊，你趕緊離開我家！」
我一時不注意，頭磕在茶幾上。
鑽心的疼。
我站起來，轉身回房間，抱起已經嚇呆的音音。
「寶貝，走，跟媽媽離開。」
11
我聽不清趙寧遠阻攔我時勸了些什麼。
我也聽不清身後我媽又哭哭鬧鬧地說著些什麼。
我隻知道，今晚我必須要離開。
我在路邊攔了車，甩開趙寧遠，把音音放進去。
然後看趙寧遠：
「行李麻煩你幫我收一下，寄給我吧，地址我再發你。」
「姐……」
他把住車門。
我看著他笑笑：
「寧遠，以前我不懂，為什麼結婚後姐弟就變成了親戚，現在我懂了。」
說完，我強行關上車門。
12
直到在酒店辦了入住。
又溫聲哄了音音好久，把她哄睡著。
我才終於慢慢挪到衛生間。
鏡子裡的女人頭發蓬松凌亂。
狼狽不堪。
我看著看著，笑出淚來。
還好。
比我被家暴的那幾晚情況要好。
這樣看來，情況還是在慢慢變好的。
13
第二天是除夕。
下午，趙寧遠打來電話。
「姐，昨晚媽說的是氣話，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知道的。」
他勸我：
「回來過年吧，媽也想你回來，就是拉不下來臉跟你說。咱做子女的，體諒她一下。」
怕是我有別的擔心，他還急忙補充：
「妍妍也說讓你回來過年，不然你離婚了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外面多難過。」
我一一回絕。
見我態度堅決，趙寧遠幾次嘆氣，掛斷了電話。
難過嗎？
是有的。
但是好像也在接受範圍內。
以前結婚前，我以為我選中的男人會是我未來的依靠。
可現實給了我一個狠狠的耳光。
好不容易徹底結束這段婚姻，我被扒了層皮才逃出。
我以為可以在娘家舔舐傷口。
這裡有我的血緣至親。
是我心中最後的港灣。
但直至今日，我也看清。
離崗的船，隻有暫時停靠的港口，沒有永久的家。
我現在，我隻想帶著音音過好我們娘倆自己的日子。
為了帶著音音順利離婚，離開那個魔窟。
我分到的錢並不多，加上我的存款一共隻有三萬。
我本來想，順利通過面試後，我租一個房子。
白天可以讓我媽幫我帶音音。
晚上我再把音音接回去。
這樣慢慢來，生活總會越來越好。
可現在，我已經不放心讓我媽幫忙帶音音了。
窗外，萬家燈火。
煙花在窗戶上炸開。
我回頭看，女兒正睡得香甜。
我不是不知道，把音音留在她爸爸身邊，我會生活的更輕松。
可她是我的女兒。
我在一天，就會護她一天。
但凡我有一點能力，都不會把她留在危險之中。
14
接下來幾天，趙寧遠又給我打過幾個電話。
我都沒接，他也放棄了。
給我發消息。
【姐，我知道你還跟媽生氣，等再過一段時間，你們都冷靜了我們再聊吧。】
我按滅手機。
趙寧遠可能不懂，我已經不生氣了。
我隻是失望。
我常回想起我和他一起去接宋妍那天的場景。
說實話，我真的不怪宋妍。
她的驕縱任性，是娘家給的底氣。
我羨慕她，有一對時刻為她託底的父母。
而我沒有。
我也羨慕趙寧遠。
他有一個時刻為他著想的媽媽。
我也沒有。
春節後，我從酒店搬到了租好的房子。
認真準備面試。
直到結果出來那天，看著公示名單上我的名字。
我終於長舒一口氣。
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和收入，我就有支撐我和音音生活的底氣了。
我給音音轉了戶口，報名入學了幼兒園。
帶音音在樓下玩的時候，我有意識的了解寶媽們的情況。
最後和一個全職寶媽商定，她接孩子放學的時候也帶上音音。
我下班回來後再去她家接音音。
每個月付一千塊錢的報酬。
我知道她體諒我，要錢要得很少。
便經常給她帶些水果。
這樣，除去生活費、房租，我的工資一個月剩不了多少。
但安心有盼頭的日子總算有了新的開始。
日子本來就這樣平靜的過著。
忽然有一天，我接到趙寧遠的電話。
「咱媽和陽陽出車禍了，姐你快來啊。」
我慌亂地請假，趕往醫院。
就看到趙寧遠和宋妍都在搶救室門外交集地等著。
宋妍早就哭成了淚人。
「咱媽到底能幹成點什麼事？帶孩子都能傷到孩子！陽陽滿頭是血，如果出點什麼問題，我也不活了！」
「好了好了，你先自己別慌。」
趙寧遠安撫她，但他自己聲音也不住地發顫。
我才知道，是我媽騎著電車帶陽陽出去玩的路上，搶燈被車撞到。
現在肇事雙方在都在搶救。
我貼著牆站，不住地深呼吸。
腦子裡浮想萬千。
終於，搶救室的門打開。
醫生告訴我們，陽陽和我媽都沒有生命危險。
我終於長舒一口氣。
陽陽把傷口養好就行。
但我媽傷到了腿，她年紀又大了，恢復起來時間會比較久。
而且，可能會有後遺症。
等陽陽和我媽轉入普通病房時，我進去看她。
她眼中都是痛色。
15
陽陽住了幾天院，就被接到了外婆家。
由宋妍的媽媽照顧。
宋妍每天下班後要急著回去看兒子，也沒有什麼時間來醫院。
趙寧遠工作也忙，問我能不能晚上住在醫院照顧。
我反問：「那音音怎麼辦？」
他一愣，啞口無言。
「那我請個護工吧。」他無奈地撓頭，「但是三餐怎麼辦？姐你能做了飯給咱媽拿過來嗎？」
說實話，我可以的。
無非就是多辛苦一點，壓縮休息和陪音音的時間。
可那句可以，我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忘不了自己在最艱難的時刻，被親人落井下石的場景。
我回答他：
「早餐午餐你和宋妍負責吧，晚餐我會點外賣給咱媽。」
趙寧遠聞言，目瞪口呆。
半晌，他似不敢相信地反問我：
「姐，那是你親媽，你就這麼狠的心？」
我淡笑，看著他：
「等咱媽也把我當親孩子的時候，我也會把她當親媽的。在我最難的時刻，有誰幫我了呢？」
我無視他失望的目光，補充：
「寧遠，感情上的付出都是相互的，我沒從咱媽身上得到過愛，就付出不了愛。」
「那從法律上講，你不應該和我一起盡孝嗎?」
他語氣嚴厲，像是生了很大的氣。
我微笑：
「法律也講倫理的，我們倆都是家裡的孩子，可你結婚咱媽拿出積蓄給你買了房買了車付了彩禮，我結婚咱媽連一點陪嫁都沒出，更別提其它。
「這些我本來都沒想計較的，我理解咱媽帶大咱們的不容易。我嫁出去的這些年，逢年過節都會給咱媽買東西發紅包，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
「可我連在家裡住幾個月、幾天的權利都沒有。
「這樣，你還覺得我該和你分擔一樣的赡養義務嗎？」
他靜靜聽著，眸色漸深。
我咽了口氣，索性一次性說完。
「你知道咱媽為什麼這樣？
「因為她從心裡認定，女兒是靠不住的，隻有兒子才能給自己養老。
「所以從小到大，她都在犧牲我的利益討好你，這些你作為受益方，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既然如此，那現在就是咱媽驗證她這套人生信念的時候了。」
趙寧遠愣住，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們爭吵時，我媽也醒了。
我回頭看了眼眼眶泛紅的她。
冷冷地開口。
「你放心，她還是我媽，我會盡赡養的義務，所以我會給她每天晚上點外賣到醫院，也會等她出院後，偶爾有時間去看她。但是多餘的，你們都不要想了。」
說完，我轉身離開。
不顧背後我媽喊我名字的聲音。
16
我媽的身體在漸漸好轉，但大部分時間仍需要臥床。
出院後，趙寧遠請了住家保姆。
但保姆要負責家裡的家務，沒有那麼多時間細心照顧她。
趙寧遠和宋妍要上班。
下班後，宋妍常常回娘家看陽陽，順便住在娘家。
大部分時間，我媽都一個人躺在床上、沙發上。
我每周六下班後會去看看她。
她看的眼神有些閃躲。
像小時候做錯事的孩子。
我們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我提出要走。
她在身後喊住我。
「寧菲，音音你們現在住哪？」
「我們租了房，現在住的很好，你不用擔心。」
「那你現在全職帶孩子嗎，你們沒有經濟來源怎麼辦？離婚時你分了多少錢？」
「我現在考上了事業編制，有工作收入，你也不用擔心。」
她聲音冷凝住。
隨即眼中又生出一絲驚喜。
「那你以後就是吃公家飯的了？」
我沒回答。
看她沒什麼繼續要問的了。
再次提步。
可她今天卻仿佛忽然有說不完的話，
「寧菲，你別怪媽媽，媽媽當時也沒辦法。如果讓你和音音住下，寧遠的生活也不會安寧了。你不知道，宋妍的性子……」
「媽，」我打斷她，「不要一遇到問題就推辭給別人。宋妍沒有錯, 你也沒有錯。隻是人做了選擇, 就要承受這個選擇，這是你說給我的。」
「寧菲……」
她整張臉都急促著想辯解。
但我不想再聽了。
以前, 我還是孩子的時候。
我用盡自己的全部懂事, 給她的偏心和冷淡開脫。
她不是不愛我, 隻是太忙了沒時間細心照顧我。
她不是不愛我，隻是她也是第一次當媽媽, 不知道怎麼對我好。
可當我成為媽媽的時候, 我才知道。
不是那樣的。
正常的母愛。
是我面對音音那張小臉時, 會抑制不住地想傾己所有。
是會拼盡全力保護她，為她託底。
是想到她, 心中就有無限的底氣和力量。
可這些, 我的媽媽沒有給我。
可她卻想從我身上得到很多的回報。
我從出生, 就被她視作一場注定賠本的生意。
那我索性成全。
關上門離開, 我隔絕掉她所有的嘆息。
17
趙寧遠總是給我打電話。
問我能不能回家住。
「咱媽很想你，你多回來陪陪她吧。」
「再說了, 保姆照顧咱媽，你能放心？」
他用開玩笑的語氣提出試探和要求。
我反問：
「那我和音音回去, 妍妍和陽陽住的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的, 他們現在基本住我丈母娘那。」
所以，讓我回去。
還是因為在我身上有利可圖。
我媽生病了, 不能為趙寧遠一家當老媽子了。
還成為了他們的累贅。
他們就想到了我。
見我沉默不答。
宋妍的聲音也出現在電話裡：
「姐, 你不知道咱媽天天都念叨你，說養了個女兒有什麼用，生病了都見不到人。
「我還替你解釋了呢，你快回來吧，別讓咱媽帶著病還傷心。」
我淡笑。
「是嗎，那還是你們孝順，辛苦你們多照顧照顧。」
說完, 我直接掛斷電話。
照例每周快遞給她送點水果和生活用品。
但多餘的話也不再說。
再次回家看她的時候，她身上生了褥瘡。
我心中揪痛一瞬，進衛生間洗了毛巾幫她擦身子。
她開始抗拒幾次。
最後還是默默接受了。
擦洗中途, 她嘆口氣。
「還是養女兒有用，趙寧遠那小子，我根本指望不上, 還有宋妍, 更是白眼狼，我之前對她多好，可我生病了……」
「媽, 」我止住動作, 「很多關系的變壞就是因為說話導致的。」
我深吸一口氣, 繼續幫她擦身子。
「你已經傷害過一個孩子了, 就別再傷害另一個了。不然，你就真的沒人管了。」
我用最冷淡的語氣說完。
無視她眼中的愧疚哀傷。
從趙寧遠家出來後，我直接去了幼兒園接音音。音音排隊走出教室。
在看到我的第一眼, 立刻朝我揮手, 笑得燦爛。
「媽媽，你今天是站第一排接我的！」
她激動地朝我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我想，餘生, 有她，我就很幸福了。
其他的，無關緊要。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