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全班的英語成績從倒數帶到年級第二。
家長們卻因為我有口音，聯名舉報要求換掉我。
「中國話都說不利索，英語能教好嗎？」
「我們附中的學生將來是要上重點大學的，工作以後都得擔當大任。將來走出國門，說著滿口家鄉味的英語，還不讓國際友人笑掉大牙？丟的可是中國人的臉面！」
學校迫於壓力換掉我。
後來，家長們瘋了，使盡手段求我重回班級。
他們瘋，我可沒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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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結束以後。
家長們突然以我有口音為借口，向學校投訴我。
蕭然媽媽：「夏老師是外地人，說話有口音。普通話都說不利索，英語怎麼能說得出標準的倫敦音？」
李倩媽媽：「我們附中的學生將來是要上重點大學的，工作以後都得擔當大任。將來走出國門，說著滿口家鄉味的英語，還不讓國際友人笑掉大牙？丟的可是中國人的臉面！」
李澤宇爸爸：「我們強烈要求學校換掉夏老師。學校不同意我們就反映到教委。」
學生們也不再認真上課。
我在上面講，他們在下面起哄，嘰裡咕嚕說著鳥語。
「老師，你的英語是老鄉教的？」
「你們村是不是母豬都會說 English？」
……
2
真好笑。
我說話有口音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並不重。
上學的時候在老家，學校也是說普通話的。
更何況我大學就到了這座城市，加上研究生階段，口音早就改了很多。
細聽才能感覺到。
完全改掉是不可能的。
可是，家長們在央求我帶十五班那時候，明明知道我的口音。
為什麼還要用這種卑劣的借口來惡心我呢？
校領導開始不予理睬……
後來家長們越鬧越厲害，十五班全體家長跑來向副校長投訴。
我不服氣。
在十五班家長群裡 家長。
「各位家長，非常感謝你們之前對我教學的認可，也感謝你們的信任，讓我在準備回初一的時候重披戰袍，又上了初三的戰場。」
「為了不辜負你們的信任，我自接任十五班英語以來，早來晚走，每天放學後都給孩子們免費補課。」
「我身體不好，甲狀腺有問題，最怕著急上火壓力大，但是為了十五班，我自認為盡心盡力了。而且，短短幾個月，你們不是也看到十五班的進步和成績了嗎？」
「關於我的口音問題，當初央求我帶十五班的時候，你們都是知道的。而且我的口音問題並不是學校的秘密。這麼多年也並沒有影響教學。」
「再說，國家哪一條法律規定了，外地人不能學英語、教英語？」
「如果不是我優秀的話，相信附中這麼好的學校，也不會錄用我。」
3
群裡一片寂靜。
大約半小時以後，家長們像約好一樣集體發聲了。
蕭然媽媽：「夏老師，怎麼覺得我們家長委屈了你似的？孩子們英語進步是他們自己辛苦努力、家長們付出精力取得的，怎麼成了你一個人的功勞？」
李倩媽媽：「就是，我們家李倩天天學到凌晨一點才睡，再說，我們冤枉你了嗎？你說話沒口音嗎？」
唐英媽媽：「我們家唐英外語補課都花三萬了，睡覺都聽著英語錄音，坐車都在背著英語單詞，你知道有多努力嗎？」
李澤宇爸爸：「夏老師你有病跟我們有什麼關系，又不是我們讓你得病的。有病回家歇病假，別在學校耽誤孩子。」
張勇爸爸：「你說你們外地人都往首都跑什麼？還當老師，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一個兩個的都來這兒搶我們本地人的飯碗，學校也是，放著字正腔圓的本地人不用，非用外地人。」
「就你們外地人把首都的房價炒高了，害我們本地人都買不起房子。」
「夏老師趕緊滾回老家去。」
「怎麼才是得病，為啥不去S呢？」
……
4
後面的話越來越離譜。
也越來越難聽。
我氣得嘴唇哆嗦，全身顫抖。
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我在群裡發聲。
「各位家長，開學的時候我就說過，英語不用單獨在外面請老師，我可以免費為孩子們輔導。」
「孩子們乘車、睡前背外語，是我讓他們這麼做的，用碎片的時間學外語，可以把大塊的時間省出來留給其他主科。」
「如你們所願，我不會再耽誤你們的孩子了。」
「至於房價以及學校的用人政策，那不是我一個普通老師所能左右的，家長們太抬舉我了。」
「最後說一句：首都是全國人民的首都，不是你們的首都，任何守法公民隻要有能力、隻要想來，都可以來這裡工作、生活和旅遊。」
結束之前，我還沒忘記表達對孩子們學習的祝福。
發完最後一條信息，我幹脆利索地退群了。
5
這個晚上我失眠了。
回憶起幾個月前的事情。
初三入學摸底考試，十五班的英語成績考了倒數第一。
因為我的英語教學在學校小有名氣。
不知哪個家長神通廣大，知道我剛下初三，就聯合一群家長又找教務處，又堵校長辦公室。
點名要我去十五班帶英語課。
甚至有一天還在學校門口堵住我。
「夏老師，我們請求你救救十五班的學生行嗎？」
「下午我們也反映到校領導那裡了。領導說你身體不好，要徵求你的個人意見。」
「初三孩子和家長都得扒一層皮，老師你多體諒體諒我們的心情吧。」
我看著面前素不相識的家長，心裡有點不高興。
你和孩子扒一層皮。
我們哪個初三老師不是要扒幾層皮？
知道我身體不好，還要對我提要求。
我的身體不是身體嗎？
壓下心頭的不快。
我禮貌地回復。
「這位家長，帶哪個班是學校教務處統一安排的，我自己做不了決定。」
我緊走幾步，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沒想到，這位家長竟然擋到我的車前面。
「夏老師，你沒有孩子嗎？怎麼就不能理解家長的苦心呢？」
「你知道為了孩子我們多辛苦嗎？早晨五點半就起床做早餐，給孩子熬梨水。一周早餐不重樣。你知道有多累嗎？」
「就不能體諒我們一下嗎？」
「再說，你是老師，教哪個班不是教？這不是你的職業嗎？」
我身體本來處於術後恢復期，今天又發起低燒，挺不舒服的。
於是打開車窗對家長說：「對不起，你的要求我滿足不了。請你讓一讓，我在發燒，要去醫院看急診。」
「如果耽誤治療，明天上不了班，耽誤的可是孩子們的功課。」
家長猶豫著，讓開了。
我一腳油門，瞬間駛離。
6
這幾年。
我連續帶初三外語，著急上火熬夜受累，甲狀腺出了問題。
藥物控制不住，甲亢久治不愈。
暑假才做完甲狀腺切除手術。
身體還在恢復期。
醫生囑咐我要避免勞累。
他說著急上火熬夜受累精神緊張壓力大，都是甲狀腺疾病的誘因，有一條就可以誘發疾病。
呵呵，這幾條我可是全都佔上了。
哪個初三老師不是這樣天天著急上火，跟著一幫小怪獸鬥智鬥勇？
既要帶著他們往前衝成績，還要哄著他們別出事。
青春期的孩子，更年期的老師。
一個不留神，就不知道會傷了哪個孩子脆弱的自尊心。
搗鼓出點事情來。
上次教數學的張老師就批評了一個女生沒寫完作業，結果那個學生上著課就爬上了五樓的窗臺。
那陣仗大的，連警察都來了。
嚇得張老師從此夜夜噩夢纏身，最後得了抑鬱症住進安定醫院。
這回我原本想放松一下。
借著手術的由頭。
讓校長答應我帶完上屆初三，就回到初一調養身體。
可是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偏偏又出現了意外。
7
第二天早上走進辦公室。
主管教學的副校長正笑眯眯地坐在我的椅子上。
「夏荷，身體恢復咋樣了？」
「瞧瞧你這學校的大紅人，又要開始挑大梁了。」
我心裡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副校長拍拍我肩膀。
「再帶一屆初三，我保證，明年讓你回初一。咱養不好身體，就一直在初一呆著。」
「該是你挑大梁的時候，可不能給我撂挑子。」
我苦笑著。
「副校長，你這大梁能不能讓別人也挑一挑？幹嘛可著我一個人造？」
「我還得在我們家挑大梁呢，你別把我壓垮了。」
副校長臉色一沉。
「小夏，你是老教師，不知道要服從領導嗎？去帶十五班外語，這事沒得商量。」
「念著你身體不好，就給你一個班，也沒讓你當班主任，已經是照顧你了，別再不知好歹。」
副校長氣哼哼地走了。
我剛想追出去。
對面的同事衝我眨眨眼。
我把已經湧到嗓子眼的話，艱難地吞了回去。
8
初三年級一共十六個班。
十五班的英語瘸腿是老問題，初一初二一直徘徊在倒數第一第三之間。
中間隻隔著一個千年老二——十六班。
按理說，十五班學生的外語成績放在一般中學，算是好的。
但附中是重點中學，學生成績上升的空間有限。
一門功課瘸腿，會對總體成績影響很大。
先前教十五班和十六班英語的趙老師身體經常出問題，隔三岔五的就歇兩天。
經常換老師，臨時代課的老師對教學進度掌握得不是很到位。
導致十五班十六班的英語成績一直瘸腿。
到了初三，趙老師更是向領導提出身體不適，頂不上初三的強度。
S活不帶班了。
我連續幾年帶畢業班外語，曾經幾次把倒數的班級帶到年級第一。
家長們便盯上了我。
9
對於教學，我是很有把握的。
英語並不像其他學科，需要慢功夫。
隻要方法得當，突破了瓶頸，成績上升很明顯。
我把自己精心準備的知識點復印成冊，發給學生。
提出階段性目標。
期中上到年級中間。
期末進到年級第二。
寒假後月考，要進到年級第一。
學生們也很給力。
一切按照我預想的進度發展。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
期末的時候，當我費心費力地把十五班帶到年級第二的時候。
家長們卻突然以我有口音為借口，強烈要求換掉我。
10
迫於家長壓力，學校讓我離開教學一線，去了圖書館。
說得好聽，是讓我好好休養身體。
其實就是讓我變相下課。
十五班的一部分學生對我還是有點感情的。
最初他們跟家長抗爭了幾天。
被家長勸說後，就不再為我發聲了。
11
很傷心。
也很失望。
對家長，對學校領導。
他們隻看到學生成績穩步上升。
卻沒有人看到，我每天早來晚走，免費給學生補課開小灶。
付出了多少艱辛和汗水。
有幾次，我做過手術的地方不舒服，聲音嘶啞，難受……
發燒時，貼著退熱貼，摟著熱水杯……
卻從未耽誤過學生一節課。
錯過一次學生主動要求的開小灶。
在這個浮躁的、急功近利的社會裡。
我不期望家長們有多理解我。
但是，內心裡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尊重我的付出。
最起碼，希望他們給我一個機會。
讓要強的我，把班級帶到年級第一，實現我和學生們共同的心願。
我不忍心自己辛辛苦苦付出了這麼多努力。
卻在看到希望的曙光時。
前功盡棄。
12
來到圖書館的前幾天，我情緒低落。
後來，慢慢地就覺得在這裡真的很好。
工作量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