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恐怕有事是媽,無事就是阿姨吧!
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十五年,結果就是誰都可以指責我兩句。
要我回去?怎麼可能?
我刪掉了所有消息,正要關機時,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是賈霖的舅媽,這個舅媽,仗著賈霖親媽去世的早,對我是各種的苛刻和沒禮貌。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語音。
「喲吳姐,就為了那點小事,連家都不要啦!
「一把年紀了,離了婚,還有誰會要你?我勸你啊,別老了在那任性,你這脾氣也就我姐夫父子倆能受得了!」
Advertisement
她的語氣裡充滿了嘲諷和不屑,仿佛我脾氣很惡劣,需要賈斯年父子的容忍似的。
我立馬發了語音過去:
「你以為柿子軟了就好捏是嗎?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小霖說了我多少壞話?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教小霖在我面前裝乖嗎?」
這些我早都知道,可是小霖有時候對我的親密讓我覺得他並沒有真聽他舅媽的話,我也就傻傻付出了十五年之久。
如果小霖在這次婚禮上繼續演戲,我也許還會傻傻信任下去,可惜了……
「小霖舅媽,枉你教了小霖那麼些討好我的手段,可你怎麼不知道讓他在婚禮上繼續演下去呢?實話告訴你吧,我連房產證和百萬改口費都準備好了,結果你這個外甥不願意演,我有什麼辦法?
「對了,麻煩你告訴賈霖,本來要投資他的火鍋店,我也不可能再投資了。」
火鍋店是賈霖心心念念想要做的生意,地段都選好了。當時我說我會出資50萬元支持他,現在,做夢!
6.
不難想象,他們父子倆要是知道了我準備的新婚禮物是房子和錢,肯定會拍大腿。
果然,沒幾天賈斯年就「屈尊」找來了我家,還帶著賈霖一起。
他一直知道我家城南城北兩套房子都租出去了,所以不知道我到底在哪裡住著。
找遍我所有娘家親戚,我都不在。
遂從城南找到城北,才知道城北的房子早就退租了。
半月沒見,賈斯年精神頭不怎樣。
沒有我天天熨燙衣服,他身上的襯衫都皺皺巴巴的。
他們父子倆局促地站在玄關處。
見我態度冷淡,賈斯年率先向我認錯,替賈霖道歉:
「立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教育好小霖,你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他語氣誠懇,臉上滿是愧疚,仿佛真的是在懺悔自己的教育過失。
我不答話,隻是平靜地坐在沙發上擇菜。
賈霖沉默了半晌,終於抬起頭,眼神閃爍,不敢直視我:
「阿姨,我知道我的做法稍欠妥當,我沒讀過大學,不懂人情世故,希望你原諒我。」
他像小時候那樣,認錯的時候低著頭,不敢看我。
可這番說辭,未免太過拙劣。
「賈霖,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說謊時眼珠左右搖擺不定。今天這些話,又是你舅媽教你的吧?」我語氣犀利,直戳他的痛處。
沒想到,賈霖一下變了臉,「阿姨,我們的事是我們的事,你別扯我舅媽!」
看啊,激不得,一激就露餡兒。
賈斯年臉色鐵青,二話不說就要開始揍他兒子,就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樣,做做樣子。
他故技重施,以為我會勸,但我隻是冷漠地繼續擇著菜。
眼看此計不成,賈斯年又開始了曉之以情,各種哭訴我離家之後他的慘狀。
如沒人做飯,他餓得胃病都犯了,沒人洗衣服,衣服都髒了,學生都問他怎麼回事…
我微微一笑,「叫小霖的舅媽幹啊,他不是挺為了你家好的嗎?」
7.
賈斯年一時語塞,而賈霖被我這句話徹底激怒。
從小到大,在他心裡,他舅媽就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比她爸都好。
「你發什麼瘋啊!」他指著我,大聲質問道,「我不尊敬你嗎?我爸對你不好嗎?十五年了你在我家有吃有喝,誰虧待你了?!現在你自己下不來臺,卻把火引到別人身上,可真有意思!」
我放下手中的青菜,緩緩抬頭,對上賈霖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終於不裝了?
「是啊,我是在你家過了十五年有吃有喝的日子,可我這十五年是怎麼過來的?我為了接送你上下學,辭了體制內的工作,到頭來就變成我靠你爸生活的了?」
我伸出自己的雙手,在賈斯年父子倆面前晃了晃。
這雙手,曾經也是十指纖纖,皮膚白皙,可如今,卻布滿了細紋和繭子。
「這就是十五年來我操持這個家的後果!你呢?你爸呢?就是我的老閨蜜知曉,她的手也沒我這麼磕摻!」
那天去知曉家裡時,知曉聽了我的事氣得猛拍桌。
我正好無意間看到她白皙的雙手,心裡更加難受。
她的手,和賈斯年的一樣白白嫩嫩,一看就知道平時沒做過什麼粗活。
而我的手,因為常年操持家務,早就變得粗糙不堪。
同樣都是50歲的女人,為什麼我會活成現在這樣?
可我的丈夫和繼子卻對此沒有絲毫感恩。
賈斯年緊抿著唇,不敢看我的手。
他偏過頭,躲閃著我質問的眼神,心虛至極。
賈霖卻依舊嘴硬,「沒有你,也會有其他阿姨嫁給我爸!
「而且自古以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你做的那些事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
他語氣傲慢,仿佛女人就該做老媽子似的。
「所以,這就是你舅媽教你的嗎?」我冷冷地反問,「那你知不知道,其實你舅媽在家什麼都不做,都是你表弟做的……
「我把你當成親兒子一樣對待,你生病的時候,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你時,你舅媽在哪?她在外面打麻將,你舅舅的衣服都是你小表弟洗的呢!」
賈霖沉默了。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因為他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8.
我教育他的時候,他舅媽知道了就說我各種狠毒無情,而她自己教育孩子則是一點都不手軟。
「你小表弟現在高中已經是年級第一了,你舅媽經常在你爸面前嘚瑟吧?我呢,讓你努力上個本科,再不濟大專也行,可你卻聽她的什麼早掙錢早享受,你難道沒有仔細想過這些邏輯很矛盾嗎?
「等你三十歲一事無成、妻離子散的時候,她就該說是我沒有好好督促你了吧?」
賈霖紅著臉,卻依舊不肯承認自己信錯了人。
我隻當他沒上過大學,知識水平跟不上,誰知道他竟然連智力都跟不上。
一想起他在我面前偽裝了十幾年的好孩子,我就覺得失望。
失望於自己的蠢。
「我不想和你們倆扯東扯西,這十五年我吃了你們多少,說個數,我一並還給你們!但是婚是肯定要離的。」
賈斯年皺著眉,一臉愁容。
他張了張嘴,作勢要跪下給我道歉,卻被賈霖的一句話給逼了回去。
「你要算賬是吧!可以!你這兩套房和存款都得跟我爸分!這些都是你和我爸的婚內財產!」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我起身,看著我這個繼子,一字一句地說道:
「從小我就教你好好讀書,你不聽,這下吃了沒文化的虧吧?
「知道什麼叫遺囑公證嗎?」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賈霖不懂,賈斯年肯定懂。
9.
我媽在兩個局外人的見證下,在遺囑上明確說明,她去世後的遺產隻屬於我的個人財產,與我的丈夫繼子毫無關系,並對此遺囑進行了公證。
隻要她人一走,遺囑立刻具有法律效力。
這些,是她給我留的後路。
有些人很會偽裝,內裡是人是鬼,隻有時間久了撕破臉才知道。
這不,賈斯年剛剛還愧疚的面容瞬間就變了:
「你媽走之前還做了公證?」
在知曉家裡時,她一聽我要找律師還勸我,說都50歲了就別離了,還說,賈斯年對我還是有感情的,肯定不會貪圖我家的財產。
我也希望知曉說的是對的,但是現實卻很殘酷,不是麼?
可我分明記得,十五年前嫁給賈斯年前,他對我很是言聽計從,他當時甚至還含淚感謝我的善良大度,承諾不會貪圖我家的一分錢。
是什麼時候變了的呢?
記不起來了。
也許是我因為老去的父母而妥協跟他結婚時,就變了。
我起身,走到門口,開門送客:
「是啊,你是不是以為我爸媽特別看好你,覺得他們是肯定百分百認可你,所以你才把我當個免費保姆一樣糊弄?」
我爸確實很看好賈斯年,可那隻是我爸的想法,他走得早,我媽才是最終決策者!
她臨走前就告訴我,她覺得繼子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她擔心賈霖不會赡養我,所以才做了公證。
可笑的是,我當年還覺得她是在亂想,結果,還真讓她說中了。
賈斯年和賈霖倆人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門口,臨出門時,賈斯年不忘撂下一句:
「你父母真狠!還有你,十五年了,沒有感情也有感情了,你卻說翻臉就翻臉,真是狠啊!」
到現在了,他居然還想著把過錯推給我,真是沒救了。
10.
收到賈斯年的離婚同意時,我正一個人慢慢悠悠走在長城上。
一步一腳印,走得累了我就當是在走以前的委屈,走過了,委屈也就沒了。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千裡迢迢來長城,隻不過這裡意義非常。
賈霖小時候睡覺時總愛說夢話,說的最多的就是要去遊萬裡長城,看祖國大好河山。
因為賈斯年懶,不愛動,我就對賈霖說,阿姨帶你去。
賈霖總是開心回應我:「好,謝謝阿姨。」
可是這個計劃遲遲沒有完成。
我隨時可以出發,但賈霖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
當我一人來到了長城,看到成群結隊的家人一起開心合照友時,終於明白,哪裡有那麼多不來的理由,隻是不想和我來罷了。
我拍了張長城的照片,發了朋友圈:【一人也能來!】
後頭走來一個和賈霖年齡差不多大的小伙子,看我孤零零的,想幫我拍照。
小伙子很熱情,他有著和賈霖不一樣的性格,大方開朗,還很認真,一邊拍一邊指導我的站位。
「阿姨,你這件紅色裙子真好看,襯得你氣色真好。」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條紅裙子,這是我給自己買的離婚禮物。
以前我一直穿的都很樸素,因為賈斯年不喜歡我穿的太花枝招展。
他說,年紀大了,穿的花裡胡哨的像什麼樣子。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我的人生,為什麼要活在他的眼光裡?他又從來沒把我當過家人。
「咔嚓」一聲,小伙子拍完了。
照片裡的我,雖然頭發花白,臉上也有了皺紋,但眼睛裡,卻閃爍著久違的光芒。
那是自由。
小伙子好奇地問我:
「阿姨,聽你口音不像北京人,怎麼一個人來遊長城了,家人沒一起嗎?」
我收好手機,大大方方地回應著,「我沒家人。」
11.
小伙子愣了一下,像是很擔心我的心理狀況,他顧不上遠處家人的呼喚,扔下他們徑直走在我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攀談。
「阿姨,你看這長城,多雄偉啊。你要開心點,你的家人在天上也會開心的。」
他安慰我,語氣頗為認真,又帶著幾分稚嫩。
我知道他誤會了,便急忙解釋:
「我父母確實已經過世,但我沒有丈夫和孩子。」
他驚訝地張大嘴巴:
「阿姨,你真勇敢,簡直是吾輩之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