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傅斯言眉梢微抬:「這次的合作是公司領導層開會決定的,不是我執意要來的。」
「還有,」他又說,「以前的事我都忘了。這次合作事關公司利益,我不會讓步的。」
他朝我伸出手,這次手裡拿著的不再是戒指盒,而是一包紙巾,「等下給你擦眼淚用的。」
盡管話說得很完美,語氣和神態都讓我找不到破綻,可他手腕上戴著的,還是當年我送他的那塊表……
我接過紙巾,假裝有些意外且輕松:「希望傅總說到做到。」
他還是沒有放下,而我也不會再回頭。
或許假裝各自安好,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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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言番外】
在父母出意外之前,傅斯言的人生也算過得順風順水。
但人生就是這樣,意外總是來得這般突然。
大廈轟然倒塌,父母成了廢墟之下的亡魂。
傅斯言抱著從廢墟裡挖出來的屍體,哭暈了過去。
他成了孤兒,虛偽勢利的親戚得知他們家早些年因為母親的病家底所剩無幾後臉上笑容變得比六月的天還快。
就這樣,傅斯言用所剩無幾的存款處理了父母的身後事,被送進了孤兒院。
他在這裡認識了比他小幾歲的饒真真,她跟他一樣,都是被豆腐渣工程害得家破人亡的苦命人。
饒真真的父親去世後,母親日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最終從房地產商的高樓上一躍而下。
但以生命為代價的鬧劇對幕後黑手來說簡直是就過家家,不痛不痒,就連報紙上都未曾看到相關報道。
傅斯言就這樣開始了自己報仇的計劃,從仇人的公司最底層做上去,再收集證據,時間成本極大,而且成功的概率極低。
所以他選擇了另一條路,從仇人夏正航的女兒夏舒入手。
說來也可笑,夏正航這樣的奸商竟然有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兒。
傅斯言第一次見夏舒是在高中,那時是新生報到。
H 中是市裡最好的公立高中,傅斯言成績優異,順利考上了 H 中。
就在那天,多年未見的仇人就站在眼前,西裝革履,替夏舒拿著行李,笑得一臉慈祥。
傅斯言那時是志願者,幫助新生將行李提上沒有電梯的高層宿舍。
夏正航不知道傅斯言的身份,他幫夏舒拿行李的二十分鍾裡,夏正航誇了他很多次。
至於是真心還是隻是在夏舒面前做做樣子,傅斯言不清楚。
但他知道的是,夏正航很在乎夏舒。
復仇的版圖在這一刻清晰地在傅斯言的腦海中鋪開,他摁下良心,開始接近夏舒。
夏舒很單純,根本看不出他制造的相遇。
相識,相知,上同一所大學,戀愛,結婚。
一切都無比順利,每天醒來,傅斯言看到臂彎裡夏舒的睡顏都會晃神,「不如就這樣算了吧」的念頭不止一次地從他腦海裡閃過。
但與此同時,饒真真也在步步緊逼。
她一次又一次地問他,是不是已經沉浸在這紙醉金迷中,迷失了方向。
當然沒有,傅斯言想。
他隻是……覺得對不起夏舒。
明明當初決定昧著良心,但內疚就像潮水,一浪更比一浪猛烈,撲在他心頭上,化成午夜夢醒的冷汗。
最終還是到了收網的那天,他親手向警方提交了夏正航的犯罪證據。
他好幾次走到家門,但卻沒有勇氣按下指紋開鎖。
他怕她哭,怕酸澀的眼淚落在他心頭上,漸漸侵蝕整顆心髒。
他逃避了兩個月,他想了很多。
想應該怎麼跟她解釋,想應該怎麼挽回,想應該怎麼彌補。
話到嘴邊,按不下電話;聊天框裡輸好的長文被一鍵清空;離家一步之遙又調頭離開。
誰知就在他鼓起勇氣回家那天,他就看到了夏舒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
還有那張被他隨手扔掉的檢查報告。
傅斯言一開始是不解,後來是憤怒。
明明掉進圈套裡的人是她,可為什麼如今輕易轉身離開的竟也是她!
那天他說了很多很傷人的話,以至於後來,他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把這個破碎的家拼回至完好如初。
夏舒離開後,傅斯言將那些被他丟掉的東西又撿回來,一一放回原位,但曾經被他輕易拋棄的真心卻再也沒能撿回來。
夏舒說饒真真懷孕了,話裡話外都是在諷刺那是他的孩子。
怎麼可能?
他與饒真真在孤兒院同病相憐,互相扶持。
他一直都是把饒真真當成妹妹而已,至於懷孕……
傅斯言當天就趕去問饒真真,一問才知道,她這些日子竟然一直都在偷偷發一些隻有夏舒能看到的朋友圈。
而那些照片,都是她借著各種理由上門看他偷拍的。
最新的一張就是驗孕棒的照片。
傅斯言當即提出要帶饒真真去檢查,誰知卻在醫院看見了夏舒。
在認出夏舒的那一刻,傅斯言的心髒狂跳,他甚至在心裡想好了挽回夏舒的話。
但很遺憾,是他多心了。
夏舒並沒有懷孕,看向他的目光比上午時多了幾分厭惡。
讓傅斯言多年用仇恨築起的城牆徹底倒塌的是陳永安那個電話,陳永安將這一切都告訴了他。
當年他的公司走投無路,對他施以援手的不是陳永安,是夏舒。
一直以來,傅斯言以為自己是靠自己的能力獲得陳永安的賞識,是靠自己打拼得到了這一切。
但實際上,沒有夏舒,他什麼都不是。
復合的話湧到嘴邊,瞬間加滿了開口的勇氣。
如果愛上夏舒有罪,那他已經罪無可赦。
但他飛馳到夏舒住所的時候,卻看到她從別的男人的車上下來,那個人他認識。
梁沉高中跟現在差別有點大,他曾經在運動會上參加長跑,而那時的夏舒,曾為他喊過加油。
夏舒心地很好,得知梁沉是術後恢復好才過來上學的,二話不說就加入了加油打氣的隊伍。
想到這裡,傅斯言手裡攥滿了汗。
這一瞬間,他真的很害怕,她就這樣被梁沉搶走。
失去夏舒的恐懼佔勝了理智,他衝上去給了梁沉一拳。
然後他就被夏舒打醒了,也知道梁沉出現的真相——原來那張檢查報告是真的!
偏偏那天他還說了那麼多諷刺傷人的話,每一句都像回旋鏢一樣,落回傅斯言的身上,傷痕累累,道道鑽心。
他想像以前一樣照顧她,一點一點地將她的心捂熱。
但每一次都被她冷臉拒絕,還鬧出了大烏龍。
她唯一一次願意見他,卻是跟他說清楚。
夏舒以前追求者很多,每次察覺到對方心思後她就會立刻說清楚,傅斯言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竟也能成為其中的一員。
她徹底不要他了。
酒燒過喉嚨,一路灼到心底,酒精的麻痺留給大腦,苦味留給心底。
沒有人知道那天他喝了多少,連傅斯言自己都不清楚。
一覺醒來,他躺在病床上,消毒水味鑽入鼻腔,讓他漸漸清醒過來。
醫生說,以後不能再喝酒了,再喝,他的胃就廢了。
此刻傅斯言的想法竟然是,他的胃也不好了,算不算是跟她感同身受。
他推開夏舒被撞的時候,他竟然希望自己被饒真真撞S。
如果他真的為她而去, 她應該會可憐他,再看看他吧?
在昏迷的無盡黑暗裡, 他聽到了父母的召喚,但另一頭,是她的哭聲。
醒來後, 夏舒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替夏正航還錢,為什麼要救她,明明她的父親毀了他的家。
他想說, 替夏正航還錢是因為不想看到她哭, 他做的混賬事已經夠讓她難過的了。
他還想說, 他早就沒有家了,是她讓他又有了家。沒有她,哪裡還有家。
可這些,他說不出口, 因為他知道,她不愛他了。
從前的十年, 是她最愛他的十年。
而往後餘生的每一天,都是他最愛她的日子。
再見到夏舒時, 她是公司合作方的負責人之一。
包廂內柔和的燈光落在她身上, 也好像隻落在了她身上。
時隔多年, 傅斯言再次感覺到胸腔內的跳動,那顆塵封的心, 原來還是會痛的。
她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對, 眼底是不可思議,接著是躲閃。
他追上了她,告訴她自己早已經向前看。
還開玩笑地給她遞紙巾,讓她等下別哭。
每個字都像冰塊一樣,冷冷地砸我心口上。
「(眼」跟夏舒分開之後的日子,他依舊住在他們曾經的那個家,穿的依舊是她給他買的衣服。
每個紀念日,他都記得。
他會回到他們曾經慶祝過的地方,用同樣的方式,慶祝一次。
一個人吃她曾經最愛的情侶套餐, 一個人住情侶套房,一個人在她生日的時候吃下一整個生日蛋糕……
他真的放下了嗎?
他努力在她面前裝作輕松的樣子, 實則手心的潮湿與胸腔的起伏早已將他暴露無遺。
她接過了他的紙巾, 指尖劃過他的手指,輕微的動作卻有著強烈的蝴蝶效應, 在他心底掀起一場風暴。
夏舒眉眼彎彎,就像高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對他笑,感謝他替她拿行李。
「希望傅總說到做到。」
傅斯言內心松了口氣, 幸好她沒發現。
但就在轉身的那一刻, 他猛地想起,自己手上戴著的,還是她當年送自己的那塊表。
他自嘲地笑了笑,原來她不是沒有發現, 隻是不想拆穿他,不想打破現在的生活。
眼淚就這樣毫無徵兆地湧上來,但他已經沒有紙巾留給自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