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8
雨聲滴答。
交織著江流鶴的表白,空氣變得黏膩。
我咬著吸管,再次回應:
「可我不喜歡你。」
江流鶴有些急了。
「我知道我以前幼稚、裝逼、自大,所以被你討厭是我活該。」
「你說得很對,不寫那道題是我對自己人生不負責,與你無關。我不會再用那種無聊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喜歡了,更不會道德綁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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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詩寧,你願不願意……重新認識我一次?」
他緊張地等待著我的答案。
我問了另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白天我上課的時候,你是不是去找過我媽?那個平安符是不是你掛上去的。」
他一愣。
「是我……」
「可我保證,那平安符是我在西藏一步一叩首求來的,絕對不是什麼不好的東西!」
「我最近報了個復讀班,還沒開課,白天正好可以幫你照看阿姨!不過,這隻是同學之間的幫忙,你千萬別誤會我又要威脅你什麼。」
「復讀?」
我微微有些驚訝,「你不出國了嗎?」
江流鶴點點頭。
「我想考北大,重新矯正自己的人生軌跡。對自己負責,也對……自己喜歡的人負責。」
他看向我,又很快收回目光。
「至少這樣的我,才配讓你重新認識吧?」
臨走前,江流鶴把奶茶店唯一一把租借的雨傘留給了我。
他大大咧咧地擺手:「我皮糙肉厚,沒事的。」
說完一扭頭就衝進雨裡。
也沒忘了把我買的奶茶給帶走。
這一次,江流鶴跑得很快,但我還是看清了他微微發紅的眼眶。
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愣神。
隔了很久,我小聲罵了句「神經病」。
19
第二天剛下課,班委慌慌張張地走進來,說外面停了輛豪車。
車的主人說是來找我的。
腦海裡閃過江流鶴那張臉。
昨天剛說完不會來找我,今天怎麼又變卦了?
我剛走出教學樓,發現自己被打臉了。
……還真不是江流鶴。
是他朋友。
那天在夜市上對我出言不遜,一口一個「吃親媽人血饅頭」的那個。
「你來幹什麼?」
「來給你道歉。」
宋決站直身體,眼神虛虛實實。
「那天晚上我說錯話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開直播是為了帶貨,還說了那種話,我是真該S。」
「江流鶴讓你來的?」
宋決愣了愣。
「算是吧。」
「那個,」他臉色有些尷尬,「你能不能跟他說一聲,你原諒我了。」
「他不帶我玩了,我爸媽那兩個老東西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打S我的。」
他們圈子裡朋友是怎麼結交的我不懂。
聽起來,或許是有著某些我不了解的利益關系,抑或是家族因素。
但我拒絕了。
「我不原諒。」
「白詩寧,求你了!」
宋決一咬牙,扯住我的衣袖。
「江流鶴都把我踢成這樣了,到底要怎麼樣你們兩個才解氣?」
又是一聲急剎車。
另一輛黑色豪車停在旁邊。
下來的人滿臉愁容,見了宋決,眼前一亮:「你小子也是來道歉的?」
隨即,他立刻滑跪:
「白大姑奶奶,我真錯了,我再也不嘴賤了。」
「……您能不能也原諒我一下?」
「我們給你當牛做馬,你看行嗎!」
手機響了。
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打進來,接聽卻是江流鶴的聲音。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那個,白詩寧,沒人去煩你吧?」
「你算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電話另一邊的人好像有些委屈。
陰陽怪氣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騙你的。」
「沒人來煩我。」
20
江流鶴好像是變了。
他此刻站在媽媽餐車旁邊幫忙的樣子,和我記憶裡那個他判若兩人。
最令我吃驚的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的手語。
江流鶴跟我媽全程都是手語交流。
雖然磕磕絆絆,但不難看出努力學過的痕跡。
原來,他就是用這樣的方式跟媽媽混熟的。
——難怪媽媽信任他,會收下他送的平安符。
江流鶴見到是我,一雙眼睛亮亮的:
「寧……咳咳,你回來了!」
可他在看到我身邊的男同學的時候,笑容瞬間消失。
男同學感受到那股不善意的目光,小聲問我:「白同學,這人是誰呀?」
「你沒告訴他,我才是來幫忙幹活的?」
這個男生是我在貼吧裡遇見的,正在找兼職,對我給出的價格也能接受。
其實,我跟媽媽商量過,也一直都有僱人幫忙的打算。
江流鶴愣了愣:「你?幫忙幹活?」
「那我是幹啥的??」
我將他拉到一邊去。
「江流鶴,你總有去上學的一天,更何況,我不會在知道你喜歡我的情況下,還利用你幫我免費打工,這不合適。」
「所以呢?」
他此時身上還圍著我的小黃鴨圍裙,顯得整個人有些滑稽。
一米八幾的人頹然地垂下頭,雙手在身側緊了又緊。
江流鶴抬起頭,像是要看進我的心裡去。
「你不想欠我的,你希望我滾得越遠越好,對吧。」
我沒想到江流鶴看穿了我的心思。
一時間,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可以要錢的,你就隻給我他工資的一半就行了。」
「怎樣都好,」江流鶴的聲音愈發喑啞、挫敗,「能別趕我走嗎?白詩寧。」
21
江流鶴最終還是留下來了。
因為從價格方面考慮,像他這麼廉價的勞動力確實不好找……
除此之外,媽媽對他的印象很好。
【那孩子很認真,所有肉串穿得都很整齊,一點都不馬虎。】
【上次我就想告訴你,總有個男孩子來幫我忙,可他不讓我跟你說。】
【那孩子說他媽媽去世得早,家裡很窮,特別需要這份工作,我們就留下他吧。】
我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上下學都有司機和保鏢護送的少爺,到底哪裡窮了?
為了留下,還真是厚著臉皮什麼話都敢說。
於是,我就這麼成了江流鶴的「老板」。
每天下課後,回到攤位上就能看見江流鶴的身影,偶爾他家裡有事,會讓他的那幫兄弟們來輪流頂班,甚至安排好了自己將來回去復讀的排班表。
——美其名曰「負荊請罪」。
江流鶴的打工生活很簡單。
不是在認真接待客人,就是在烤串兒。
稍微空闲的時候,再從圍裙裡掏出單詞本看兩眼,嘴裡念念有詞地開始復習。
隻有看見我的時候,江流鶴就像是狗看見了主人,搖著尾巴就湊過來,好似有說不完的話。
「小白同學,今天我學會了烤鵝腿。」
「阿姨做的醬可真好吃,我能帶回家一罐不?」
「這幾天我總是想到,以前你既要照顧阿姨,又要做這些,還得好好學習,那一定很辛苦。」
「我很後悔知道得太晚,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撐了這麼久。」
……
江流鶴絮絮叨叨間,像是有風穿堂而過,不知在哪處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低下頭,瞥見他手上被竹籤刺到的小傷口。
可他嘴裡還是一直說著我的事,對這些倒是隻字未提。
第二天早上,我悄悄將買好的創可貼塞進小黃鴨圍裙的口袋裡。
後來。
頂班的宋決悄悄跟我告密,說江流鶴一張都沒舍得用。
那盒創可貼被他天天傻笑著摟在被窩裡入睡,都快盤包漿了。
還給我看了江流鶴在群聊裡的記錄:
【白詩寧的創可貼是草莓味兒的,受不了了,真的很可愛。】
【怎麼辦啊,我好像更喜歡她了 T T】
22
初入大學的第一個學期很快就結束了。
江流鶴回去上學,積極備戰第二次高考。
可每逢節假日,他還是帶上一大堆零食往我這邊跑,理由非常充分——
找白詩寧「學姐」請教數學題。
又快高考了。
江流鶴緊張地問我:
「白詩寧,你……還沒有男朋友吧?」
我放下給他劃重點的筆,面無表情地反問:
「宋決每個周末都來我媽媽那裡幫忙,作為你的眼線,他難道沒有跟你匯報嗎?」
江流鶴大驚失色:「我?我沒有啊。你,你別亂說。」
「馬上考試了,你心思還放在這兒?」
「再這樣,你就滾回家去。」
我皺眉呵斥。
他一本正經地坐回去,一邊還小聲嘀咕:
「考北大簡單。」
「可是,讓你喜歡我,好難。」
江流鶴有些喪氣地抓了抓頭發。
我忽然出聲,又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等你真正站到那座學府裡的時候,再說『簡單』吧。」
「江流鶴, 以你這種學習狀態, 我們還是不要聯系了。」
「你真讓我失望。」
23
高考發榜的那天,是我跟江流鶴斷聯的整整一個月零十三天。
他被我無情拉入黑名單, 被迫專心備考。
而我忙了一整天,一直在轟趴館組織學生會團建。
到了晚上,我才終於有機會歇一歇。
我走到院子裡透氣。
周圍的燈忽然就滅了。
我驚訝地回過頭。
隨著我轉身院子裡的彩燈逐漸亮起來, 像是掉落人間的星子。
同學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院子裡。
大家吹著口哨、起哄。
學生會部長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緩緩走出來。
他臉上帶著羞澀的笑容,聲音也溫柔:
「白詩寧,從第一眼見到你開始, 我就喜歡你了。」
「這種表白或許很老土,但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不知道怎麼,他這有幾分笨拙的樣子,讓我莫名想到江流鶴抱著一大袋學習材料破防的那一幕。
眼眶紅紅,帶著鼻音,敢怒不敢言。
「在一起!在一起!」
偏偏周圍人的聲音越來越大。
鼻間開始發痒。
我正琢磨著要不要先接過那束花,再私下裡拒絕學長, 避免大家以後共事的時候尷尬。
手剛伸出去。
院子的門忽然被人拍響了。
24.結局
江流鶴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SS地盯著我和學長。
他很快就看清局勢。
「你男朋友?」
看著那束花,他莫名慌了。
我搖搖頭。
江流鶴緊張地追問:「那你準備答應他的表白嗎?你喜歡他嗎?」
良久, 我又搖搖頭,歉意地對學長笑了笑。
江流鶴松了口氣。
露出一個笑容。
將我拉走之後,江流鶴有些嘚瑟地對我說:
「其實,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他。」
「他連你花粉過敏都不知道,還敢說喜歡你?」
「那我喜歡什麼。」
我問。
「你喜歡去書店看歷史小說,喜歡夏天的雨,喜歡吃甜甜的東西……」
「除了不喜歡我, 你喜歡的還是挺多的。」
江流鶴如數家珍。
每一樣,都十分精準。
說到最後, 他從口袋裡掏出成績單。
「白詩寧,我考上了。」
江流鶴眨眨眼睛看著我, 喜悅快要從裡面溢出來。
他好像想抱抱我。
但是手剛伸出來,就怯懦地收了回去。
「恭喜你,江流鶴。」
我假裝沒有看懂他的意思。
江流鶴鼓起勇氣, 閉上雙眼。
「那我現在有沒有資格問你……那個。」
「什麼啊?吞吞吐吐的。」
我明知故問。
從耳根開始,他的臉上漫起潮紅。
「白詩寧, 我喜歡你。」
「盡管你已經拒絕我第 n 次了,但我還是會繼續表白第 n+1 次的。」
「這一個多月沒聯系你,我想你快想瘋了。你有沒有……不再那麼討厭我了。」
「你……也有一點想我嗎?」
我久久沒有回應。
江流鶴SS閉著眼, 渾身緊繃,站在原地:
「我靠, 我真的很緊張, 我不敢看你。」
「反正我就是個戀愛腦,你開心了就逗我玩玩,不開心了就把我踢到一邊去, 我也無所謂的。」
「所以你根本就沒喜歡過我,對嗎?」
「(這」我強忍著笑意,走上前。
「江流鶴,你剛剛少說了一樣。」
「什麼?」
——我喜歡的,還有你。
回應江流鶴的, 是我踮起腳尖的親吻。
他微微一顫。
仍是不敢張開眼睛。
像是難以置信到連呼吸都快停止,卻小心翼翼地回吻。
又是一個與蟬鳴共振的夏天。
這一刻,青春好似行至永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