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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遊歌 4021 2025-05-14 15: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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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八歲生辰當天,哥哥親手打翻了娘親為我供奉的長明燈。


     


    「遊歌,妹妹病成那樣,你怎麼還有心思慶賀生辰?」


     


    未婚夫也站在看熱鬧的人群裡,冷笑著開口:


     


    「生性這樣涼薄,就算點一千盞長明燈,也祈不來半分福氣,天生的薄命相!」


     


    我不欲爭辯,轉身踏入紛亂的人世間,以自身命數為百姓搏一線生機。


     


    卻聽聞,千裡外的京城,有人點燃了千盞燈火。


     


    在那個被燭光照得如同白晝的深夜,跪地祈求神佛,庇佑我——長命百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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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戰在燈樓找到我的時候,我剛將燈油添進了陳舊的燈盞裡。


     


    微弱的燭火忽明忽暗,像是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


     


    「遊歌,你不在家好好照顧月兒,四處亂跑什麼?」


     


    遊戰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嚇得我險些摔了手中的長明燈。


     


    我回頭,看見了那個剛從朝堂回來的年輕男人。


     


    他朝服還沒有換,就挎著刀來找我算賬了。


     


    可是,我卻出奇地沒有和他爭吵,而是極其平靜地開口:


     


    「哥,今天是我的生辰,可以不罵我嗎?」


     


    他似是有一瞬間的愣怔,那些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難聽話也被堵在了嘴裡。


     


    過了好半天,才嘟嘟囔囔道:


     


    「生、生辰……可……」


     


    「可是月兒病成那樣,你還有心思慶賀生辰?」


     


    「我剛下朝回府,就看見她一個人暈倒在前廳,要是我再晚回家一會兒,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他說著話又皺起了眉頭,像是仍舊心有餘悸。


     


    我險些嗤笑出聲。


     


    我從府裡出來前,特地去看了遊月。


     


    那時她面色紅潤,身邊還圍了一群伺候的丫頭婆子。


     


    我這剛出來不到一個時辰,她就能一個人暈倒在前廳……


     


    從前,就因為這種事,我不知跟遊戰吵了多少次。


     


    可他像是腦子被豬油給糊了,一口咬定我是嫉妒他那個溫柔善良又身嬌體弱的養妹。


     


    時至今日,我連跟他吵架的心思都提不起來了。


     


    「那你怎麼不守著你的妹妹?跑出來找我做什麼?」


     


    「你說我找你做什麼?月兒的病一直是你負責照料的,你趕緊跟我回去!」


     


    他說著話就來拉扯我,全然不顧我手裡還捧著一盞點燃的燈。


     


    人影搖晃間,滾燙的燈油潑在了我的手背上。


     


    「嘶——」


     


    我痛得渾身一顫,忍無可忍猛推了他一把。


     


    「你在邊上等著吧,等我把這盞燈供上去,就跟你走。」


     


    可他不依不饒,像是故意挑刺兒一樣,把話越說越難聽。


     


    「那你倒是快些,磨蹭什麼!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月兒病成這樣,你一點也不急,你算什麼姐姐?」


     


    我氣得手都在抖。


     


    「我本來就不是她姐姐,我娘隻生了我一個女兒,她是S是活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住口!」


     


    2


     


    在遊戰的刀從我眼前劃過之前,我是真的沒想過他會動手。


     


    而現在,看著地上被摔成兩段的燈盞,我和他一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那燈盞的斷裂處,正好把「遊歌」二字切割開來。


     


    燈油灑了一地,在灰撲撲的地面上像極了流動的鮮血……


     


    遊戰似是猛然回神,拿刀的手都在顫抖。


     


    「你、我……」


     


    他有些無措地蹲下去,想要把燈撿起來。


     


    卻聽到看熱鬧的人群中傳出一聲嗤笑:


     


    「阿戰,還撿它做什麼?斷了就斷了,人的命數還真能由這一盞小小的燈來決定嗎?更何況——」


     


    「你們家大姑娘生性這樣涼薄,就算供奉一千盞長明燈,也祈不來半分福氣,天生的薄命相!」


     


    我抬頭,對上了秦嶼滿是譏諷的目光。


     


    像是等著我與他爭吵一般,他抱著雙臂,提前擺出了防御的姿態。


     


    可我垂眸看著一地狼藉,忽然就笑出了聲。


     


    「秦世子說的是,若注定短命,做什麼也無用。」


     


    我推開他,自顧自往外走。


     


    依稀聽見,遊戰在慌慌張張同燈樓的主人說著什麼。


     


    「再買一盞新的不行嗎?多少錢都可以!」


     


    「大人,您是說這一盞?那——恐怕是不行,這是那位姑娘的娘親,在十年前就給她供奉起來的。」


     


    「今兒個,那姑娘算是來添燈油還願的,唉,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在踏出燈樓前,我捂著又有些隱隱作痛的心髒,回頭望去。


     


    遊戰像是被人定住般,一動不動地低頭注視著散開的燈油。


     


    他是……記起來了嗎?


     


    十年前,曾有個溫柔的婦人,一手牽著他,一手牽著我,心如S灰般踏進了這座燈樓。


     


    「滿天神佛在上,信女扶螢一生積德行善、救S扶傷,從不敢有任何圖報的心思,隻是可憐小女,小小年紀忽發心疾,藥石用盡也無濟於事。」


     


    「扶螢真的走投無路……來求神佛,護佑小女平安康健!扶螢願以性命起誓,日後,必定以此身醫術救扶萬民,九S不悔!」


     


    3


     


    我仍舊記得,我的娘親跪在佛龛前說這段話時,眼中的絕望。


     


    她明明是個極為堅強的人,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她流淚。


     


    父親常年在外帶兵打仗,娘親一個人操持著將軍府的大小事宜,還把我和遊戰教得知書明理。


     


    府裡的人叫她夫人,外面的人,卻一直叫她……林神醫。


     


    林扶螢,林——神醫。


     


    隻要得空,她便帶著府裡的人為百姓們義診。


     


    十幾年來,救過的百姓不計其數。


     


    可是,她救不了自己的女兒……


     


    一個向來堅信人定勝天的女人,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意踏進了這座燈樓?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在失去母親的這些年裡,我每每想起,都覺得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


     


    我曾經固執地想,至少,遊戰是和我一樣的吧。


     


    他和我一樣痛,也像我愛他那樣愛我。


     


    可我好像錯了。


     


    也許,那個會擔心藥苦,每日不厭其煩去為我買糖葫蘆的哥哥,早在許多年前,我就已經失去了。


     


    秦世子的話,說得沒錯。


     


    人的性命,哪能由一盞小小的長明燈決定?


     


    娘親在最絕望時選擇的求神拜佛,並未讓我的病情好轉。


     


    思量再三,她決定帶著我和遊戰外出尋藥。


     


    或許,走遍萬水千山,終有良藥能治我的心症。


     


    可爹爹卻在此時來信,說邊關大捷,陛下命他回京述職。


     


    家裡有人照看,遊戰就被留在了京城。


     


    娘親帶著我一個人,啟程去了千裡外的南疆。


     


    我幾乎每天都在思念留在家中的父兄,哪怕時常心疾發作,疼痛難忍,還是堅持日日寫信給他們。


     


    可是,哥哥的回信越來越少……


     


    我曾從他信間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父親的部下在沙場戰S,留下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兒,被父親收為了義女。


     


    他的回信,從關心我的病情,到追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最後,隻剩下了那個被父親改名為遊月的妹妹。


     


    【新妹妹很可愛,身體卻也不太好,和你小時候很像!】


     


    【你和娘親多久才能回來呀?讓娘親給她醫治,說不定還有治愈的可能呢!】


     


    【遊歌,先讓娘親回來不行嗎?你不要一個人霸佔著娘親!讓娘親回來也給月兒診治啊!】


     


    【月兒又犯病了,她總是頭疼,還會經常暈倒,你如果病得不重,就先讓娘親回來醫治月兒吧……】


     


    那是我收到的最後一封回信,可我最終沒能讓他如願。


     


    4


     


    那幾日,正是我病得最重的時候。


     


    娘親在巫寨結識了當地一位有名的巫醫,兩人想盡了各種辦法為我診治。


     


    我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在為數不多清醒的時刻,面對的也是一碗又一碗烏黑苦澀的湯藥。


     


    我想,如果我的哥哥在就好了。


     


    或許,會有甜甜的糖葫蘆呢。


     


    可等我真的再次見到遊戰,已經是一年後了……


     


    當時我病情趨近穩定,娘親帶我動身回京。


     


    途中路過平南縣,卻趕上了當地爆發時疫。


     


    娘親醫者仁心,看著哀鴻遍野的人間煉獄,無論如何都不舍得棄百姓而去。


     


    她為我蒙上厚厚的面紗,將我關進了一間空屋。


     


    「娘已經寄信給你爹爹,最遲三天,他就會來接你,乖乖,別怕。」


     


    那道瘦弱的身影,第一次這樣狠心不顧我的哭喊,徑直跑向了遠處的屍山血海。


     


    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娘親……


     


    太陽東升西落,三日光明,三夜黑暗。


     


    一片無聲寂靜中,面如S灰的中年男人推開了那道困住我的門。


     


    我等來了幾年未見的爹爹,卻永遠失去了我的娘親。


     


    醫者,是什麼呢?


     


    是以身入局,用自己的壽數換他人壽數的……傻子……


     


    平南縣,人人都知道,有位林神醫以身試藥救活了整個縣的百姓。


     


    多年以後,我仍能收到平南縣丞的來信。


     


    他說,平南縣蓋了座娘娘廟,百姓們自發將我娘的靈位供奉了上去,讓我……有空就回去看看。


     


    可是又三年過去了,我被遊戰困在府裡,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給遊月抓藥的藥鋪。


     


    猶記得那時,爹爹剛將我帶回府。


     


    我看著已經長得比我高出一大截的哥哥,滿腔的委屈和悲傷終於有了發泄口。


     


    我哭著撲向他,可他卻皺眉躲開了。


     


    「遊歌,你站那兒別靠過來,月兒身子弱,別把病氣過給她了。」


     


    我一愣,抬眼看向他身後。


     


    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正緊緊抓著他的袖子,眼中含怯。


     


    我眼尖地看到,那小姑娘脖子上掛的玉,是我 7 歲時遊戰送的生辰禮……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爹爹斥責遊戰對胞妹毫無憐憫之心。


     


    可他梗著脖子大喊:「胞妹?我隻有月兒一個妹妹!」


     


    「要不是因為遊歌,娘親就不會客S他鄉!遊歌她就是個喪門星!喪門星!」


     


    我爹氣得雙手發顫,當即就要對遊戰動家法。


     


    可一直沉默的遊月卻忽然哭著說自己喘不上氣來。


     


    我爹,我哥哥,一瞬間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哪怕我替她把脈後再三解釋說並無大礙,爹爹還是抱起她慌慌張張跑出了院子。


     


    遊戰離開前看我的眼神,我至今還記得。


     


    厭惡的,不耐煩的,帶著那樣明顯的……恨意。


     


    那一刻,我跌坐在空蕩蕩的院子裡,看著頭頂明晃晃的太陽,卻覺得四肢百骸都泛起了寒意,冷得我渾身發抖。


     


    5


     


    從燈樓離開後,我徑直回了將軍府。


     


    父親早在三年前離世,陛下開恩,破例將鎮遠將軍的頭銜給了當時年僅十七的遊戰。


     


    如今的將軍府,已經徹底是遊戰當家做主了。


     


    這也是我今天去還願的原因,我是打算……離開這裡的。


     


    這些日子,我的心症發作越來越頻繁。


     


    我想離開,再去遠方尋一條生路。


     


    哪怕再不濟,也就是S在半路。


     


    總比留在這裡要開心些……


     


    可我一進院子,就見到遊戰口中「一個人暈倒在前廳」的遊月,正優哉遊哉地翻著我的藥書。「姐姐回來了?見到哥哥和秦世子了嗎?」


     


    我沒接她的話,就隻說:


     


    「把我的書放下。」


     


    她也不惱,嘴角噙著抹淡淡的笑,手中翻書的動作不停。


     


    「姐姐緊張什麼?不過就是一本沒用的破書。」


     


    「你翻看了這麼多年,既沒治好我的病,也沒治好……你自己,可見這書留著也是佔地方!」


     


    她說著話,竟直接端起一杯茶,作勢要往藥書上潑。


     


    我目眦欲裂,當即上前一把按住了她端茶的手。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遊月忽然抬高了聲音,在我沒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慘叫一聲撞向了身側的桌子。


     


    那藥書,被她SS按在了打碎的茶壺上。


     


    「月兒!」


     


    「二姑娘!」


     


    我顧不上身後傳來的兩聲急切的呼喊,急忙彎腰去撿書。


     


    卻被來人猛推了一把,整個人跪在了碎瓷片上,雙膝瞬間傳來一陣鑽心的痛。


     


    「遊歌,你、你簡直心思歹毒!月兒身子這樣弱,你推她是想做什麼?」


     


    遊戰皺著眉,小心扶著遊月起身,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仇人。


     


    秦嶼像是比他還要生氣,伸手指著我冷笑連連:


     


    「遊歌!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原本以為,你隻是年幼喪母受了刺激,慢慢長大就會變好。」


     


    「可你卻越來越囂張跋扈!你自己說說,這些年你做了多少作踐月兒的事?她一次都沒和你計較過,你現在竟然還出手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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