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朝城破,我被送給暴君謝凌。
白龍駒上的男人甚是好看,如美玉落在凡間。
再見我時眼神冰冷,讓我不禁想起了當年謝凌逃亡之時,我的所作所為。
謝凌轉身我就下藥,謝凌閉眼我就出刀。
我以為他是來尋仇的,沒想到是來尋妻的……
1
我到底沒能坐上謝凌的白龍駒,一路小跑跟著謝凌回了大營。
衣裳是昨個兒裁的,嬌粉色的花樣經過一路奔波,現在灰土土的,繡鞋也是前個兒納的,趕的著急,不太合腳,一路上跑掉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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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入秋白日還是有些熱,額前的發一縷縷的貼著,到了大營已是天色漸暗。
謝凌沒說怎麼安排我,門前的護衛也沒攔我,我就躡手躡腳的跟著他進了營帳。
暴君旁若無人的卸了鎧甲,坐在桌前,而案板上盡是珍馐。
我規規矩矩站在一旁望眼欲穿,謝凌在案前大快朵頤,可恨的老漢兒連塊餅子都沒給我帶……
可能他也沒想過,偌大的大漢軍營不供飯吧。
我又累又渴,滿心的委屈,饞的直吞口水。
看著腳上趿拉著的繡鞋,越想越氣,一跺腳,勁兒使得大了些,繡鞋以一個標準的拋物線弧度跌進了謝凌面前還沒盛米飯的空碗裡。
……
那一刻,萬籟俱寂,帳外的蛐蛐都不叫了。
帳內的氣壓極低,我總覺得周遭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完了……
我在謝凌開口之前,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滑鏟,『嘭』的跪在了他的腳邊。
「謝凌別S我,別S我,我上有五十歲老漢兒,下有七八歲弟妹,我S不得,S不得……」
說罷顫顫巍巍伸手從謝凌的碗裡揪出了那隻鞋,蹬在了腳上,抬頭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不是無路可走,我還有S路一條。
眼前的男人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太陽穴青筋直跳,似在隱忍什麼。
但最後他也沒有發作,同樣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把碗丟給了我:「李清也,你滾出去吃!」
「得嘞!」
2
我拿起湯匙從案上折了一碗豬肉燉粉條,軟著腿走了出去。
不怪我膽小,任誰在站在的面前也不會硬氣。
謝凌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欺凌的敗國質子了。
如今的他一統四國,南徵北戰,那些不服氣他的叛臣,對他趕盡S絕的仇敵,還有羞辱過他的蠢貨,早就S在了他的白龍駒下。
除了我父這樣偏安一隅的邊塞小城,其他皆是大漢領土。
而今也已歸降。
3
我於謝凌,沒恩,有仇。
那是我穿越過來的第十一個年頭。
邊塞的冬天很冷,冷得刺骨。
第一次見謝凌,他赤足單衣,於街邊狂奔不曾停歇。
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那泥裡打滾過的衣裳,還嵌著金線繡的邊。
是個貴族公子,何故這般狼狽?
不管啦,救贖路邊的男人是女主的事兒。
我隻是個既來之則安之的路人甲而已啦,可不許牽連到我哦~
誰知剛要放下馬車上的簾子,就正好與謝凌對視。
少年淺棕色的眸子微眯,未等我反應過來,一個閃身就衝進了我的馬車裡。
車夫大驚,轉頭卻見我被那削尖的木刺抵住了脖子。
不得已。
我隻能對趕來的軍爺說沒看到,畢竟說錯了話會小命不保。
待一行人被打發走後,少年才稍稍放松警惕。
馬車裡的爐子熱氣騰騰,頗為暖和。
我面色發窘,整個臉皺的比倭瓜還難看,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輕輕的推開了
抵在我脖間的利器。
謝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張了張嘴,聲音沙啞。
「我很臭嗎?」
我尷尬一笑:「微醺。」
4
馬車裡又是一陣沉默……
我明白了少年沒有S我的意思,告訴了車夫不必驚慌,正常回家就好。
又隨手遞給少年一張帕子,還有桌上的糕點。
少年接過,狼吞虎咽,欲言又止。
我抬眉示意。
「你不好奇我嗎?我以為你會問些什麼。」
啊?
我好奇什麼?好奇自己S的不夠快嗎?
別搞笑了大哥,我胎穿到這鬼地方活了十一年,現在我的心比大潤發S了十年魚的還要冷。
隻要你不把我家燒了,誰管你是集貿啊!
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他並非池中物,愛誰誰,我不想知道。
西北玄天一片雲,烏鴉落進鳳凰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離開……
趕緊走,趕緊怎麼跳進來的,就怎麼跳出去啊啊啊啊!
「不好奇呢,哈哈。」我臉色微紅,聲音細微,略做受驚狀。
活脫脫一個涉世未深的大家閨秀,讓人看著就放心。
待少年徹底放下戒備的時候,我羞答答地坐得離著遠了些,而後又遠了些。
他應該被教養得很好,見我如此,吃完糕點,也順勢撤出幾步,蹲坐在了簾子那裡。
似是累極,輕輕合眼。
他很放心我。
嗯。
這就對了。
我深吸一口氣,牟足了勁。
5、4、3、2……
1!
猶如蠻牛一般衝上前,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看啥呢老哥,快駕車啊!!!」我對著車夫發出尖銳爆鳴。
車夫得令,狂甩鞭子,馬車飛奔起來,隻留下一溜被卷起的塵煙。
我至今都忘不了謝凌滾出去的那個眼神。
瞳孔震驚,眼神迷茫,驚慌滾落時想要抓住些什麼,一把拽走了我的鞋襪。
擦!
真沒禮貌,怎麼還連吃帶拿的。
小子,老娘教你人生第一課,別信姐的人設。
5
回家的第七日,我仍有些膽戰心驚,時刻和父親打聽情報。
原來他叫謝凌,是南昭大敗東安後,東安國送來的質子。
謝凌是東安國皇帝的第七子,自幼不為皇帝所喜,被送到南昭皇宮的時候,他才五歲。
而今已經過去八年了,東安國老皇帝身體搖搖欲墜,怪不得謝凌要逃回去。
回去,還能有爭一爭的可能,若真是自己哪一個兄弟繼位了,那他這輩子都沒有回去的可能了。
「嘿,你別說,這小東西真挺能跑,能從千裡之外的南昭京都,跑到咱這鳥不拉屎的邊塞小城,有點東西。」
我那不靠譜的老爹,翹翹個腿,邊嗑瓜子,邊和我拉呱。
他不知道我那日被劫持的事,我沒告訴他,怕他擔心。
老爹的名頭很響——安漢侯。
但是除了這個響亮的名頭,就也沒別的什麼了。
當年新帝登基大行分封。
老爹作為宗室旁支,本可以在京都安享富貴。
卻沒想到領了旨意,帶著一堆老弱病殘來邊塞拓土開疆,成了一城之主。
「現在呢,南昭來人抓回去沒?」
「抓是抓回去了……」
我暗暗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
「要不說這娃娃有點東西呢,從乞丐群裡把他抓回去,押送不到一百裡,又跑了!」
……
很好。
哈哈哈,踏馬的。
懸著的心終於S了。
6
老爹走後,我急得在屋裡轉了兩圈。
完了。
這小玩意兒果然不是一般人,早知道不這麼虎了。
看來是有氣運加身,不會是什麼反派大 boss 或者是男主角吧?
成大事者不記小仇。
謝凌肯定是有大抱負在身的,按照正常來說現在的當務之急肯定是回國奪權。
哪裡有空記得我這點小恩小怨?
沒事沒事,我大可以放下心來,多活幾年。
我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看著桌上阿爹準備的精致的果盤。
嘿嘿,小公雞點到誰,我就吃誰。
一口棗子放進口中,往床上四仰八叉一躺。
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我超——
那房梁上的黑影,蛤蟆狀的蜷縮著。
他像是怕我看不清,特意又扒拉了一下額前的頭發,漏出一口白牙,對我咧嘴一笑。
不是謝凌還能是誰?!
看我一臉驚恐,他是笑了,我要哭了啊啊啊啊!
滾出去啊!!!
我剛要張大嘴巴喊人,就看見他輕飄飄的抖了抖袖子,漏出袖箭。
這次不是木刺了。
士別七日,這小子裝備升級了,上好的袖箭,見血封喉。
我立刻漏出一個狗腿的笑容:「哥,小的扶您下來,別摔嘍。」
「嗯?」少年笑容頑劣,可眼神卻像淬了冰,看我如同看將S之人一般。
「爹!你是我親爹嗚嗚……」
我就差給他跪下了。
7
謝凌的袖箭最終沒有射到我的喉嚨上。
他留著我有用,他需要我掩護他出城。
此城往北三百裡,是北涼的地界兒,那是他外祖的地盤。
東安,北涼,南昭,西戎。
東安君荒淫,北涼君草莽,我君殘暴,西戎君奢靡。
四大國這些年來你打過來,我打過去,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當今天下,尚無一國敢有一統四國之心,尚無一國有雄踞天下之力。
謝凌很聰明,北涼是他的本家,那裡有疼愛他的外祖,有掛念他的舅舅,皆是位高權重。
他在東安因外族血脈的原因受盡排擠,毫無繼位之可能。
可是到了北涼,正因為是外孫,才能有足夠的時間讓他蓄勢。
好盤算。
可我到底不是十一歲的小娃娃,我知道一旦放虎歸山,他日謝凌大權在握,必不會安居一隅。
那我父這夾縫求生的邊塞小城,定是第一個被滅。
這一城的淳樸百姓,也都是刀下亡魂。
所以,隻能對不起你了。
謝凌,絕不能出城。
8
我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
可是想法很美滿,現實很骨感。
這些天,隻要謝凌轉身我就下藥,隻要謝凌閉眼我就出刀。
可是最後是我喝了那杯水睡了兩天一夜,睜眼時候頭頂還懸著一把尖刀,用頭發絲系著,直指我的眉心。
我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又睡過去,嚇出一身冷汗。
失敗是成功之母,可惜成功六親不認。
那些S不S我的,還不如直接SS我……
我以為阿爹能感覺到什麼異常。
誰知道他扶額苦笑,和身旁下人說,清也這孩子最近覺癮挺大哈。
老爹帶娃,沒養S,就是養活了。
我無語望天,回頭看,輕舟已撞大冰山。
……
我和謝凌徹底結仇,一言不合鎖喉窒息已是家常便飯。
正如現在。
「李清也我告訴你,從小到大想讓我S的人多了,我沒時間陪你玩這些過家家的遊戲,收起你的小聰明,我如果出不了城,你就和我一起黃泉路上作伴!」
「討厭啦,誰要和你作伴~」
咳咳咳——
謝凌雙眼猩紅,並不是與我玩笑。
脖子上的手驟然收緊,我感覺空氣稀薄,恍惚間好像看見了太奶。
「出出出……咳,」被放開後,我大口喘著粗氣,「我需要時間安排,貿然出城咱倆都得被射成篩子。」
「多久?」
「一個月?」
我看著謝凌面無表情又向我逼近。
「二十天,不,半個月……七天,七天行了吧,嗚嗚嗚,你不要過來哇!!」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我立刻眼神真誠,舉手發誓。
媽的,誰是君子,你要是能出城,老娘以後跟你姓。
9
當天晚上我就做了個夢。
夢裡摟大席,老爹一直往我碗裡夾菜。
邊夾邊哭:「吃吧,吃吧,多吃點,謝清也。」
謝清也?!
哇靠,我滿臉吃了屎的表情。
老天,不至於這麼暗示我吧,你是真沒拿我當親孫女。
你切記,我再也不管你叫爺。
……
半夜被氣醒的我滿臉不爽。
轉頭卻看見謝凌在角落裡狗狗祟祟。
我不怕S的走近了看,才發現他是在處理傷口。
滿背的傷疤,用白布裹著的胳膊還在滲血。
他把自己融進黑夜裡,像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滿臉的倔強,滿臉的不屈。
燭火映在他的眼裡,那是一種要吞噬一切的雄心。
天道給他氣運,讓他有成就霸業的機會,可又處處磋磨他。
其實仔細想想,他也才十幾歲而已。
可憐男人是不幸的開始。
算了,給孩子點藥吧,看著太疼了,S我屋裡可就不好了。
10
平心而論,洗幹淨的謝凌長得很好看。
十三歲的少年帶著異族血統,要比尋常中原人高上許多。
黑發濃密,劍眉英挺,稜角分明,薄唇輕抿。
看似溫和卻又處處蘊藏著鋒利的寒意。
這要是放在現代……
不妥妥的碧桂園五星上將好苗子?
我以為謝凌不會管我的闲事的。
可是當李如玉又帶著一堆丫鬟婆子來搜刮老爹給我的私房錢的時候,謝凌一個石子讓她出門狠狠的摔了一個狗吃屎。
我不爭氣的笑出了聲。
鼻涕眼淚掛在臉上,頗為滑稽。
李如玉,我後媽的女兒,一個很賤的小女孩。
自己打不過我,就帶著人來欺負我,這些年來,不是沒反抗過,但是兩個女兒,一顆心總是分不勻的。
老爹可以在別的地方縱容我胡鬧,可遇上李如玉,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丟人,今天是丟大人了。
「謝謝你啊,謝凌。」我吸了吸鼻涕。
「嗯,出城。」
……
「你人還怪好的嘞。」
「嗯,那就出城。」
……
11
李如玉S了。
屍身被丟在了人滿為患的大街上,從前兒個出了門就沒再回來。
十歲的小娃娃被虐S,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
老爹本以為是孩子貪玩兒,畢竟小城裡民風淳樸,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事。
他一夜之間白了頭發。
城中人人皆道是那個逃跑的東安質子所為。
朝廷聽聞此事,順利派兵駐扎,接手了老爹掌權幾十年的小城。
縱使平日再怎麼不對付,可看到李如玉的慘狀,我還是哭了。
我哭著衝進房間裡給了謝凌一巴掌。
少年摸著臉頰一臉懵,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不是我幹的!」聲音有些焦急。
我抡圓了肩膀又給了他一巴掌,房間裡很靜,清脆的巴掌聲讓人聽著心顫。
「真他媽不是我!」
謝凌反應過來,鉗制住了我的手。
「我沒理由要S她吧?你當我很闲?這事情鬧這麼大對我有什麼好處?你雖年紀小,卻也不是個蠢的,不如想想這事兒過後是誰得益。」
我沒出聲。
良久,我震驚的抬起頭。
12
是淮王!
當今陛下的手足兄弟,聖上愈發昏庸無道,淮王逐漸掌權,急於圈地擴土,培養一方自己的勢力。
這小城雖不大,卻也算得關口要塞。
何止淮王?各諸侯皆虎視眈眈。奈何老爹忠心耿耿,隻聽命於朝廷,闲時一心隻想著農耕,絕不參與黨爭。
李如玉的S是陽謀,淮王想讓謝凌背鍋,再借此挑起戰事。
我後背發寒,整個人像被桎梏在冰窖裡。
若非我命大,棺材裡的是李如玉還是李清也誰又能說得準呢?
亂世出霸主梟雄不假,可若是這樣的人掌權,我隻覺得惡心。
這背後的真相並不難猜,我仔細想來就能明晰,那老爹呢?
老爹不會想不出。
不好!父親!
13
父親孤身一人駕車到淮王府裡討說法。
卻連淮王的面都沒見到,就被趕了出來。
歸來途中,路遇流寇。
未曾劫財,未曾S人。
卻生生的打斷了他一條腿。
這是淮王的警告,對父親的警告。
短短幾天,父親躺在病床上就像老了好幾十歲。
我隻覺得渾身氣血翻湧,這狗屁的亂世,哪裡有王法可言!
走上城牆,抬頭看著天邊的落日,而低頭,卻是城外成百上千的流民餓殍。
不是的,從前不是這樣的。
我好像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我所心心念念想要維護的太平盛世,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所謂的太平,隻是因為我出生在了官宦之家而已。
我被保護的太好了,若非這場變故,我大抵會安穩順遂一生。
不見人間疾苦。
太平盛世,隻是我在亂世之中一場盛大的意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