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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恆星時刻 3249 2024-10-29 20:4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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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沒準兒從一開始就是在炒作?


      這些樂隊不是也收獲了熱度嗎?


      戲這麼多,怎麼可能認真在搞音樂?


      有人抱著看戲的心態走進livehouse,想看看這支塞滿了所有人的樂隊究竟會做出多爛的東西;也有人懷著擔憂和焦慮,祈禱自己喜歡的樂隊能在高壓之下穩定地發揮。


      幾乎沒有人認為他們一定能成功。


      正因如此,此刻的震驚才來得如此猛烈。


      “天我雞皮疙瘩狂掉……”


      “這首歌跟這三支樂隊的所有歌都不一樣!”


      “太神了……”


      第一段副歌結束,間奏響起,秦一隅摘下麥克風轉過身,眾人這時才發現,他黑色衣服的背後竟然貼滿了紙條,特寫鏡頭對準了他的背影。


      紙上霸凌的文字搖搖欲墜,人人都熟悉,每一句都是學生時代的親身經歷。


      背景屏幕上,小明的“遺照”再次出現,背對舞臺的秦一隅慢悠悠朝那照片走著。


      隨著他的移動,那纏在拇指上的白線也跟著牽引,大家這時候才發現,白線的另一端竟然纏在南乙的手鏈上。


      最終,秦一隅駐足在藍·燈·方·框的邊緣,仰著頭,望著那照片。


      [認真凝視照片上的人


      難道是我死而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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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上一隻穿著球鞋的腳出現,一腳踢飛了那相片,木頭相片滾啊滾啊,滾到觀眾池的天幕上,旋轉著,最後竟然變成一個罐頭。


      樂手們用很輕、很弱的聲音齊聲合唱。


      【朝氣蓬勃的劊子手】


      【落單耐揍的肉罐頭】


      天幕的罐頭突然炸裂開來,滿屏幕滾動著紅色字體,密密麻麻,全都是霸凌的言語。


      秦一隅轉過身。


      [是什麼殺死了我?]


      在繡眼的“噓”聲之後,這一次的停頓,秦一隅主動將手指放到唇邊。


      下一刻的爆發,不隻是器樂和他的核嗓。


      站在臺下的每一個人,每一張臉孔,都自動自發地咆哮出聲,仿佛看不見盡頭的無數隻受害的亡魂,同一時間,爆發質問。


      “是什麼殺死了我——”


      這句歌詞也鋪滿了整個背景屏幕,猩紅,醒目,循環往復。


      音樂在這一刻化身成情緒的載體,每一個受到過壓迫的靈魂,被鏈接在一起,成為共同體。不解、委屈、難堪、憤懑……壓抑了一整個青春期的痛在瞬間被喚醒,在編排得如同暴雨一般的器樂聲中,肆無忌憚地宣泄出來。


      大家恍然發現,原來我們都是“小明”。


      被殺死的那一部分我,是怎樣的?


      兇手又是誰呢?


      在鋪得更烈的編曲中,副歌的二重唱重現,答案直白得殘忍。


      臺上臺下,所有人激動到試圖把傷痕累累的心都喊出來,唯一冷靜的,隻有南乙。


      他彈著貝斯,紅著的雙眼裡是不屑,是漠然,像他的唱段一樣,像那些真正的霸凌者一般。


      這樣一張冷酷又漂亮的臉,太適合鋪展華麗的“惡”之皮囊。然而無人知曉,這一字一句的傷害都是他寫下的,也都是他遭受的。


      [欠發育的肢體是羞辱的標本]/(“笑啊快看鏡頭啊!”)


      [剝下湿透的襯衫算什麼殘忍]/(“別擔心一絲不掛。”)


      [走廊路過的每一雙漠視眼神]/(“不喜歡和我們玩嗎?”)


      [將謀殺粉飾為玩耍的成年人]/(“不喜歡就去死吧。”)


      受虐者是煎熬的、歇斯底裡的。施虐者是平靜的、滿不在乎的。


      特寫的兩張臉孔,一熱一冷,一個聲嘶力竭,一個神色漠然。冰與火兩個極端,已經無形中成為恆刻的live特色。


      舞臺的中心,那被燈光圈定的長方形區域忽然間湧起幹冰,配合著突然降下的猩紅色燈光,如同忽然彌漫的血霧一般,吞噬了被困在其中的秦一隅。


      血霧向上,一點點吞沒他的臉孔。他忽然咬斷了拴住拇指的白線,唱出下一句,也終於走出了那個方框。


      [是誰殺死了我


      我就……]


      他沒有唱完,可臺下烏泱泱的幾千名觀眾慣性地唱出剩餘的幾個字。


      “……復生在誰夢中——”


      剎那間,舞臺燈光全滅,器樂聲驟然消失。


      整個livehouse陷入死寂的黑海,所有的觀眾仿佛被人抓住頭發,突然被摁進水中,一切聲音都消失了,什麼也看不見。


      直到下一刻,黑暗中閃現森綠的點點熒光,勾勒出一把琵琶的模樣,緊接著,琵琶聲乍現,如同碎玉,悽厲,漸快,漸強,殺氣與鬼氣並存。


      “是禮音的琵琶!”


      “真的有民樂元素!”


      很快,鼓聲出現,但並非架子鼓,那聲音低沉、響亮、每一擊的背後都有著壯烈的尾韻,如驚雷。


      綠色的逆光出現,從後往前,照亮舞臺左側,眾人發現,不知何時,臺上竟然布了一架直徑長達一米的紅鼓,而站在鼓後、狠狠敲擊鼓面的,則是遲之陽。


      他手中的鼓槌系著紅色絲綢,白發在逆光中發著光。


      “是中國大鼓!”


      “天哪,和琵琶一起殺氣好重!”


      “遲之陽殺瘋了!白發在這裡有種一夜白頭的感覺!”


      他幾乎用盡了全身氣力,奮力擊打。每一聲重擊仿佛都包含冤屈和不甘,透過音箱,疾風驟雨般,狠狠砸向觀眾。


      但這才隻是器樂間奏的開始。


      閩閩的色空鼓和嚴霽失真的合成器交織,禪意與鬼魅融合,阿迅的電吉他如泣如訴,穗穗的貝斯繼承了南乙一貫的錯拍和難以捉摸的律動,仿佛回魂之人沉重又詭異的步伐。


      而在他們之中,突然出現一個尖銳的金屬敲擊聲,像三角鐵,卻更加鋒利和幹脆。


      很快,秦一隅從紅霧中走出,綠光照亮了他手中握著的東西——是一把鋼尺、一隻鋼筆。他握著兩樣學生時期必不可少的東西,對準立麥,一下、一下狠狠敲擊著。


      大鼓愈來愈快,琵琶也愈發激烈,民俗混合搖滾的編曲將所有人的感官都逼上巔峰。觀眾們被這詭譎又精妙的合奏震懾住,捂著嘴,睜大眼睛,腦子空白,仿佛有什麼從耳朵淌入胸口,瘋狂地共鳴著。


      每一段都是意料之外,到此為止,恐怕不會再有更高一重的衝擊了。


      可下一秒,一抹極其嘹亮的音色驟現,高而響亮,像一把閃著金光的長刀穿透音牆,以侵佔的姿態壓制住場上一切的器樂。


      背景屏幕上的小明遺像再度出現,可這一次,黑白被放在烏木祭臺上,左右都是彩色花圈,一對蒼老的黑色背影跪在蒲團前。


      “這是小明的葬禮……”


      舞臺幽綠,煙霧中走出一個猩紅的身影,半扎的丸子頭,雙眼被一段兩指寬的黑紗蒙住,系在腦後的部分隨風飄著,身上的銀色貝斯還未卸下,手裡已然換做一柄金色嗩吶。


      “我的天啊!!!蒙眼吹嗩吶!!”


      “太猛了……嗩吶一出別的組怎麼打啊……”


      “南乙怎麼什麼都會啊……”


      嗩吶響起的瞬間,觀眾池的天幕上鋪展出一張草稿紙,沒有筆,沒有手,稚嫩工整的字像活物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往外蹦著。


      直到出現“我不想繼續這樣活了”的字句,仰著頭的眾人才意識到,這是一封遺書。


      高亢的嗩吶控住全場,成為首領,帶領所有器樂,共同排出一場詭譎森森的百鬼夜行。


      就在這時,頂光落下,身著綠色長裙的繡眼對著話筒,喃喃吟誦佛經。


      繡眼眉間點了一枚紅痣,眉眼低垂,神色慈悲,她伸手於胸前,掌心朝外,比出“無畏印”。


      閃著金光的佛經如雨般傾瀉在背景屏幕,封印住的,卻是一對傷心欲絕的父母。


      “我的天哪……這是在鎮魂嗎?”


      “是往生咒!這就是傳說中的賽博超度嗎……”


      嗩吶,佛咒,琵琶,大鼓,電吉他,貝斯,鍵盤,架子鼓……全體樂手,缺一不可,每個人都拼盡全力,嘔心瀝血,無數次的排練,無數次的失眠,一次次修改,一場場編排,到此刻,共同奉上這一出辛辣的悲鳴。


      除了音樂,和聲也再次出現,重復唱著同樣的句子。


      [你為什麼要躲?]


      [你為什麼要躲……]


      臺下的樂迷也受蠱惑,跟隨著,重復唱出同樣的歌詞,浩浩蕩蕩,在黑暗的空間不斷回響。無形中,他們化身成數千名施暴者,和佛經形成浩大的對抗。


      舞臺綠光極速閃爍,而離開了那個方框的秦一隅,扔掉了手裡的尺和筆,脫下了衣服,一步步走向舞臺邊緣,背對著眾人,張開雙臂。


      “是要跳水嗎?”


      “跳水了!!”


      在搖滾live中常見的“跳水”,本是樂手表演到激動時和樂迷熱情的互動,可在這一刻,在這個更像是祭祀和超度的場合,秦一隅不再是樂手,而是逝去的那個孩子,倒在了人群中。


      他真正地“死去”了。


      耳返裡出現工作人員的驚呼。


      [這是彩排沒有的環節!]


      [安保人員注意!]


      秦一隅閉上眼,被一雙雙手託舉著,向後傳遞著,與此同時,天花板灑下紛紛揚揚的黃紙,幽綠的祭臺,血紅色的襯衫,烏泱泱的群體……就連觀眾本身也成為視效的一部分,livehouse裡不受控的一切,一起完成了這場演出最高潮的祭奠儀式。


      有人撿起黃紙,對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看著,原以為會是惡毒的話語,或是詛咒。可看清上面手寫的內容之後,他們都驚呆了,那寫著“你是最好的”、“你會獲得愛和自由”、“不要害怕”……


      南乙放下了嗩吶,扯掉了蒙蔽在眼前的黑紗,手握立麥,對著話筒,和仰躺在人群中的秦一隅一起唱著bridge的部分。


      [所有的嘴都嘔出劇毒


      所有的路都通向死路


      一萬噸課本砸上脊骨


      教不會孩子逃離痛苦]


      天花板上,遺書的最後,是一個個應當被銘記、卻十分模糊的名字。


      他們曾經包圍了這個孩子,笑著問他“為什麼要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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