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年前,我未婚夫何明昭墜機身亡。
我翻出他藏在抽屜裡的戒指,獨自完成了我們的婚禮。
不顧所有人的阻攔,生下了肚子裡的孩子。
七年後的今天,我又見到了他。
在一家銷量寥寥的特產零食網店,主頁是他的單人照。
配文:【徵集這位失憶男青年的信息】。
我熱淚盈眶,再往下翻,卻看見,【歡迎參加我們的婚禮。】
婚禮日期是 10 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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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見明昭照片的那一瞬間,我幾乎錯不開眼,一瞬不瞬地盯著。
縱然照片裡的人穿著黃色 T 恤,發絲低垂,與印象裡的他差距很大。
縱然已經相隔七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
但我一眼就可以確定,那就是他。
七年前,在我們婚禮的三天前。
明昭最後一次出門診,卻被一個女孩的父親砍傷了手。
這一砍,不僅是毀掉了一個優秀的眼科醫生,更是砍碎了無數病人復明的希望。
我們決定送他去國外治療,爭取救回他拿手術刀的手。
臨行那一日,我被雜事困住了步伐,準備第二天再去匯合。
我親自送明昭上了飛機。
但那架飛機沒能抵達目的地,墜了機。
2
沒有跡象的特大臺風,偏偏在那一日來襲。
我已經忘記那時候墜機消息傳來我有多痛苦,又是怎樣度過混沌的日子。
這些年,我的腳步幾乎踏遍航線途經之地的所有角落。
雖然明昭的家人沒有怪我,但我的心依然備受煎熬。
無數個夜晚無法入眠,我總想起,是我親手將他送上了不歸路。
生不見人,S不見屍。
直到所有人都默認了他的S亡。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他。
就好像這樣,就可以任由時光慢慢抹去他的存在。
好在,他隻是失憶了,忘了我,忘了曾經的一切。
突然得知他還活著的歡喜,徹底裹挾了我。
以至於我忽視了上面的一句話,【就算他找不回以前,我也會給他幸福】。
等到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照片,又往下滑動的時候。
映入眼簾的是偌大的標題——
【歡迎參加我們的婚禮】。
照片裡他摟著一個年輕女孩,對著鏡頭笑得開心,溢出畫面的幸福感撲面而來。
女孩穿著森系紗裙,下身是一條牛仔褲,像是日常拍寫真的衣著。
但她頭上的頭紗告訴我,這確實是婚紗照。
所以,我找了七年的何明昭,他竟然要跟別人結婚了?
我的心裡像是突然被灌進了一噸的冷水,將我沸騰的心火瞬間澆滅。
大喜大悲,一冷一熱的碰撞間,心頭升騰起密密的疼痛。
鈍鈍地擴散開來,又尖銳地扎向我身體每一處。
我頹然坐下,突然失去了力氣。
3
大二那年,我室友要和網戀對象見面。
她忐忑之下拉著我赴約,見面一看,網戀對象也拉了個室友。
後來他們倆奔現的沒成,反倒是我和明昭湊成了一對。
我是肆意任性的舞蹈生,他是醫學院本碩博連讀的乖學長。
我性子跳脫,他沉穩嚴謹,身邊的好友沒人看好我們能走到最後。
但偏偏我們的愛情最爭氣,眼見朋友們的愛情一次次散場,我們卻從校服到婚紗。
隻可惜。
婚禮的前三天,他出了意外。
我期待已久的婚禮,再也沒有機會實現。
我翻出手機裡塵封多年的婚紗照,不可否認,兩張照片裡他的笑容是一樣的。
原來那個眼睛裡隻有我的明昭,也會這樣看著別人。
這個認知,讓我的心再次生出連綿的痛意。
剛才的歡呼雀躍已經消失,我無法對這個「情敵」直抒胸臆。
我決定不先在網店上聯系店主,而是打算隻身前往。
就算明昭如圖上所說,忘記了曾經的一切。
我也要喚醒他的記憶,喚醒他和我的過去。
助理文文把最終的地址發了過來,在西北,我已經去過三次的地方。
唯獨這個偏僻的搖搖村,我一點印象沒有。
臨行前一晚,我去醫院拿了出門要帶著的藥。
又去了趟商場,給我女兒買了禮物。
七年前送明昭登機那日,我下身突然出血,隻能改道去醫院。
等我拿到了懷孕的檢查報告單,還沒來得及開心,就收到飛機墜機的消息。
後來我不顧所有人的阻攔,生下了肚子裡的孩子。
她叫等等。
等等,再等等。
說不定,明昭就回來了。
現在,他真的出現了,我卻滿是忐忑。
4
在機場辦理值機時,遇到了一個熟人。
何言澈,明昭的親弟弟。
他西裝筆挺,走到我面前,晃了晃手裡的機票。
「嫂子,這麼大的消息都瞞著我,還好我機靈。」
我語塞。
我隻是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命運在跟我開玩笑。
我害怕希望之後是更大的絕望,索性,在確認之前誰也不說。
看到我吞吞吐吐的樣子,他了然,「我懂的,但我也放不下心,還是我陪著你去吧。」
我轉身時,看到他眼角一抹緋紅。
我與他有陣子沒見了。
我們心照不宣,少見面就會減少彼此想起明昭的次數。
這樣,我們好像都可以過得更好一些。
一路無話。
我在座椅上假裝沉睡,心跳始終難以減速。
下午,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是一個很有民族特色的院子,門口爬滿盛放的月季花。
風路過,五顏六色豔麗繁復的花朵隨之起舞。
蓬勃的生命力,和我看到的那張婚紗照裡溢出的鮮活,別無二致。
我們停留得有些久了。
不多時,有人從院子裡匆匆往外走,聲音先傳了出來,「是來租房的嗎,你們來這麼早?」
他的聲音進入耳朵的一瞬,我好像被什麼扼住了喉嚨。
一句話,我就可以確認他的身份。
等到那張熟悉的臉出現,我全身血液逆流,忍不住身體顫慄。
經年的風霜撲面而來,眼淚剎那間充盈了我的眼眶。
明昭,我終於,找到你了。
5
沒人答話,他狐疑的視線,在我和何言澈的臉上來回打量。
好在我戴了帽子,寬大的帽檐和口罩遮住了我臉上的情緒。
我終於回神。
低頭拼命攥緊拳頭,找回自己的聲音,「對啊,我們是過來看房的。」
他笑著上前,接過我手裡的行李箱,引著我們往前走。
「我們這還有兩間房,你們可以看看選哪間。
「這附近就我們家最好,要不是玲姐家裡有事突然退房,也不會空著。」
我第一次知道,明昭原來有做銷售的天賦。
但我還是憋住笑,絞盡腦汁想了幾個租房的問題。
我隻是,貪婪地想聽更多他的聲音罷了。
等我們放完行李再回到院子裡,何言澈已經從初見時的說不出話,到現在和他說雙口相聲,兩人聊得起勁。
「那租金怎麼算?」
「租金你看著給就行了,我看你面善,我們有緣,要不……」
大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女孩子的嬌嗔,「郝嘉爾,你在胡說什麼,我這租房子被你搞的全成慈善事業了。」
我心一沉,已經猜到了她是誰。
黃色娃娃領襯衫,藍色寬松背帶褲,剛到肩膀的半長短發。
她就像油畫裡的精靈,翩然而至。
「你們好,我叫郝珈一,歡迎你們來這裡做客!」
明媚熱烈的聲音,她是照片上那個女孩子。
也是,明昭現在的未婚妻。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一片沉悶。
何言澈簡單做了介紹。
郝珈一很自來熟,歪著頭笑道,「莫黎姐,你們應該是要租兩間房吧,我可以給你們打八折。」
明昭趕緊攔著她:「你又胡鬧,人家是一對,肯定是要一間……」
我打斷了他,「兩間,我們要租兩間。」
聞言,郝珈一神採飛揚,對著明昭挑眉,一臉看我說得對吧的嘚瑟表情。
6
她的確是個熱情開朗又聰慧過人的女孩。
如果她不是明昭此時的未婚妻,我想我會喜歡她。
確定了要租住後,金牌房屋銷售的身份又還給了郝珈一。
她給我們介紹這個院子,「我媽喜歡月季花,喜歡秋千,喜歡藍天白雲大草原,所以我爸就帶她來了這裡,親手打造了這個院子。」
逆著陽光,她轉頭朝我們笑,身上被陽光勾勒出環線,笑靨如花。
「我叫這裡,愛的小築。」
「我爸爸媽媽都姓郝,所以我叫郝珈一。」
我不著痕跡,看向明昭,「那他呢?」
「他是我撿來的,本來我給他起名叫珈二,但是他說二不好聽,非要叫嘉爾。」
說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放緩了聲音,「他這裡撞到了,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撿到他的時候,他渾身都是傷疤,血糊糊的,像個野人。」
我心裡一緊,想到他那時的場景,幾乎落下淚來。
何言澈已經掩蓋不住,他佯裝彎腰打了個噴嚏,再抬頭時,眼淚滾了滿臉。
明昭毫無察覺兩個陌生人的反常,正伸長了胳膊去剪圍牆上探出頭的月季花。
郝珈一接過一捧,小心去掉尖刺,才遞給我。
「不過現在他是我未婚夫了。」
「還有 8 天,就是我們的婚禮,歡迎你們來參加。」
我伸手接過花,手裡輕飄飄的,心卻沉甸甸的。
眼看著郝珈一踮起腳在明昭臉上啵了一口,兩人的幸福是具象化的可見。
我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這樣的他,如果真的想起我,該如何自處。
可是,我也不可能放棄,畢竟他也是我未婚夫啊!
如果沒有七年前的意外,他甚至,已經是我的老公了。
7
郝珈一突然「啊」了一聲,臉上遍布赧色。
我看見她捂著小肚子的雙手,大概猜到她驚慌失措的原因。
從包裡找出一片姨媽巾,正要遞過。
明昭卻已經從梯子上跳了下來,脫下白襯衫圍在郝珈一腰間。
我伸出的手空在原地,隻好默默收了回來。
明昭去煮紅糖水了。
郝珈一捧著臉對我羞澀一笑,「我總肚子疼,所以嘉爾反應比較大。」
「本來說好了明天去批發雪糕回來,肯定不行了。」
她本來頗為沮喪,說到後半段,復又開心起來。
「不過明天可以吃到嘉爾親手做的西瓜蛋糕,很好吃哦!」
她眼神中的滿足和歡喜,與曾經的我一模一樣。
背後的花架突然「嘭」的一聲,發生坍塌,砸向我和郝珈一。
情急之中我伸手要去捂住她後腦勺,卻有人衝了上來一把把她拉進懷抱。
我眼看著明昭滿臉緊張把郝珈一護住,我一時愣在原地。
花架砸了下來。
「莫黎,你沒事吧?」,何言澈拉開花架,將我扶了起來。
郝珈一撲了過來,幫我拽掉頭發上的碎木頭和落葉。
花架年頭久了,其實都是腐朽的木頭,沒什麼重量。
我倒不覺得身上疼,隻是心裡隱隱作痛。
方才明昭眼裡隻有郝珈一,對我視而不見的一幕,徹底戳痛了我。
那對郝珈一的溫情呵護,本來,應該是我的。
大學時我有次胳膊骨折,在醫院半夜想吃慄子味冰淇淋。
他在夜間跑遍了半個市區的便利店才給我買到。
紀念日陪我排隊兩小時去坐橋上摩天輪,沒想到人家為了賺錢,安排了四人一個包廂。
我抱著明昭的胳膊,跟對面倆清澈的男大對視全程。
後來他竟又陪我重新排隊一個多小時,不知怎麼說服了別人,最後包廂裡隻有我們倆。
我問他,他說「我跟人家說要求婚,麻煩行個方便,就都讓了。」
淚水在眼眶打轉,我轉過頭緊閉雙眼,硬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
卻看到客廳裡相片牆上,明昭單膝跪地的求婚照。
隻是,求婚對象不再是我。
8
休整一番,太陽快落山時,何言澈陪著我在周邊轉了轉。
許是因為明昭在這裡住了七年,我竟覺得這個村落都變得親切起來。
天色擦黑,我們折返經過院子門口的花牆。
明昭正在幫郝珈一收畫板。
郝珈一畫了一張小院曬花圖,圖上花朵簇擁爛漫,顏色濃鬱熱烈。
她是學美術的,天然帶著藝術氛圍,畫畫的審美也極好。
我往下翻,卻見畫本上畫滿了明昭。
他彎腰拔草的認真,他吃西瓜時的愜意,他做飯時的微笑,躍然紙上。
何言澈聲音壓得極低。
「嫂子,我感覺我哥好像也過得挺快樂的。」
他明明沒說別的,可我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回房後哭得難以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