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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風如知意 4272 2025-05-29 16: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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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但是,真正的相國千金是綺羅,知意身份擺在那,尊卑有別。他不能冷落真正的相國千金,去討好一個馬奴的奸生女。


    隻要想到這,他就不受控制地,說出話並不好聽。


     


    最後,彥清河沉默片刻,冷淡開口:「我走了。」


     


    徐知意沒有抬頭,隻是矮下身,跟府裡的奴婢一樣,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5


     


    婚禮前兩月的初五,是下聘的吉日。


     


    前院很熱鬧,丫鬟僕人們放下手裡的活,跑去前面看熱鬧。


     


    我在房裡靜坐,不動如山。


     


    書案上堆的都是這些日子我收集的江南地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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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發金陵前,我要好好看完。


     


    這時,一個丫鬟走了過來,低著頭,輕聲說:「未來姑爺送了許多聘禮來,請姑娘去清點。」


     


    一份長長的禮單遞上。


     


    我合上禮單,跟了出去。


     


    院子裡,箱匣一字排開,裡面的東西堆得滿滿當當。


     


    白鶴,琴瑟和鳴。


     


    同心結,夫妻同心。


     


    和合二仙,舉案齊眉。


     


    連玉如意上,雕的都是我喜歡的並蒂雙蓮的圖案。


     


    我伸出手,將那玉如意拿起。


     


    下面壓著一張紅紙,我還沒來得及細看,管家臉色走了過來,臉色一變:「知意姑娘,這都是給綺羅小姐的聘禮。」


     


    我愣了一下,手指僵在半空。


     


    這才看清,下面的紅紙,寫的是綺羅的名字。


     


    剛才叫我來的丫鬟已經不見了。


     


    周遭看熱鬧的下人表情各異。


     


    我立在原地。


     


    看著管家一件件聘禮地點了過去,都是綺羅的。最後,一錠銀元寶,計在了我的名字上。


     


    一錠銀圓,賣斷了十幾年養育恩情。


     


    心髒傳來刺痛。


     


    我苦笑了一下。


     


    頭一回知道,除了難堪,還有尷尬,也能讓人無地自容。


     


    晚上,丫鬟敲響了我的門,相國夫人要叫我去前廳問話。


     


    夫人坐在主位,面色沉沉。


     


    綺羅依偎在她肩上,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原因是她滿腹欣喜地去看自己的聘禮,發現好幾件都碎了,而今天,唯一一個打開禮箱還碰過的人,就是我。


     


    我垂下眼,平靜反駁:「不是我。」


     


    「管家看到的,我隻是摸了一下。」


     


    「碎不了的。」


     


    綺羅從母親懷裡抬頭,她養了多日,已是一副嬌貴的模樣,紅著眼:「知意,你別誤會,我沒有懷疑你,隻是……」


     


    「隻是今日就你一個人碰過……母親不放心,所以……」


     


    我再次強調:「我有沒有弄壞,管家不是全程看著嗎?當場還有許多下人,一一問過就是。」


     


    「怎麼隻問我一個?」


     


    我有些咄咄逼人。


     


    相國夫人的臉色已經很難看。


     


    最後,她揮手讓我退下。


     


    我不知她信不信我,但看我的眼神都是失望。


     


    大概是不信的。


     


    最後,她揮了揮手,示意我退下。


     


    然而,這事還沒完。


     


    本是家事,卻不知怎麼傳了出去,滿城皆知。


     


    都說,我被綺羅搶了千金之位,懷恨在心,蓄意報復。


     


    一個未過門的妾室,弄壞了永安侯府聘禮,無疑是沒把侯府放在眼裡。


     


    沒多久,侯夫人將我叫去府上。


     


    見她之前,彥清河先把我帶到一邊。


     


    無人處,臉色陰沉,斥我 :「徐知意,你怎麼做那麼蠢的事!」


     


    我昂起細脖,倔強回望。


     


    我沒錯,不必自輕自賤。


     


    「你以前什麼都有,還跟她計較那些聘禮做什麼?」


     


    他氣急敗壞,俊秀的臉上寫滿不耐:「我納你為妾,已讓侯府臉面丟盡,如今你又傳出善妒惡名,你要讓我無地自容?」


     


    我隻是冷冷地說:「我沒逼你娶我。」


     


    一直都是他自作主張。


     


    他不就是覺得,我一個馬奴之女,能嫁給他侯府世子當妾室,已經是這輩子能攀到最高的高枝麼?


     


    他便是這樣認為,我非嫁他不可。


     


    彥清河愣了下,語氣更冷:「夠了!」


     


    拂袖轉身:「還有兩個月成親,你安分點。」


     


    「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我目不斜視,越過他,去往內院。


     


    侯府夫人是要訓誡我,她深諳內宅人心魍魎,怕我這個妾室進門後不分尊卑,欺壓正室,所以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一聲不吭,也不反駁。


     


    隻一味點頭,像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最後,她說得沒意思了,嘲弄一句:「不愧是馬奴生的,嘴巴啞了嗎?」


     


    我面無表情,懶得解釋,從善如流。


     


    「老夫人說的是,小女受教。」


     


    我無所謂他們說什麼了。


     


    兩個月後,我就走。


     


    6


     


    成親最後一個月,很太平,眨眼就過了。


     


    迎親那天,鑼鼓喧天。


     


    永安侯府世子和相國千金的大婚,尋常不多見,滿街百姓都爭先去看。


     


    綺羅一身大紅嫁衣,頭戴鳳冠,眼睛撲閃撲閃的,臉上滿是新嫁娘的嬌羞。


     


    夫人親手為她蓋上蓋頭,兩人含淚送別。


     


    門前,八抬大轎,彥清河滿面春風。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妝臺前,聽著外頭喜樂齊鳴,響徹長街。


     


    我側耳聽著,聽到鼓樂聲漸行漸遠,這表示,宴清河已經將他的新娘子接走了。


     


    我屋裡隻有一個婆子幫我梳發,外頭停著一頂小轎,準備從侯府後門抬我進去。


     


    我一個妾,是沒資格讓新郎迎親的。


     


    婆子動作粗魯,嘴裡念叨著:“姑娘真是好福氣,能嫁入侯府為妾,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


     


    我讓她出去,我自己梳妝換衣。


     


    她本來就不樂意伺候我,我這麼一說,她便毫不猶豫,放下梳子退了出去。


     


    我對著銅鏡,滿滿疏發,然後,將衣服一件件穿上。


     


    嫁衣下,穿的是素衣便服。


     


    走前,我想拜別養父母。


     


    婆子去請示回來,大聲說:「相國大人和夫人說了,他們不是你身生父母,受不起一跪,姑娘不必拜別。」


     


    「以後別給他們丟臉就是。」


     


    我已經走在回廊上,腳下一頓,定在原地。


     


    我沉默片刻,輕輕「嗯」了一聲,好像有東西在胸腔裡一點點破碎,無聲無息,卻扎得我鮮血淋漓。


     


    「我知道了。」


     


    我轉了方向,自己蓋上蓋頭,鑽進小轎。


     


    綺羅的大婚儀仗很大,經過渭河廊橋時,烏泱泱一群人堵在橋上,走得很慢。


     


    我的小轎,遠遠地,停在河邊。


     


    「萱娘子,我想更衣。」


     


    婆子皺了皺眉,見我一副腹痛難忍的模樣,便點了點頭。


     


    「你小心些,那邊是河。」


     


    「更衣完了,就一會自己上轎。」


     


    婆子不再多看我一眼,搖著扇,跟轎夫一起坐到樹下納涼。


     


    河邊是一處比人還高的芒草。


     


    我早先已在這裡做好準備,探好路。


     


    我快步鑽入芒草。


     


    嫁衣、紅蓋頭、繡鞋,一一脫下,然後丟入河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橋上,沒人注意到我。


     


    半刻鍾後,我已擰著包袱,像尋常民婦一樣,走在路上,混在人群裡。


     


    喜轎往北,是綺羅的榮華富貴。


     


    我往南,是未卜前路。


     


    從此,世上再無徐知意。


     


    7


     


    迎親回程路上,彥清河特意問了隨從:「知意的喜轎出門沒有?」


     


    小廝笑答:「出發了,跟在後面呢。」


     


    彥清河笑了笑。


     


    終於娶到知音了。


     


    以前他就想看知意穿嫁衣的樣子,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他想了想。


     


    有些愧疚。


     


    這些日子他冷落她了。


     


    如今進了侯府大門,就是他的人,到時再哄哄就是。


     


    他和知意,來日方長。


     


    去侯府統共隻有四裡,但儀仗隆重,堵在廊橋,走得有些慢。


     


    彥清河忍不住頻頻回頭,目光越過綺羅的喜轎,看向人群的最後面。


     


    人太多,他看不清。


     


    他又問小廝:「知意的轎子呢?」


     


    小廝恭敬回答:「老夫人吩咐,妾室的喜轎要在少夫人進門後兩時辰後才能進。現在,應該是停在路邊等著了。」


     


    「好。」


     


    彥清河點點頭,不禁催馬兒走得再快些。


     


    府裡高朋滿座。


     


    彥清河將喜新娘迎入府後,拜堂,問神,還有賓客迎來送往。


     


    直到入洞房前,才稍微有些喘息的時間,人也有些醉,腳步輕浮。


     


    此時,他注意到,府裡下人有些慌亂,幾人交頭接耳後,又匆匆離去。


     


    隱隱約約,他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心裡猛地一跳,酒意醒了大半。


     


    是知意嗎?


     


    「是夫君嗎?」


     


    隔著門板,綺羅清叫住了他:「是夫君來了嗎?」


     


    喜婆匆匆趕來,笑著提醒:「世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彥清河勉強點頭,卻在喝交杯酒時,手一抖,酒杯哐當一聲摔在桌上,砸醉了茶盞,碎成幾片。


     


    就是這麼一聲,彥清河的心髒狠狠一跳。


     


    綺羅忙說了一句歲歲平安。


     


    然後,給他重新斟了一杯酒。


     


    彥清河沒有接,而是猛然起身,轉身就往外走。


     


    綺羅揪住他袖子,淚眼婆娑:「夫君……」


     


    她知道他想去哪裡。


     


    但新婚夜,他這一步出去,明日,她徐綺羅的名字,就是京城笑柄。


     


    彥清河笑得很牽強:「我隻是去醒醒酒。」


     


    他甩開綺羅的手,腳步虛浮地往西廂走去。


     


    那本來是安置妾室的院子。


     


    房裡,如今,漆黑一片,空無一人。


     


    彥清河臉色一白,抓住一個小廝,厲聲問:「人呢?」


     


    「知意呢!」


     


    小廝跪下,瑟瑟發抖,眼神躲閃:「小的,小的……不知……有什麼事,世子爺,明天再說吧。」


     


    彥清河已經預感不好。


     


    他連問了幾個人,答案都是一樣:“明日再說”。


     


    都瞞著他。


     


    最後,是心腹趕來,並且帶來了一隻湿漉漉的紅繡鞋。


     


    「知意姑娘在半路下了轎。」


     


    「我們在河裡,找到這個。」


     


    彥清河眼前一黑,幾乎站不穩。


     


    「世子!」


     


    有人在叫他。


     


    「夫君!」


     


    綺羅追了出來,看見彥清河瘋了一樣,奔出門去,在門檻處,重重摔了一跤。


     


    然後狼狽爬起,消失在黑夜裡。


     


    紅燈籠高掛,明晃晃地映出他眼角的一點淚光。


     


    彥清河跑了好久,跌跌撞撞,跑到了廊橋下。


     


    夜涼如水,渭河漆黑一片。


     


    他驚飛了一群野鴨,撲稜稜掠過,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四周空蒙。


     


    他的心,也空了。


     


    又疼得厲害。


     


    「知意……」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他給知意做了選擇,他以為,是最好。


     


    殊不知,她也能做選擇。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選了自己想走的路。


     


    8


     


    兩個月後,我趕在秋收前,到了金陵。


     


    鞋子都走破了,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我敲響了崇文書院的大門。


     


    接過推薦信,管事漫不經心地掃了幾眼,隨即合上,搖了搖頭,遞還給我:「走吧,這裡不收你。」


     


    管事說,寫信的褚先生,是朝中吏部尚書的胞弟,兵部多次削減金陵軍費,是慶王政敵。


     


    「崇文書院怎麼敢收你?」


     


    他又看了我的照身貼,眉頭擰得更緊:「馬奴之女,能讀什麼書,還敢稱才女?」


     


    我咬著牙。


     


    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我並不知道褚先生和慶王之間,有彎彎繞繞的朝堂龃龉。


     


    我眼眶一熱,心酸得想掉淚,兩個月的辛苦和委屈差一點就在這一刻爆發。


     


    可我生生忍住。


     


    這裡四顧茫茫,身後沒有父母親朋,禹禹獨行的路上,隻有自己。


     


    什麼都要自己爭取。


     


    徐知意。


     


    你已經爭到金陵了,還怕什麼。


     


    我咬著牙,抬起頭,硬氣道:「師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


     


    「崇文學院建立之初,不就是為了打破學分貴賤,賤民不得入學,不得科舉,不得入仕的陋習嗎?」


     


    「若先生覺得小女學問差,盡管來考。」


     


    我一口氣說完,管事看著我,目瞪口呆。


     


    我深吸了一口氣,正欲轉身離去。


     


    管事突然臉色一變,朝我身後行了個禮。


     


    是慶王妃。


     


    慶王妃已年逾四十,穿著農婦的粗布麻裙,但那身華貴氣度不減,不怒自威,眼神又冷又銳利。


     


    我規矩行禮後退到一邊,低下頭,忐忑不安。


     


    也許,她並非傳言那般,不顧世俗,率性堅勇。


     


    書院,也隻是普通書院。


     


    「說得好。」


     


    慶王妃忽然開口,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絲贊許。


     


    她看向管事,嚴厲道:「我竟不知書院什麼時候多了這些規矩。」


     


    「崇文書院乃教化之地,隻要有心向學,什麼人來不得?」


     


    管事臉色煞白,連連請罪。


     


    慶王妃接過推薦信,一目三行,心情很好:「那老匹夫,倒是給我推薦了個人才。」


     


    她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抬起頭:「眠雲,小女叫顧眠雲。」


     


    眠雲機尚在,未忍負初心。


     


    9


     


    六年時間。


     


    我從書院學生,到學院女夫子。


     


    如今,已是慶王府幕僚,文書女官。


     


    聖上年老,身體江河日下,一紙聖旨,將各地親王召回京伴駕。


     


    我隨王妃回京。


     


    再見宴清河和徐綺羅,是在詩會上。


     


    京城詩風盛行,人人會作詩,姑娘公子們一首拿得出手的詩,能給娘家或夫家爭氣。


     


    京城每半一旬,總會有些詩會。


     


    王妃剛回京,便躍躍欲試,辦了一場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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