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會上，路遙當眾指出我就是會場最中央裸體雕塑的模特。
所有人嘲笑的目光讓我如同被當眾扒了衣服。
他卻笑嘻嘻地攬著我的肩大聲道：
「若大家以後有需要，可以聯系她，很便宜的。」
這一刻，我決定不再喜歡他了。
1
學校辦了個藝術展，今日開放。
室友邀請我一起去，我搖頭拒絕了，實在提不起興致。
Advertisement
下一秒，微信響了。
A 路遙：【今日去看展。】
一如既往地沒有稱呼，沒有商量，隻有通知，因為他知道我不會拒絕。
我捏著手機，有點猶豫。
他能在我跟他告白的第二天，若無其事地聯系我，我卻做不到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想了半天，打下：
【等會兒還要去送外賣，我就不去了。】
那邊很快就回了。
【今日是我展品第一次亮相，最重要的時刻我想和你一起見證。
【到了地方記得聯系我。】
一如既往，不容置疑的語氣。
我嘆了口氣，縱然小心翼翼起身，小腿還是火辣辣地痛。
撩起褲腳，我看著還在滲血的小腿，覺得十分刺眼。
昨日大雨，我騎著小電驢與一輛車撞在了一起。
血淋淋的傷口，穿裙子肯定是不行了。
我隨意用碘伏又擦了下傷口，換了套衣服便去了展廳。
這是校內一年一度的大活動，人滿為患。
校外的，校內的，全擠在一起。
剛進入場內，我就被最中央的裸體雕塑所吸引。
她很美，但沒有臉。
這是路遙的畢設，模特是我。
好多人都圍在這裡看，紛紛露出滿意的目光。
當時他狗腿似的跟在我身後求我給他當模特。
赤身，路遙，密閉的空間，我想都不敢想那場景會有多曖昧，直接拒絕了他的提議。
他攬著我的肩，哄著我：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件展品，我希望和你一起完成。」
這對我的誘惑太大，我就點了頭。
但在看到雕塑銘牌欄寫著【模特：黎陽】時，心猛地一縮。
路遙明明說過不會署名，這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看周圍，還好沒人注意這邊。
將衣領拉高擋住臉後，我著急地穿梭在人群中找路遙，想問清楚，卻怎麼也找不見人。
直到在一昏暗的樓梯角聽到了他的聲音。
「黎陽，你喜歡她？」
「嗯，想認識下，以前沒發現她身材那麼好。」
「她也就身材還不錯。」
路遙笑，帶著點自豪。
「還是遙哥有福氣，你看模特那身材，嘖……」
對面的人甚至還用手比劃了下。
「遙哥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認識下？」
路遙斂了表情，皺起眉頭沒說話，從包裡抽出煙點燃。
對面的人見他久不回答，試探道：
「不會是遙哥你看上了吧？我聽說她給你告白了。」
他還是不說話，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在我以為他不會說出答案時，路遙吐出一口煙圈，嗤笑道：
「我口味什麼時候那麼差了，隻是看她舔狗的樣子，覺得好玩而已。」
對面的人附和道：「也是，遙哥什麼好的沒吃過。」
我身體僵硬，若不是從門縫裡剛剛好能看到路遙的臉，我怎麼都不相信這句話會從他口中說出。
他的話說得漫不經心，卻像重錘一般砸在我的心上。
我與路遙認識三年，也喜歡了他三年。
這三年裡，他作業，我做；他逃課追女孩，我幫他答到；買藥遞水都是常事，隻要他有需要，我總是第一時間站出來。
沒想到，他居然如此毫不掩飾地嘲弄我對他的喜歡。
2
對面的人也看出路遙情緒不高，便轉移了話題。
我恍恍惚惚地離開。
場內歡聲笑語交織成一片，我卻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了冰窟。
我對路遙，一直都是高攀。
他家世好，人也長得好，是校內的風雲人物。
學校每年都有筆獎學金，由社會各方人士資助。
我成績第一，獎學金也是最高額度，正好是路遙資助的。
他光鮮亮麗，滿面春風地將標著金額的牌子放在我手裡。
同樣的年齡，同樣的學生，他卻能用自己的零花錢資助一個學生。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卑，尷尬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老師讓我說兩句感言，我固執地搖頭，不肯接話筒。
就在場面越來越尷尬時，路遙接過話筒，攬著我的肩：
「這是我借給黎陽同學的，她以後得還，就沒必要說謝謝了。」
一句話，緩解了我的窘境，照顧了我那卑微的自尊。
也就是這時候，路遙住進了我的心裡。
我也有自知之明，從未渴望過他的喜歡。
和他告白也隻是個意外。
路遙猛烈追求藝術系花安安。
安安有男朋友，情誼深厚，路遙插不進去。
他告白失敗，在天臺喝酒，攬著我的肩傷感。
「黎陽，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我愣住，好一陣才點頭。
他瞪著雙眼，不可思議地問我是誰 。
我看著他微紅的眉眼，與我咫尺的距離，脫口而出：「你。」
天臺的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四周靜得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直直地看著路遙，等著他的審判。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語氣淡淡。
「啊？是嗎？」
他不意外，一點都不意外。
我早猜到了，喜歡一個人，嘴上不說，也會從眼睛裡跑出來。
路遙怎麼會感覺不出來。
他風平浪靜，我兵荒馬亂，丟盔棄甲地逃了。
3
展覽會上的人聲鼎沸，我像隻落水雞一般流離在內。
直到撞在一個人的懷裡。
我抬頭，是路遙。
曾經於我而言溫暖的星光，此刻全變成了碎冰。
他說得沒錯，我就是個舔狗。
昨日暴雨，他不過輕微咳嗽，我硬是騎了十幾公裡車去給他買藥。
頂著暴雨都要把藥第一時間送到他手上。
卻在他寢室樓下聽到他打電話。
「還在咳嗎？」
很溫柔地低語聲，好似怕稍微大聲了對方就要掛斷電話一樣。
「雨那麼大，你怎麼出門，我等會兒就把藥給你送過去。
「你是在擔心我嗎？不用擔心，藥肯定會買到的。」
我渾身僵冷地站在雨霧裡，看著路遙溫柔地掛了電話，手指在屏幕上撥弄了幾下。
手裡的微信「叮」響起。
A 路遙：【藥買到了嗎？】
或許是雨太大了的緣故，我竟覺得這透明的藥袋子無比沉重。
還沒回，微信又彈出他催促的消息：【？？】
我鬼使神差地回了句：【雨太大了……】
剛按了發送鍵，身後突然響起急促的汽車嘀嘀聲，我還沒動作，人就飛了出去。
被撞後的第一件事我居然是讓車主幫忙把藥送到路遙寢室的值班室。
這不是舔狗是什麼？
展廳裡路遙著急地捧著我的頭，語氣關切：
「黎陽，我給你發了那麼多信息，你沒看到嗎？」
看到了，隻是不想回了。
我以為他對我是有一絲喜歡的，隻是不自知。
送外賣到很晚，他會在店裡等著與我一起回去。
他說：「黎陽同學那麼漂亮，走夜路很危險。」
高一屆的學長猛烈地追求我，天天給我送早餐。
路遙總會搶在他之前將早餐送到我手中，對我說：
「我單著，你也不準談戀愛。」
我以為是他對我獨有的佔有欲，如今看來，不過是他覺得好玩罷了。
那句話如同一柄利劍深深扎在我心上。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看見消息。
他馬上笑了：「沒事，我原諒你了。」
他將我帶到模特前，我又看到那標著我姓名的銘牌，像是在嘲諷我的自作多情。
他的展品被評為本次展覽最有價值的藝術品之一，要發表感言。
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
路遙是校內風雲人物，認識他的人很多。
我手忙腳亂地將衣領提高，擋住了下半張臉，悄悄地退出中心圈。
剛轉身，路遙大手一把將我扯回。
又手疾眼快地將我擋臉的衣領扯下，讓我面對大眾。
「各位，若不是黎陽同學願意為藝術獻身，我也不會成功地做出這幅展品，我要謝謝她！」
我僵在原地，感覺從頭到腳一陣寒意。
路遙為何要說出來？
他明明知道我不想讓大家知道的。
校內的同學有些已經認出了我，看著他們捂著嘴交頭接耳，我手止不住地顫抖。
我已經顧不得計較剛才路遙的貶損，扯著他的衣袖。
「路遙……求你……不要說。」
聲音很弱，路遙可能沒聽到，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
「若大家以後有需要，可以聯系她，很便宜的。」
所有人不再捂嘴議論，而是堂而皇之地指指點點。
「原來，她就是以這種手段傍上路遙的啊。」
「怪不得一個窮貨，能讓路遙三番兩次地幫她，真讓人惡心。」
「她的獎學金，不會也是靠……睡……來的吧？」
「有可能，我還聽說，她還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出國留學的名額，我看啊，有內幕。」
4
我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央，那些嘲諷的話讓我如同被當眾扒了衣服。
腦子嗡嗡的，早已聽不到路遙在說什麼。
曾經被他撿起來的自尊，如今又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臉頰漲得通紅，想要反駁卻仿佛被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此時不知道誰絆了我一下，我腿疼得沒站住，一下子跌在地上。
眾人自動地散成一個圈，將我圍在中間。
路遙滿臉著急地過來扶住我：「黎陽，你沒事吧。」
我腦海中又鑽出來剛才樓梯角的一幕。
他是怕我繼續纏著他嗎？所以才要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
我掙開他的手：「路遙，以後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他愣住，眼底浮現出一絲異樣，隨即不以為然道：
「誰稀罕……你的喜歡。」
我苦澀地勾起嘴角，答了個「好」，站起身離開。
人聲鼎沸，他終於後知後覺，上前幾步拉住我。
「黎陽，你是在怪我嗎？」
我沒說話。
「你不是缺錢嗎？我隻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他們……」
我長呼了一口氣，掙開他的手：
「我是缺錢，但我不會用這種方式去掙！」
「這種方式？你當時免費給我當模特，不就是想我給你宣傳嗎？」
我氣笑了，原來他是這麼看待這件事的。
「路遙，算我看錯你了。」
他愣住，立馬黑了臉。
「看錯我？是誰資助了你三年？難道不是我嗎？」
我輕聲道：「欠你的錢，我以後會還你的。」
「不過是當裸體模特，你幹嘛那麼生氣。」
不過？
他輕飄飄地一句話，幾乎讓大家否定了我做出的所有努力。
見我不為所動，路遙有點惱羞成怒。
「你那麼清高，要還我的錢，幹嗎等以後？現在就給我啊。」
我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
所有的話都不如這句來得衝擊大，他明知道我現在還不起。
他好似也覺得自己說話衝動了，別扭地偏過頭躲避我的視線。
曾經那個照顧我自卑心理的男孩終究是沒了。
周圍的人開始起哄，齊聲大喊：
「還錢！還錢！」
這兩個字像尖銳的刺，扎得我耳朵疼。身體也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路遙如今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想制止這場鬧劇，但是於事無補。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難堪的氛圍壓垮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
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將手機湊到耳邊。
「我在墨韻展廳，你能來接我嗎？」
我忍不住帶上了哭腔：「能不能……來接我？」
此刻我迫切地想要一個人能帶我逃離這可怕的場景。
那邊默了半晌，道：「好。」
5
秦觀來得很快。
剛進門，有人發現了他，會場立馬安靜了下來。
一頭發亮的黃毛與這堆藝術品格格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