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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千歲拾雲 3982 2025-06-05 16: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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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未出世時,便有道人對我娘說:【腹中童子,孱弱憂思,芥草衰衰,命不久矣。】


     


    沒有人把這瘋瘋癲癲的話放在心上,道人也隻是大笑。


     


    那時的定國公哪裡能想到,自己如珠如寶呵護在手心的嫡女,一生當真命短。


     


    好在,她的第二世,有了天生將星的守護,不再忐忑憂懼。


     


    1


     


    我出生後果真如雲遊的道人批命所說:【體弱多病,羸弱不堪。】


     


    娘說,因為我是天上的仙童,人間的濁氣對我不利。


     


    我擦去她哽咽的淚珠,一個人對著夜裡的望舒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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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位神仙都好,讓阿雲的身體好起來吧。


     


    讓爹娘的鬢邊莫要再生白發。


     


    後來與我指腹為婚的賀家敗落了,隻留下長我三歲的未婚夫婿賀少青。


     


    他倔強對我發誓,一定重振賀家,要我風風光光出嫁。


     


    小兒稚語三兩句就決定了自己的未來,尚不知人世無常,身不由己。


     


    十歲那年,定國公府對戰柔然失利。


     


    我爹用一己性命換來了定國公的爵位和安全,娘笑著飲下毒酒。


     


    此後我成了孤苦無依的孩子。


     


    曾經溫馨的家成了尖銳刻薄的囚牢。


     


    可就算是這樣,老天還不放過我。


     


    我的未婚夫是天之驕子。


     


    但他太年輕,在剿匪的路上遭了暗算。


     


    我拿著他的手信趕到後,隻有發冷的利刃從背心,貫穿了我的胸膛。


     


    我不明不白倒在了廢墟和血泊裡,S前隻有淡淡的焚香縈繞。


     


    會是我的少青嗎?


     


    我想安慰的話早就停在了S前的遺憾和不甘。


     


    ——


     


    呼吸再次吞吐,心跳再次搏動。


     


    佛堂內垂眸斂眉的祖母結束了誦經,花白頭發和蒼老面容對上我怔怔的目光。


     


    「雲娘,你真的想好三月後就出嫁嗎?」


     


    祖母的話像洪鍾敲響了我的神智,眼前一幕幕恍若隔世。


     


    縈繞在我鼻尖的焚香散去,又好像和佛堂的檀香合而為一。


     


    我竟是又再活了過來。


     


    2


     


    祖母見我遲遲不答,入定一樣愣愣看著供奉上的藥師如來。


     


    向來嚴肅的她下意識放柔聲音:「雲娘,有什麼問題嗎?」


     


    「雲姐姐身子不好,又還年輕,祖母怎麼又提這個?」


     


    我正要作答,被一旁的堂妹喬汐語急匆匆打斷了話頭。


     


    喬汐語嬌憨可愛,與我五分相似,是我二叔的孩子。


     


    二叔繼承了定國公的爵位後,她亦是與我最親近的姐妹。


     


    此時她正從蒲團上站起來,撒嬌一般挽住我的胳膊:「那賀家公子也不過是個八品縣丞,日夜在外奔波,誰知他能不能照顧好雲姐姐,祖母何必匆匆嫁女,讓姐姐受苦呀。」


     


    她一番直抒胸臆,話裡話外看不上賀少青身份低微,處處為我著想。


     


    但我卻發現一絲端倪。


     


    賀少青中舉後隻對我說過自己的官職。


     


    喬汐語,如何得知?


     


    我下意識觀察喬汐語的神情,在她親昵之下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緊張。


     


    她是緊張我會一口答應,三月後跟賀少青成婚嗎?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祖母問我是否想好出嫁。


     


    那時喬汐語也是滿口不舍得我離開。


     


    可我心裡想著快些和賀少青團聚,羞澀地答應,沒有看清她的神色。


     


    沒過一個月,賀少青就下西南剿匪。


     


    再然後,就是他遣人送信說自己遇到了危險。


     


    那封手信的筆跡出自賀少青無疑,互贈詩畫時我親眼看過他用這樣的字跡題字。


     


    正是因為太過熟悉,我沒有猶豫按照信上的內容去找受傷的賀少青。


     


    結果,等待我的是一出空蕩的廢宅,和一把插進背心的刀。


     


    我至S都不知道,是誰將我騙到那S了我。


     


    我的遲疑被祖母當成了抗拒。


     


    喬汐語雀躍著說:「祖母您看,姐姐也舍不得您呢!」


     


    祖母見我沒有反駁,又問了一遍:「你已經快十八了,想好了嗎?」


     


    她的意思我明白。


     


    我幼失怙恃,家中二叔並不喜我佔著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


     


    不如早早嫁給合心意的夫家,賀少青至少年輕有為,真心待我。


     


    「孫女也在想陪陪祖母。」


     


    我靠到祖母的膝邊神情依戀。


     


    前世S因不明,誘我出去的信件筆跡是賀少青的。說什麼我也要調查清楚才能做好取舍。


     


    見我堅持,祖母不再勸我,隻是淡淡點頭。


     


    離開前,我沒有錯過喬汐語眼底毫不掩飾的欣喜。


     


    3


     


    入夜,我洗漱完畢,心頭依舊縈繞困惑。


     


    睡不著索性披上外氅夜遊。


     


    但我更沒有想到自己會撞上這樣一副場景。


     


    月色下。


     


    我的堂妹喬汐語,和我的未來夫婿,賀少青。倆人在院中抱在一起。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將自己單薄的身影藏進假山的間隙中。


     


    喬汐語與賀少青的竊竊細語傳來。


     


    「她被我勸住,暫時不嫁過去了,少青哥哥,這樣就沒人打擾我們了。」「雨兒,你怎麼如此衝動,隨意安排我的婚事?」


     


    喬汐語委屈,聲音絲絲哽咽:「你是嫌我麻煩了?可若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腹中的孩兒,我怎會如此急躁!」


     


    我僵在原地,身上陣陣發冷。


     


    孩子……?


     


    我的未婚夫在和我互訴衷腸的時候,已經和喬汐語,珠胎暗結。


     


    賀少青冷硬的聲音軟化了。


     


    他將喬汐語攬在懷裡,溫聲細語地哄:「我怎麼不知你的心意,隻是我現在和她斷開未免落人口舌,也連累了你。」


     


    「以後定國公府我才是唯一嫡出小姐了!我那姐姐本來就是個病秧子,隻要她S了,不就水到渠成?」


     


    「少青哥哥,你的筆跡我還留著呢,因為思念你,我日夜仿寫你的字跡,現如今已經可以分毫不差……」


     


    我攥緊了雙拳,再也聽不下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前世那意外的S亡,我還有什麼不明白。


     


    一直是我的妹妹和我未婚夫安排好的。


     


    隻為了我早早S去,成全他們這對野鴛鴦!


     


    揭穿他們。


     


    這是我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但是理智制止了我。


     


    多年前我爹娘的戰敗導致定國公府已經大不如前,家中除了我和喬汐語仍有其他姐妹未嫁娶。


     


    拆穿,隻會讓公府蒙羞,耽誤其他人前程。


     


    復仇將他們繩之以法的事情,我隻能從長計議。


     


    我閉上眼睛,緩緩退步。


     


    不再聽那對背叛我的男女如何踐踏我的尊嚴。


     


    回到院子裡,守夜的侍女看到我微紅的眼圈嚇了一跳:「大娘子這是怎麼了?」


     


    「無事,出去走走,被風迷了眼睛罷了。」


     


    我笑得平靜,汲水淨面後躺回被子。


     


    賀少青與我青梅竹馬,他曾經是我一生的追求。


     


    前世,我不顧安危也要去找他。


     


    而他就這麼輕佻地撕碎了我的情意。


     


    淚水穿透了我的枕巾。


     


    我緊閉雙眼,假裝不去想這麼痛苦的背叛。


     


    淺淺的焚香入了我的夢,我夢到了前世S前的一幕。


     


    臨S前有個男人將我緊緊抱住,語無倫次哭訴著。


     


    【阿雲,不要S……阿雲。】


     


    撫上我面容的手害怕到顫抖,隻剩下交織血腥味的焚香,將我們牢牢纏繞。


     


    他的聲音清冽,壓抑著極端的痛苦,聽的我都想落淚。


     


    可我知道他不是賀少青。


     


    他到底是誰?


     


    4


     


    第二天,喬汐語主動來找我。


     


    「聽說賀家姐夫就要南下剿匪了,真是不懂事,要是一年半載回不來,姐姐的婚事又要拖延了。」


     


    喬汐語嘟著嘴對我抱怨,數落賀少青:「幸好姐姐沒有答應下個月嫁過去,不然可就要獨守空房了!」


     


    那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不是抱怨我的未婚夫,而是她的情郎一樣。


     


    我不著痕跡看向了她尚未顯懷的腹部,心中升起莫大的諷刺。


     


    曾經她細微動作中的嫉妒和曖昧,我居然一絲都沒有察覺。


     


    我輕笑一聲,淡淡道:「我和少青本就聚少離多,他仕途要緊,就算晚嫁兩年又如何呢?」


     


    喬汐語的臉色閃過一瞬間不悅。


     


    負心的男人我不會再要,但是我也不會任由喬汐語對我耀武揚威。


     


    「少青和我尚未完婚,堂妹這句「姐夫」可不能亂說。」


     


    我看著喬汐語略顯窘迫的臉色,慢悠悠地說:「有失嫡出教養。」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喬汐語是我二叔唯一的女兒。


     


    但不是嫡女,從小抱養在嫡母名下而已。


     


    平日國公府的人並不在意這些,要不是她急切一句「嫡出」,我還想不到她如此介意我佔了這個名分。


     


    喬汐語勉強保持微笑離開。


     


    但是她被拉扯得發绉的披帛暴露了她的不甘。


     


    她的嫉妒同樣讓我不解。


     


    捫心自問,我從不看輕兄弟姐妹。


     


    即使二叔對我這個「累贅」不耐煩,我也不覺得我需要恨喬汐語。


     


    她嫉妒我什麼,「嫡長女」的位置嗎?


     


    我飲下微涼的茶水,卻苦不過我的心。


     


    幼失怙恃,竹馬背信。


     


    我也隻剩下一個嫡女的身份了。


     


    5


     


    要退婚我一人說了不算,必須有長輩點頭。


     


    我去見了祖母,請她助我。


     


    祖母在爹娘相繼去世後就很少過問家裡的事。


     


    我知道她心裡是有怨的,連帶我也一並遷怒。


     


    她當初不讓爹娘認罪,要豁出去拿出先祖的丹書鐵券面聖,求一個證明我爹娘無辜的機會。


     


    但我爹娘瞞著她自戕。


     


    早年喪夫,祖母神色不改,瘦弱肩膀撐起整個府邸。


     


    唯獨盛年喪失獨子,一下讓她衰老。


     


    她直接將府中權力交給了二叔她們。


     


    從此在獨院中清修向佛。


     


    作為她唯一的嫡孫女,我在府中被怎樣對待,都不能引她出來主持維護。


     


    我知她有理由恨我的爹娘,甚至遷怒我。


     


    所以對祖母隻有敬畏,不敢苛求她往昔的愛。


     


    但和賀少青的退婚,是我改變必S命運的第一步。


     


    我得找祖母做主。


     


    本以為退婚會非常艱難,我這樣反復無常,祖母聽了一定會生氣。


     


    可是她同意了。


     


    祖母把侍候的下人都遣了出去,隻留下我們二人。


     


    「賀家那位,汲汲營營,不是你的良配。」


     


    她向來淡漠的眼中有一絲懷念和愧疚的波動:「你爹娘去的早,把你交給這樣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眼睛一紅,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多謝祖母憐惜。」


     


    但祖母並沒有松開擰緊的眉毛,看著我有千言萬語的擔憂:「我答應你退婚,還有另一個原因。」


     


    她起身將一封手信交給了我。


     


    信上封口的花押印,隱隱約約組成一個「晏」字。


     


    這是……我有些迷茫。


     


    「晏」字花押,千金難求。


     


    京城裡,隨便黃口小兒都能傳唱的一句諺語。


     


    說的是當朝九千歲,東廠督公——晏離。


     


    「為何東廠送信到了祖母手裡?」


     


    祖母神色疲憊,手背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三日前,東廠親自送信到我手上。」


     


    「雲娘,他要求娶你。」


     


    6


     


    東廠督公晏離是個人人皆知的狠角色。


     


    權勢滔天,狠辣無情。


     


    別人私下叫他「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有說他隻是皇帝走狗的,也有說皇帝才是他的傀儡。


     


    這樣的人與定國公府毫無關系。


     


    為什麼突然要求娶我,還是直接求到祖母面前?


     


    我惴惴不安,滿腦子是晏離如何殘酷的流言:「可我,我們並不認識。」


     


    祖母揉了揉眉心:「送信的人說就算不同意,到時候去求定國公也一樣。」


     


    告訴二叔,根本不需要晏離娶我,一頂小轎就把我送過去了。


     


    本以為躲開了賀少青這個豺狼,如今又要掉進虎穴了嗎?


     


    比起現在隻是個區區縣丞的賀少青,晏離的權勢哪怕我爹娘復生,我們也阻擋不了。


     


    真要拒了他,府內隻會惹來滅頂之災。


     


    我閉上眼睛。


     


    一時間,室內安靜得呼吸可聞。


     


    最終,我下定決心,捏緊了手裡的信:「我……能見晏離一面嗎?」


     


    「至少親自問問他,為什麼。」


     


    擺在我面前的選擇並不多,除了面對,沒有躲避的辦法。


     


    祖母緩緩點頭。


     


    有了她的松口,東廠那邊的人答復很快。


     


    他們似乎歡欣鼓舞,來信的都把我當成了督公夫人尊敬。


     


    晏離親自來信,七日後親至定國公府。


     


    如此,賀少青那邊不能再拖了。


     


    當天,我將退婚的事就轉達給了賀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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