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第十年，宋聞璟打掉了我們的孩子。
三個月後，他和言奚訂婚了。
我們神龜，在滿足伴侶最後一個願望之後，就會忘了他。
宋聞璟向我祈求的最後一個心願，是讓我救他的未婚妻。
“靈靈，你忘了我沒關系，可我不能沒有言奚！”
我答應了，但我要宋聞璟陪我三天。
三天後，我忘了他。
忘了我們相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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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曾經愛他如命。
忘了祈求轉世續緣。
後來宋聞璟才知道，我們最後的三天，不是肆意妄為的任性，而是一場安靜的告別。
1
宋聞璟曾經很愛我。
相伴十年，我陪著他從輪椅上的殘廢到宋氏集團接班人。
那些幽暗的歲月，他緊緊抱著我仿佛要將我融進骨血。
“靈靈，永遠別離開我。”
直到我有了他的孩子，他卻讓我打掉。
他不敢看我震驚的眼神。
“靈靈，我現在不能有孩子。”
“宋聞璋虎視眈眈，言奚也不會善罷甘休。”
“靈靈，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彼時，他哀求地望著我，緊緊地抱住我。
就像過去無數個日夜那樣，他抱著我求我別離開他。
而現在，他抓著我的手，要向我祈願。
“靈靈，言奚病了，她快S了。”
“你救救她吧！”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中苦澀難當。
“這是你最後一個願望了，你確定……要用在她身上？”
宋聞璟一僵，隨後堅定點頭。
“靈靈，你忘了我沒關系，可我不能沒有她。”
我們神龜，在滿足伴侶最後一個願望後，就會忘了他，結定的契約也隨之解綁。
可他卻說，沒關系。
輕描淡寫。
好像我們那十年相伴是一盤散沙，風一吹就散了。
那個愛我成痴的男孩，心底不知何時換了人。
哪怕言奚是他重組家庭的姐姐。
他也要頂著口誅筆伐衝破重重阻礙和她在一起。
“靈靈，沒關系的，隻是忘記我。”
他目光變得溫柔，伸手撫上我的臉。
“我還在你身邊，我會帶你重新認識，重新開始。”
是啊，我是該重新開始了。
我掩住眼底的酸澀，任由眼淚滑落。
“好，我救她。”
“但我要你陪我三天。”
2
在咖啡廳寫稿時，言奚過來了。
她盛氣凌人地坐在對面，摘下墨鏡斜睨著我。
她骨瘦嶙峋，眼窩深陷，看起來的確壽元將盡。
“要不要這麼拼啊，這就開始工作了？”
她噗嗤一笑。
“都流產了阿璟沒給你錢嗎？這可不對啊，我回頭好好說說他。”
她怎麼知道我流產的事？
我咬住了唇，一言不發。
言奚笑盈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惡意：
“阿璟和我之間沒有秘密。”
“你剛懷孕我就知道了。誰能想到我不過是擺了擺臉色，他就火急火燎要你去把孩子打了。”
“真是可惜了，好歹也是阿璟的孩子。我氣歸氣，哪裡會忍心打掉？”
她假惺惺地嘆了口氣：“還是你們心狠啊。”
我臉刷地一下白了。
原來是為了她。
宋聞璟怕惹言奚生氣，眼都不眨地讓我把孩子打了。
就好像甩掉一個泥點，生怕髒了心上人的鞋。
心裡仿佛梗了一塊大石頭，壓得我說不出話，喘不上氣。
何必要這樣呢？
他隻要和我說分手，難道我會糾纏他嗎？
這些年，我什麼時候忤逆過他的意思？
自從五年前他回到宋家，言奚就盯上了他。
她是插足宋聞璟父母婚姻的小三帶來的女兒，已經在宋家做了5年的驕縱大小姐，又頗有手段。
宋聞璟勢單力孤，隻能和她虛與委蛇。
她刁難我，羞辱我，宋聞璟氣得渾身發抖。
可我SS拉著他，不讓他出頭。
我們什麼都沒有，隻能避其鋒芒。
宋聞璟心疼我受委屈，晚上將我抱得S緊：
“靈靈，你等著，等我接管宋家，你受的委屈我都替你討回來！”
“誰也不能再欺負你！”
可短短五年，我和言奚就換了個位置。
他們假戲真做，我成了多餘的那個。
言奚嗤笑道：
“怎麼說也陪了阿璟十年，最後錢沒了，人沒了，孩子也沒了。”
“人還是要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去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過得會比較快樂。”
她做作地舉起手對著陽光擺弄。
她的無名指上套著一枚戒指，碩大的粉色鴿子蛋格外奪目。
這是宋聞璟昨天在慈善晚宴花1.2億拍下的。
“我和阿璟要訂婚了，到時候記得來觀禮啊。”
鑽石的光芒刺得我眼花。
我閉上眼，語氣淡漠：
“那恭喜你了，如果你能活到那時候。”
3
言奚氣衝衝地走了。
我麻木地收起電腦。
原來他們要訂婚了。
難怪宋聞璟急著讓我給她治病，連我要的三天時間都答應得不情不願。
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呢？
在宋家日日針鋒相對的時候？
在言奚看似挑釁實則挑逗的時候？
在他們化敵為友聯手對付宋家長子宋聞璋的時候？
原來，他們之間已經有那麼多的時刻，是我不知道的。
我恍惚地往家裡走。
手一滑，左手的戒指在電腦上劃出一道白印。
那是宋聞璟靠自己賺到第一桶金的時候給我買的。
他興高採烈地跑回來，抱起我轉了好幾個圈。
然後鄭重地給我戴上這枚戒指。
“靈靈，這是我現在能買到的最好的戒指。”
“雖然不是很大，但這是我賺的第一筆錢，我想送你戒指。”
“將來，等我們結婚，我給你換個更大更漂亮的！”
“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你這輩子都別想跑了！”
言猶在耳。
可現在，他要娶別人了。
那枚更大更漂亮的戒指，他也送給別人了。
言奚說得沒錯，我是該看清自己的身份了。
回到家，我把電腦放沙發上一扔，悶頭倒下。
太累了，讓我睡一覺吧。
恍惚間，我墜入了前塵往事的迷霧中。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還是一隻許願池裡的烏龜。
被熊孩子撈出來肆意玩弄。
是宋聞璟的媽媽把我救出來，帶回家給宋聞璟作伴。
那時的宋聞璟隻有十六歲，雙腿殘廢，整日坐在輪椅上，鬱鬱寡歡。
後來他媽媽去世了，那棟老房子就隻有我們一人一龜，更冷清了。
他雖沉鬱，照顧我卻很細心。
每日喂我新鮮的蚯蚓、小蝦、螺肉，兩三日必換一次水，還在魚缸裡給我裝點了鵝卵石和水藻。
他很孤獨，便對著我說話。
說他父親出軌母親憤然離婚。
小三帶女兒鳩佔鵲巢。
同父異母的大哥找人撞斷他的腿。
最終他被父親放逐到這個老房子裡，每月意思意思給點生活費，任他自生自滅。
我一邊嚼著螺肉一邊想，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但還好我能活很久，也能陪他很久。
直到有一天老房子失火了，他坐著輪椅根本無法下樓逃生。
他放棄了求生，使勁把我扔到樓下草坪，啞著嗓子喊我快爬。
在他愕然的目光中，我“咻”地變成了一個人類少女。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
“要同我結契嗎？我可以滿足你三個願望，包括救你出來哦！”
他漲紅了臉，脫了身上的T恤扔給我：
“你先穿衣服！”
4
臉上溫熱的觸感把我驚醒，仿佛那件T恤真的穿越過時間長河蓋到我臉上。
我睜開眼，是宋聞璟。
他這兩年很少回老房子。
夕陽的餘暉打在他臉上。
我怔愣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曾經相依為命的日子。
但這不是從前。
是我們的最後三天。
“睡了很久？”
他摸了摸我的臉。
溫柔的，暖暖的。
“言奚一貫任性，你別往心裡去。”
原來是言奚去跟他告狀了。
這算什麼？怕我反悔？
我推開他，翻身坐起來。
他有些不悅，但還壓著脾氣：
“靈靈，別任性。”
“你知道的，她對我很重要。”
是的，我知道，重要到讓我們十年的感情成了笑話。
我起身往外走。
他一把拉住我，有些無奈地放低了聲音：
“好了，睡了一下午，還沒吃東西吧？
“我做了飯，都是你愛吃的。”
他帶著我來到餐桌旁按我坐下。
菜色很豐富。
清蒸鱸魚，番茄蝦仁，椒鹽魷魚，芙蓉鮮蔬湯。
都是他以前常給我做的。
我原身是龜，化形後口味也偏愛水產。
他那麼怕腥的人，忍著氣味一樣一樣學來做給我吃。
這桌菜，我已經很久沒吃到了。
宋聞璟給我搛碗裡了塊魚肉，催我快吃。
又有些遲疑地開口：
“今天你見過言奚了，她瘦了很多，狀態很不好。醫生說她沒多少日子了。”
“靈靈，能不能先給她治？我怕她撐不住……”
“你那麼善良，也不忍心看她送掉一條命吧？”
“聽話，好嗎？”
我捏緊了筷子，把魚肉送進嘴裡。
肉質鮮嫩彈牙，味道清甜鮮香。
這麼久沒做，他的手藝還是這麼好。
又或許，他後來隻給言奚做了。
吃著吃著，我的眼淚掉下來。
這樣好吃的菜，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宋聞璟有些無措，幾步走過來抱住我：
“別哭，靈靈，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等這件事辦完，我一定補償你。”
“就算你不記得我，我也不會不要你的。”
“你再等等我，到時候我們重新開始……”
等什麼？
等他們結婚生子？等他們白頭偕老？
等他把我藏在身邊做一個永遠見不得光的第三者？
手機響起。
宋聞璟接通電話，對面是言奚的聲音。
她說不舒服，吵著要宋聞璟去找她。
他掛了電話，猶疑地看向我。
言奚一貫的計倆，千方百計把宋聞璟從我身邊帶走。
就連最後的時間，也不肯讓我們安然度過。
“宋聞璟。”我輕聲喚他。
他一頓。
我從未這樣喚過他的名字。
“三天之後，我治好她。”
“你放心，她等得到。”
“明天，我想去圖書館。”
5
剛剛化形的時候，我對人類社會還一知半解。
宋聞璟就每天帶著我讀書，一點一點講給我聽。
我的名字是他取的。
玉靈，源自韋應物的《鼋頭山神女歌》：【紅蕖緑蘋芳意多，玉靈蕩漾凌清波。】
玉靈就是龜。
火災那天，宋聞璟同我結契，許的第一個願望，不是讓我救他出火場，而是讓我治好他的腿。
他說，他不要隻是一時的苟且偷生，他要後半輩子的每一天都堂堂正正站著活。
我治好了他，我們一起逃出去，開始新的生活。
那時候，他常帶我去圖書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