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後的第六年，秦無月成了大明星。
我後來總是見他。
在全網討論的熱搜裡，在十萬人的演唱會上，在票房破百億的電影裡。
可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站在九十九層的總統套房裡。
「我覺得求人總該拿出點誠意來，對嗎，前女友？」
他拿著紅酒杯，從容散漫地看著我笑，
「脫吧。」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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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梅雨天總是湿熱難熬。
我站在茶水間裡，撕開一條速溶咖啡，聽著隔壁的同事闲聊。
「這雨，下了快倆禮拜了吧？」
陳姐說，「沒個頭了，家裡衣服霉了個遍。」
說到這裡，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看我：
「小趙，今晚的行業酒會你也去吧？不要躲哦，聽說秦無月也要來，你是他粉絲吧？聽小張說，你連電腦待機壁紙都是他照片。」
我笑了笑：「巧合吧……」
「小姑娘家家的，追個星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隻是笑，沒再應聲。
憑陳姐的本事，再反駁下去，她能說幾十條跟我辯經。
我轉過身，準備離開茶水間。
身後的小張卻叫住我：
「诶！趙玥，你的咖啡忘記拿了。」
我回過頭，看到被遺忘在直飲水機器下的咖啡杯。
褐色的液體已經滿溢出來，正沿著杯壁往下淌。
「……抱歉，我忘記了。」
我衝過去關了水，順手從旁邊抽了幾張紙巾收拾殘局，然後倒掉杯子裡的咖啡，回到工位。
小張跟在我後面，湊過腦袋：「你怎麼心神不寧的？」
「哪裡有？」
我又習慣性地堆出溫和的笑容，想把這事混過去。
她卻不吃這套：「哪裡沒有？你的手，一直在發抖啊。」
2
其實這些年，我並非沒有再見過秦無月。
因為他實在是太有名了。
街頭的廣告牌，熱搜上接連掛著的名字，電影院最醒目的巨大海報。
他以驚人的速度走紅之後，我的日常生活根本就不可能避開他。
更何況……
我們還是做媒體行業的。
晚上的酒會算半個業內聚會。
秦無月進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圍上去，客客氣氣地跟他打招呼。
他從頭到腳都是名貴的高奢，說話間，偶爾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轉一下戒指。
說話的人就知道越界了，忙誠惶誠恐地道歉，一副恨不得跪下去磕頭的模樣。
我站在窗簾半掩的角落裡，很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小張端著酒站在我旁邊，感慨：
「是不是覺得很幻滅？其實這些人平時都是這樣啦，謙和有禮的樣子，都是演給粉絲看的，私底下比誰脾氣都大。」
我說：「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
他的脾氣，一直一直很不好。
十七歲那年，我和他一起從家鄉逃出來，在省會城市的地下通道演出。
一把不知道過了多少手的舊吉他，和音質爛到離譜的音響。
從早唱到晚，也賺不到幾個錢。
反而被之前就在這裡演出的一支樂隊盯上了。
那個年代，大家還都沒什麼錢。
能為街頭演出付費的人本來就少之又少。
我們來了，他們就更不夠生活。
那天晚上收工後，我還在整理破舊琴包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毛票，一轉頭，光線就暗下來。
幾個人把我們團團圍在角落，伸手就來拿錢，還讓我們從這塊地方滾出去。
秦無月沒答應，也沒反駁。
就直勾勾地望著他們。
直到那些人嘴裡不幹不淨，說到我身上。
「唱那幾個破歌，不如讓你對象脫了裙子來得快——我們也可以光顧，就當幫幫你們嘛！」
他們笑得前仰後合，秦無月也跟著笑。
他笑著轉了轉無名指上，我送他的廉價鐵圈戒指。
然後抬手，一拳砸了過去。
3
「趙玥！」
小張突然一聲驚呼，我猛地從記憶中回神，就聽見她努力壓低了聲音喊，
「我靠，秦無月是不是在看咱們這邊？！」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看到秦無月轉開來，側對著我的臉。
「哎，大概就是在走神，不小心目光掃到這邊吧。」
她語氣裡的失落顯而易見，我彎了彎唇角：「你不是說這些明星私下都不怎麼樣嗎？」
「話是這麼說，但他畢竟是世界範圍內都很有知名度的大明星嘛。」
她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伸手過來戳了戳我，
「你不正好也是他粉絲，走吧，過去看有沒有機會打個招呼。如果能拿到專訪機會，之後主管至少沒辦法像訓狗一樣罵我們了。」
她拽著我過去，從人群中的縫隙努力往前擠，但收效甚微。
我正要勸她先走，等下再找機會。
下一秒，秦無月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讓她們進來。」
這聲音，如同珠玉滾落銀盤。
清清冷冷，又疊著一絲輕微的沙啞，讓聲線聽起來並不單薄。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
人群自動往兩邊退，給我們讓開一條窄道。
小張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我有些恍惚地想著：當初那個萍水相逢的聲樂老師說得沒錯。
他的聲音，就是天生適合唱歌的聲音。
「……趙玥快來啊，你愣著幹什麼？」
我的視線越過小張的肩膀，隔著她腦袋後面那些凌亂的碎發，和秦無月的眼睛對上。
像是一汪幽深不見底的黑色湖泊，探不到半點明白的情緒。
他輕笑了聲：「兩位有事找我？」
這話完全就是明知故問。
今天來這裡的所有媒體幾乎都有求於他，隻看他最後挑中了誰，誰就最幸運。
小張顯然也知道這點，她鼓起勇氣跟秦無月說：
「秦老師，我們是春天雜志社的，想對您做一次個人專訪。」
他的目光像是染著霧氣的月光，就這麼從小張身邊飄過來，定格在我臉上。
「這位呢？」
這問題就稍顯奇怪了。
畢竟顯而易見，我和小張就是一起的。
可他就這樣盯著我，仿佛一定要從我這裡問出個回答來。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是的，秦老師，我也希望能從您這裡得到一個專訪機會，希望您可以考慮一下我們雜志社。」
然後秦無月突然笑了。
這張精致得雌雄莫辨、眉眼卻又鋒利如同出鞘利刃的臉，笑起來光華朗朗，有種觸目驚心的美麗。
旁邊已經有人舉起相機在拍，他的助理和保安過去阻攔。
「可是，我和任何一家媒體合作，但唯獨不可能是你們。」
他盯著我，聲音裡帶著明晃晃的笑意，
「我一看到你這張臉，就覺得惡心，怎麼辦啊這位老師？」
4
我臉色發白地僵住，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這副模樣總算取悅了他。
秦無月心滿意足，帶著身邊的人換了個地方。
滿廳燈光好像也跟著他過去了。
我站在原地，浸潤在沉暗裡，恍恍惚惚想起從前。
好多年前，我們都十八歲。
第一次去大城市，住在城中村最破的房子裡。
很冷的冬天，我在臨時搭建的澡堂子洗完澡，回來時發梢都結了冰。
卻故意把冰涼的手伸進他脖子裡暖和。
秦無月也不生氣，放下手裡的吉他，側過身，揪著我的衣領就吻住我。
湿噠噠的頭發垂下來，冰涼的水珠滾落在他臉頰和胸口。
像汗水，更像是泫然欲泣的一滴淚珠。
那時候的秦無月已經出落得很漂亮。
甚至比現在還漂亮，是一種橫衝直撞生長出來的，完全野蠻的美麗。
我從他眼睛裡看到自己平平無奇的倒影，突然心生感慨：「你會覺得我長得不夠好看嗎？」
「你開什麼玩笑？」
他有些不滿地咬著我的嘴唇，用了點力氣，
兩個人的體溫糾纏間滾燙成一片，他輕輕蹭了下我，讓我確切地感受著他，
「我都這樣了你竟然還在問我嫌你好不好看？」
「我女朋友當然天下第一好看。」
5
酒會散掉的時候小張還站在窗邊。
我過去叫她，她看向我，眼睛裡帶著遮掩不住的恨意。
想也合理，一個萬眾矚目的大明星，專程讓人給我們讓開道。
卻又明明白白地說，不可能給我們採訪機會。
從天堂跌落地獄，也不過如此。
她嘴巴張了又合，最後還是不甘心地吐出一句：「你以前得罪過秦無月？」
我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沉默很久才說：
「算是吧。」˙˙
「私生粉？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拍他談戀愛被發現？」
她一連問了一串問題，末了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