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每個太監輪流給她請安,等她問了幾句話,領了賞便能下去。
陳貴妃真是大好人啊!
我喜滋滋地排在隊伍裡,等終於輪到我了,我看見陳貴妃身後的嬤嬤給陳貴妃使了個眼色。
「你叫什麼?」
我點頭哈腰,「勞娘娘問詢,奴才小徐子,是六皇子的貼身太監。」
陳貴妃冷笑,「六皇子?宮裡哪有什麼六皇子,一個爬床的賤人生的一個野種,連身邊的太監也礙眼,本宮看著就覺得心煩。」
我心生警覺,隻趕緊跪地磕頭,卻見她紅唇馥鬱,笑道,「就賞這太監五十個板子,陛下萬壽節快到了,紅色也添點喜氣。」
我猛地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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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娘娘饒命啊!」我腦子裡瘋狂思索何處得罪了她,元洵立刻大步向前,深深地彎腰下去,「請娘娘高抬貴手!是兒臣的奴才汙了娘娘的眼,兒臣罪該萬S!」
他一腳踢在我屁股上,我立刻哀叫一聲。
陳貴妃冷笑:「本宮可沒你這樣的兒子,不過,既然你要為他求情,那本宮——」
我心裡一松。
「——本宮就再賞二十板子。來人!給我打!」
我面上慶幸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散去,雙臂就已經被宮人一把拽起。
條凳一張,板子打擊在皮肉上的聲音一響,我啊的一聲哀嚎出來。
這跟剛剛元洵踢我的時候,我帶著表演性質的叫聲不一樣,是真的痛徹心扉。
元洵立刻跪了下來,「貴妃娘娘恕罪!元洵給您請罪!」
陳貴妃懶洋洋地說:「怕什麼,這個太監S了,本宮再賠你兩個好的。」
我已經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了,隻撕心裂肺地慘叫連連。
元洵磕下頭去,「貴妃娘娘饒命,他服侍過我母親,是她臨終時最信賴的下人,隻求娘娘饒了他一命,也算全了我孝悌之情。」
陳貴妃笑道:「什麼孝悌之情,一個賤人,S了就S了。」
元洵又磕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我一開始還在號,到後來連喊都喊不動了,隻能哼哼,連身上板子的疼也不大能感受到。
「娘娘玉駕,微臣不曾遠迎,請娘娘恕罪。」
謝清涼人嫌狗憎的聲音響起。
「這太監平日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娘娘厭惡他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若為有心人曲解,平白汙了娘娘名聲。」
陳貴妃冷笑,「謝小郎倒是心善。」
謝清涼好像是跪了下來,「娘娘一向是慈悲的,一個太監的命算得了什麼,髒了娘娘的手才不值。」
陳貴妃又欣賞了一會我被打的慘狀,看了一會元洵哀求地磕頭,「娘娘饒命。」
終於懶懶地吐出一句:「既然如此,那就罷了。」
她蓮步輕移,「謝小郎,你可欠我一次。本宮倦了,走吧。」
她帶著梅花的香氣離開了,元洵撲上來,「阿淵!阿淵!」
旁邊的太監輕聲提醒,「殿下,趕緊把小徐子抬回去吧,如今他怕是起不了身了。」
說話的大概是小衛子,他一聲招呼,幾個平日裡相熟的太監圍上來,直接將春凳一抬。
謝清涼的聲音有點不穩,「快拿了祖父的名帖去請杜太醫。」
我不能暈。
我對自己說。
撐住,起碼撐到回去,等荷荷接手。
否則我是女的這件事情就會暴露的。
欺君之罪,我擔不起。
我努力睜大眼想,是了,這件事情我本就應該警惕的。
陳貴妃身邊的侍女跟九皇子的貼身小太監是同鄉,那一日我們說陳貴妃和梅大人的事情的時候,他雖然不在場,可在場的小周跟他一向交好。
是我疏忽了。
我悲從中來,眼淚一滴滴地滾落,平日裡我對小周不差啊,看來太監終究是底下沒根,嘴上不嚴。
「小徐,你別哭,這事兒哥幾個幫你查。」
小衛咬牙切齒,「那日咱們太監自個兒說的話,怎地能傳到貴妃那兒!」
我奄奄一息,「——是小周。」
荷荷哭叫著跑出來,「阿淵!荷荷來了,你不要S!」
我握住她的手,終於能放心地暈過去了。
9
杜太醫最終沒來給我看診,一方面是陳貴妃攔下了,另一方面杜太醫自己也不是很樂意給一個太監看病,連藥都不肯給。
我倒是很慶幸,萬一他真來給我看病,我的事兒就保不住了。
不過其他太監聽說了這事兒,偷偷送來幾瓶專治板子傷的藥,是找了太醫身邊的小學徒買的。
太監被打得多,太醫又不肯看,小學徒倒是願意賺點銀子。
荷荷嗚咽著幫我換了衣服上藥,又要去給我打水擦身。
身後的門嘎吱一聲響,我昏昏沉沉,荷荷回來好快。
有人用粗糙的手巾輕柔地給我擦淨汗水和淚水混雜的臉頰,這個人的氣息讓我覺得安心,我聽見壓抑的憤怒喘息聲。
我閉上眼睛,沉沉睡過去。
小衛偷偷來過兩次,告訴我這事兒確實是小周透露的。
再在太監所裡闲談的時候,小周哭喪著臉,「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我看著他,他生得很可憐,總是屈著身子。
我突然嗤笑一聲,「好了好了,這事兒也不能怪你。」
小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露出笑容,「徐哥,你真是好人——」
我淡淡道,「不過以後呢,你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笑笑,「我們太監,在別人眼裡本來就是不個東西,男不男、女不女的,父母是沒有的,主子也靠不住,太監吶,隻能靠太監!咱們報團取暖,也能得一絲慰藉,有事也能行個方便。我之前是一直把大家都兄弟親人的,可你連自己人都背叛,我可不敢再跟你說話聊天了。小周,我問問你,你現在是誰的人,這回打算跟誰告密吶?」
小周的臉色刷地白了。
在宮裡做事,最怕的是沒有門路,有的時候別人一句提點,就能讓你逃出一條命去!
太監之間有點兒默契,盡量互相行個方便,如今,我要把這個默契變成我的武器,能夠S人、能夠自保、能夠帶我和元洵走得更遠。
第一個要S的,就是小周。
小衛抬腿就給了他個窩心腳,「阿淵對你多好,你餓肚子的時候給誰給你的餅?你辦不成事兒的時候,誰替你出的主意?好啊,幾句話就把阿淵給買了。」
我涼涼道,「光是這事兒就算了,隻怕從前我們說的話,不知道被他透給誰了。」
誰沒私底下埋怨過主子幾句呢?誰能一直跟個石頭一樣不開口呢?誰沒有說過幾句忤逆犯上的話?
我們說話的時候,小周可都在場啊。
其他太監們的臉色顯得愈發陰沉,我慢慢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地上抖若篩糠的小周。
「諸位,我倒是有一個計劃——」
我的東廠我的家,建設宮廷靠大家。
之前我總是說要S謝清涼,他動不動就訓斥我,說我不守規矩,憊懶頑劣。
小周倒是總一口一個徐哥,總是跟在我身邊點頭哈腰。
可到最後,小周為了能有機會在主子面前露個臉,就把我賣了。
要是有幾兩銀子賞錢,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他也沒撈到什麼好。
反而是處處看我不順眼的謝清涼跪在陳貴妃面前給我求情、試圖給我找太醫(未成功)。
再遇見謝清涼的時候,我主動給他請安,並且時隔不知多少年後,終於對他真心實意地笑道:「小謝大人受奴才一拜。」
謝清涼看著我的眼神有點愣神,「你——」
我笑,「奴才已經好啦!以後謝小爺有什麼吩咐,奴才萬S不辭。」
他沒說話,隻看著我。
但我眼尖地看見他的衣角有些塵土,主動靠近,彎腰替他拂去。
等我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後,才發現謝清涼滿臉通紅,「你、你一個奴才,作甚弄得香氣撲鼻!」
他罵完我,又匆匆落荒而逃。
我莫名其妙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衫。
沒什麼特殊味道啊,皂角氣味罷了。
算了,我不跟他計較。
10
元洵最近好像在與謝太傅商量什麼事。
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麼,聽說,皇帝最近好似要給皇子們賜婚了。
最讓各位皇子傾心的淑女有兩位,一位是謝清涼的姐姐,謝太傅的孫女兒,名滿京城的謝家才女謝夢瑤,嫻雅美貌氣質佳。
另一位是顧老將軍的女兒,邊疆明珠顧霖霖,聽說也是個,嗯,女孩兒。
娶妻主要是看她爹或者祖父,甚至她哥,跟她本人關系不那麼大,是個女的能生孩子就行!
不能生也不要緊!謝太傅和顧老將軍還活著呢!
各位皇子的傾慕化作篇篇情書飛向謝府和邊疆,馬都累S了好幾匹。
要是有一位能指給元洵就好了,我捶胸頓足,趕緊打聽謝家、顧家還有什麼不受寵的女兒沒有。
半個月後,皇帝下了旨意,謝夢瑤和顧霖霖——
全都指給了元洵。
謝夢瑤是正妻,顧霖霖是平妻。 旨意頒布的那一天,我激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天上掉的餡餅都快把我砸暈了。
皇帝的意思讓人琢磨不準,難不成他真的屬意元洵?妻家的強大補足了母家的不足,元洵如今是真正能夠對皇位有一爭之力了。
宣旨的人走後,元洵低頭不說話,我推推他,用鼻音濃重的聲音喊道,「殿下——」
他突然展臂將我攏住,微微仰頭,臉色蒼白地祈求地看著我,「你相信我,這不是我計劃——」
孩子大了,會為自己籌謀了,我百感交集,眼淚就這樣一滴滴落了下來。
他臉色愈發蒼白,「求你信我——」
我感動地扶住他的肩膀,「自然相信!」
元洵臉色終於恢復些許紅潤,「阿淵,你知道我心裡唯一所求——」
我捂住他的嘴,「可別說出來。」
他咬了一口我的手指,突然眉眼間帶了暖如春風的笑。
這孩子一聽要娶妻,竟然開心成這樣。
也是,我們努力了這麼久,老皇帝終於發現元洵的好了。
我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慨,又想起之前我們一同受的那些委屈,沒注意元洵握住我捂他嘴的手,「你別哭,我心裡隻有——」
我湊到他耳邊,「我都知道的,那日陳貴妃打了我,你看她的眼神裡又氣又恨,我就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了,你放心,我跟你想的是一樣的。」
他眼裡閃過一絲恨意,但又很快變得羞澀 ,「你知道?」
我低下頭去,嘴唇幾乎貼在他耳垂上,「你我從小一起長大,相伴至今,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耳朵緋紅,「我以為你從不知曉我的心意。」
我擦掉激動的淚水,「怎會?」
我按捺住內心的激動,熱淚盈眶,「奴才知道的,您心裡想當皇帝。」
「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把您扶上那個位子去!」
11
一定是那日陳貴妃刺激到他了,他才意識到有權力的好。
我擤了一把鼻涕,「一想到咱們離那個位子越來越近了,奴才激動得都哭了。」
元洵的表情僵住了,我貼心地把他扶起來。
「快,殿下現在就給謝大姑娘和顧小姑娘寫封信過去,展現誠意的時候到了!咱們雖然母家不盛,可咱們有真心!」
「殿下怎麼這個眼神看著奴才?可是累了?奴才這就去找內務府,問問婚事如何安排!咱們這重山殿太舊了,在這裡辦喜事委屈二位姑娘,一定得要換個新宮殿!」
「荷荷!快來呀!大喜!大喜啊!」
「貴人娘娘天上有靈,咱主子要成婚了!奴才可沒辜負您的囑託!」
我轉頭去看臉色灰暗的元洵,「快,來給娘娘上柱香啊!」
元洵深深地看我一眼,但還是聽話地給雲貴人上了香。
他拈香低聲,「阿娘,兒子如今有了心上人。」
說完他招呼我,「來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