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雁皺著眉,礙於太後的顏面,不再說什麼。
除了陸雁、錢言珍,還有幾個後宮的女子前來問安。
每一個都是亭亭玉立、姿態曼妙。
晚間的時候,朱景辰來昭陽宮陪我吃飯。
他帶來了我最愛吃的金陵宋記的棗花酥。
快馬加鞭也要一日往返。
看我有些悶悶不樂,他告訴我他差人在臨京找了一處大宅。
過兩日便把我的母親接來住。
「到時候讓小禾進宮來陪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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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我碗裡夾了愛吃的蓮菜。
「謝陛下。」我低頭吃飯。
「師師,你可以叫我相公的。」他看著我,眼裡閃過一絲期待。
「妾身不敢。」
想起他曾說的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竟覺得悲從中來。
飯後,他坐在桌前看奏折。
我椅在榻上看他帶來的畫本解悶。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皇上,皇後娘娘暈倒了。」
他的表情毫無波瀾,放下手裡的奏折:「傳太醫了沒?」
「傳了。」安公公回答。
「嗯,好好休養吧。」
門外宮人通通退下了。
我合上畫本,問他:「不去看看?」
「不了,陪你比較重要。」
他的嘴角輕輕上揚,眼裡波光微轉。
7
自我進宮後,朱景辰日日留宿昭陽宮。
他會為我執筆畫眉,點絳塗唇,像極了我們剛成親時那般。
小禾入宮後,成了我的貼身婢女。
有她在,安心了不少。
我和後宮的其他女人不大來往。
倒是錢言珍來看過我幾次。
她很好相處,溫柔細致,繡花更是一絕。
每次見面時都會送我她做的繡品。
有次朱景辰看到我拿的帕子,誇贊繡工。
我告訴他是德妃送的,他也十分贊許。
臨京比著鎮江偏北,稍冷一些。
臨近新歲,竟下起了雪。
宮裡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闲來無事,我帶著小禾去逛後花園。
走累了,我們想去亭子處歇息。
走進才發現陸雁也在。
我行了萬福禮,轉準備離開。
一隻黃綠色的鸚鵡突然飛了出來。
陸雁的婢女翠喜攔住我,讓我跪下。
她叫嚷著我和小禾嚇走了皇後的鸚鵡。
我想解釋,陸雁突然過來,揚手就是一巴掌:「陛下怎會喜歡這種粗鄙之人。」
臉頰火辣辣的疼。
小禾擋在我身前,她說不出話,急得直掉眼淚。
其他人拉走了小禾。
陸雁拉住我的衣領,長長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頰。
「村婦也就這張臉會魅惑人。」
「讓她去雪地裡跪著,看看陛下的恩寵能不能暖過今日的冬雪。」
說罷,我被人按在雪地裡。
冰雪寒氣刺骨。
我冷到發抖,後又覺得膝蓋滾燙,竟沒了知覺。
8
再醒來時,我躺在昭陽宮的床榻之上。
朱景辰在一旁與太醫說話。
小禾臉頰掛著淚,用手語告訴我,是陛下救了我,他罰了皇後禁足。
太醫退下後,朱景辰扶我半坐起來。
我渾身無力的躺在他懷裡。
他眼底滿是歡喜:「師師,我們有孩子,我要當父親了。」
我懷的是朱景辰的第一個孩子。
他以此為由封我為良妃。
他對我更好了,整日裡陪在我的身邊。
還準了母親進宮來看我。
母親來的時候,帶來了給孩子做的小衣服,精致可愛。
我讓她不要勞累,她搖搖頭:「陛下託人把我照顧得很好,有點事情做也是寄託。」
她的眼底有一抹化不開的憂愁。
我知道,她是想父親了。
在我印象裡,父母感情一向很好。
即便母親隻生了我,父親也拒絕了所有人勸他納妾的好意。
如今,父親流落北境,生S未卜。
9
太後傳我去慈寧宮說話。
她跟我闲話家常一番。
臨走時,竟說在我身上看到了金絲龍紋。
一時間,流言四起,說我懷的定是皇子。
錢言珍來看我,她帶了為我做的安神香囊。
我很是歡喜,拿給一旁的朱景辰看。
「繡工確實上乘。」
「回陛下,這是臣妾的妹妹所繡。」
朱景辰把玩著香囊不再說話。
小禾一向細心,送來昭陽宮的東西她都會一一檢查。
春末的時候,我的肚子漸漸顯懷。
因著連日暴雨水災,朱景辰與太後、皇後一起去祈年山祈福。
我坐在廊下觀雨。
小禾在廚房幫我熬制保胎的湯藥。
我的藥她從不敢讓別人插手。
丫鬟繡兒拿來牛乳給我:「娘娘,小禾姐姐試過了,趁熱喝了吧。」
我端起碗一飲而盡。
片刻後,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腹痛難忍。
小禾聽到我的叫喊,跑了過來。
她趕忙把我扶到榻上。
顧不上瓢潑的大雨,著急的衝出去找太醫。
我痛得直冒冷汗,身體像是被撕裂一般,身下有暖流不斷湧出。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小禾帶著太醫趕來。
太醫把脈後,不停地搖頭。
我啞著嗓子問他:「孩子沒事吧?」
他垂眸嘆息:「還請娘娘節哀。」
孩子沒了。
我絕望地看向窗外,隻覺得耳中一片轟鳴。
小禾跪在地上,用力扇自己耳光。
我知道她在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我。
我踉跄的下地想要扶起她,卻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
她爬過來抱住我哭。
「這不怪你。」我摸摸她的頭。
說完,再也控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10
三日後,朱景辰回鑾。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
他來不及換上常服就跌跌撞撞闖入了昭陽宮。
金絲黑緞靴上濺滿了泥點。
他的眼睛氤氲著霧氣:「師師,我回來晚了。」
我想告訴他孩子沒了。
可是這幾天太少說話,張了張嘴竟發不出聲音。
「你放心,等我查出真相,定會還你和孩子一個公道。」
他差了人對昭陽宮的人物仔細排查。
最可疑的繡兒早已於三天前不知所蹤。
小禾收拾繡兒的房間,發現了包著夾竹桃的手帕。
她比劃著告訴我,手帕是包梗繡,鳳儀宮的翠喜善於這種繡法。
最近北狄頻頻試探,加之水患未平,朱景辰日理萬機。
午間的時候,他來昭陽宮陪我吃飯。
幾日未見,看起來憔悴許多。
我問他小產的事情是否查出真相。
他愣了一下,往我碗裡加了一塊東坡肉。
「身體還沒恢復,多吃點。」
「是不是與皇後有關?」我看著他問。
他嘆氣,聲音裡好似夾雜一絲愧疚:「朝堂的事你不懂。」
「你告訴我是不是她?」我追問。
他放下筷子過來哄我:「相信我,我們還會有第二個孩子的。」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就任由她加害我的孩子?」
氣急攻心,我咳了起來。
朱景辰倒了杯水遞給我,我憤怒地把杯子摔在地上。
「你別這麼任性。」他語氣裡帶著薄怒。
「是我任性,還是陛下有意包庇?」
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掉。
朱景辰也紅了眼眶,他過來抱住我。
「師師,不是你想的那樣。」
「難道陛下忘了要替我主持公道的承諾?」
我用力推開他,自嘲的笑起來:「是啊,陛下的承諾又何時作數?」
朱景辰被我激怒,緊抿著唇,拂袖而去。
11
半夜雷聲轟鳴,我被驚醒。
想起小禾晚間的舉動,心忽然揪著疼。
我怕她真的去替我報仇。
我喚了她幾聲不見人來。
她一向是睡覺輕的。
我趕忙提了燈籠去尋她。
不在昭陽宮。
我沿著宮道,一路找到御花園。
月亮早已被烏雲遮住。
假山後的池塘裡仿佛有人浮在水面。
我提了燈籠上前,看清了發現竟是小禾。
我丟掉燈籠,跳進水裡把她拉了上岸。
可是,她早已沒了氣息。
滿身的傷痕。
我發了瘋似的喊她,驚動了值夜的宮人。
他們大喊著跑去了鳳儀宮。
穿著錦緞中衣的朱景辰披著龍紋外袍快步走過來。
他身後是睡眼惺忪的陸雁。
「大膽賤婢,何事吵到本宮休息?」陸雁不耐煩地看向我。
我渾身湿漉漉地坐在地上,懷裡是冰涼的小禾。
朱景辰想過來扶我,卻被陸雁攔住。
「皇上使不得啊,她身上沾了髒東西。」
他收回手,命人把小禾帶去安葬。
怎麼能讓他們帶走小禾,我還要為她梳妝。
我拼了命的想護住小禾的屍體。
爭搶間,又一聲雷鳴,響徹天際。
朱景辰不耐煩地吩咐他們:「夜深露重,送良妃回昭陽宮。」
我被送回了昭陽宮。
一夜未眠,看著天色漸漸變亮。
我突然想起了為小禾準備的落霞琴。
她彈落霞琴的樣子一定很美。
我輕輕撥動琴弦,想到她落水掙扎的樣子,如萬箭穿心。
12
隔了兩日,朱景辰過來看我。
我問他能不能徹查鳳儀宮。
他卻說沒有證據的事如何去查。
我不再跟他說話。
他也沒有在踏入昭陽宮來自討沒趣。
我開始沒日沒夜的彈琴。
宮人們都說昭陽宮的良妃得了癔症。
深秋的時候,太後為皇帝張羅了選秀。
錢言珍的庶妹進了宮,被封為靜貴人。
靜貴人乖巧懂事,善於繡工。
尤其是繡的香囊,深得聖心。
聽宮人們說,她與我有三分的相似。
景祚三年,朝堂傳來捷報。
陸大將軍帶領陸家軍在北狄手裡連奪三城。
前朝後宮一片喜慶。
北狄被震懾,派使臣前來求和。
我朝天子特設中秋夜宴招待使臣。
後宮之人盡數參加。
宮宴的規格十分隆重。
朱景辰帶著陸雁坐在上座。
陸雁面帶喜色,得意張揚。
我坐在後座自斟自酌,突然看到了北狄來使中有一中年男子身形熟悉。
定睛看了,發現竟是我父親。
隻見他手帶镣銬跪在一旁。
他流放北境,想必是被北狄人抓去做了翻譯。
北狄進獻的舞女在場中起舞。
我整理了隨雲髻,又扎破手指,用血色抹了唇。
一曲舞罷,陸雁果然指著我:「我朝也有能歌善舞之人,還請良妃為大家助興。」
她是想把我比作舞女。
朱景辰打斷她的話剛說了一半,我已走到臺中。
接過侍女手中的琵琶,彈唱了起來。
猶抱琵琶半遮面,大珠小珠落玉盤。
一曲唱罷,隔著眾人我看向朱景辰。
目光交錯的瞬間,我對著他盈盈一笑。
他眼底情緒復雜。
13
當夜,我換上翠色金絲薄煙紗衣,腳腕處系了銀鈴鐺。
坐在昭陽宮寢殿裡等著朱景辰。
亥時,他果然來了。
他的眼角染上了紅色,一身的酒氣。
不由分說就把我按在了床榻之上。
「你怎麼狠心這麼久不理我。」
我看著他滿臉的委屈:「我想你了。」
他撫摸我的臉頰,炙熱的眼神,仿佛要將我融化。
我用盡了在醉春樓裡學來的討好男人的手段去取悅他。
餍足過後,他攬我在懷裡。
「陛下,我的父親深陷北狄使團。」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停頓片刻,嘆口氣:
「嗯,今日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