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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軒忱 3967 2025-06-23 15:5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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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媽去世的時候我才知道。


     


    我還有個哥。


     


    他說以後他是我的監護人。


     


    可是親情,往往沒那麼可靠。


     


    「不想養了。」


     


    我自覺走人。


     


    他又不遠萬裡追了上來。


     


    「我知道你和我沒有血緣關系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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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辦呢?


     


    「白白養了你這麼多年?你要怎麼報答我呢?小乖。」


     


    1


     


    我從沒叫過齊止軒哥。


     


    他說我的嘴是石頭做的。


     


    在偷偷排練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


     


    在關了燈他看不清我紅透的臉的時候。


     


    爛熟的話在心頭滾了幾圈,終於說出了口。


     


    「哥,謝謝。」


     


    沒來由地緊張。


     


    我不敢看他隱在影影綽綽的燭光後的臉。


     


    他沒作聲。


     


    視線飄忽著落在他微蜷著的手指,我臉上的熱意瞬間冷卻了。


     


    齊止軒有個壞毛病。


     


    不高興的時候總愛蹂躪指縫間的遊離線。


     


    我看著他此刻緊扣在一起的指尖,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不想聽算了,當我沒說。」


     


    齊止軒指尖輕顫了一下,蜷進了掌心。


     


    「沒有不想聽。


     


    「小乖。


     


    「哥哥很開心。


     


    「快吹蠟燭吧,恭喜我們小乖成年。」


     


    齊止軒在撒謊。


     


    燈亮起後,他指尖的凌亂無所遁形。


     


    被蹂躪到有些崎嶇的遊離線已經滲血,他卻像是失去痛覺一般仍在笑。


     


    2


     


    我每次直呼齊止軒大名。


     


    他總會故意把我的頭發揉成雞窩——「要叫哥哥知不知道?」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真的叫了哥,他卻那麼不高興。


     


    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我索性爬起來去找他。


     


    光腳踩上地板,本應悄然,有節奏的噠噠聲卻緊隨其後——


     


    是齊止軒養的小狗。


     


    「仔仔,小狗禁止熬夜。」


     


    它不聽我的話,徑直向前拱開了齊止軒的書房門。


     


    光透過門縫落在地上方方正正,不知道出於什麼,我閃身躲在了陰影中。


     


    齊止軒此刻正坐在桌後,專注地看著手中的相框。


     


    他的聲音低沉帶澀,像是也被罩在了夜色裡。


     


    「吶,不想養了。」


     


    低頭對上仔仔湿漉漉的眼睛,我下意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仔仔。


     


    仔仔歪了歪頭,我無聲地啟唇,問了仔仔一個極蠢的問題:「他說你還是我?」


     


    仔仔起身順著門縫鑽了進去。


     


    出來時嘴巴裡叼著個相框在我面前轉了一圈。


     


    相框裡定格的,是我的傻笑。


     


    「仔仔,拿回來。」


     


    齊止軒揚聲,仔仔乖乖地轉了身,走到門口時又扭頭衝我晃了晃齒間的相框。


     


    果然誰養的像誰。


     


    我沒看錯的話,它甚至還翻了個白眼。


     


    白切黑的壞小狗。


     


    3


     


    夜色濃得化不開,月亮躲進了雲層深處。


     


    風在漆黑中橫衝直撞,樹葉哗哗似在低泣。


     


    我趴在窗邊任風吹亂我的頭發,思緒也隨之被攪成了一團。


     


    人性是這樣的。


     


    他如果自開始就堅定地不養,我反而不會有異議。


     


    半途而廢總難免讓人想責怪。


     


    但是也止於想。


     


    作為拖油瓶,得自覺。


     


    我默默計劃著以後的去處。


     


    臉上湿湿黏黏,我分不清是仔仔的口水還是我的淚。


     


    我握住仔仔的嘴筒子輕輕晃了晃。


     


    「再舔,明天的零食扣光。」


     


    它意外地很乖,輕哼著窩進了我懷裡。


     


    我揉著它背上柔軟的毛低聲控訴。


     


    「壞狗狗。


     


    「我是不是說了別養我?


     


    「我是不是說了我這種沒人要的小孩,誰養誰後悔?


     


    ţū́₅「非不聽。


     


    「你看,現在後悔了吧?」


     


    4


     


    第一次見到齊止軒,是我媽去世的時候。


     


    我從不知道我還有個哥。


     


    他隨著父母離異跟著我爸銷聲匿跡的時候,我還在我媽肚子裡。


     


    他說他會養我。


     


    我隻覺著荒謬。


     


    我把我的缺點放大了無數倍說給他聽,篤定他會後悔。


     


    他充耳不聞。


     


    「我是你的監護人,合法的。」


     


    我媽的葬禮同這會兒的狀況一樣荒謬,跪下就要哭仿佛是不成文的規矩。


     


    我理解不了他們的鬼哭狼嚎。


     


    虛假的哭聲隨著他們的起身戛然而止的時候,我甚至想笑。


     


    司儀掐了我好幾次——示意我哭。


     


    我裝不出來。


     


    我和我媽唯一的聯系,隻有按時打到卡上的錢。


     


    寄宿學校是我的籠子。


     


    她從不接我的電話,也從不來看我。


     


    齊止軒也沒哭。


     


    但是他和我,顯然不會是同一戰線。


     


    他們說我沒良心。


     


    說齊止軒孝順——


     


    千裡迢迢趕來參加媽媽葬禮、主動擔起照顧妹妹責任的優秀兒子。


     


    5


     


    齊止軒有條不紊地準備著葬禮的收尾工作時。


     


    我正躲在角落掰著指頭數我還有幾年成年。


     


    偌大的場地很快隻剩下了我們倆。


     


    他歪了歪頭笑得溫柔:「回家吧?」


     


    我不待見他,一點都不。


     


    「回誰家?Ṫùₙ


     


    「你現在跑來裝模作樣是要幹嗎?


     


    「分遺產嗎?」


     


    我覺著我的語氣和揣測已經惡劣到足夠讓他丟下我扭頭就走了。


     


    不想他卻屈膝蹲在了我面前。


     


    「有遺產的話,全是你的。」


     


    我忍不住嗤笑:「怎麼?補償我嗎?」


     


    齊止軒緊蹙的眉頭舒展了一瞬。


     


    他眼尾上揚的角度與我一模一樣。


     


    眼底氤氲的情緒,苦也好,悲也罷,滑過眼尾總難免失真。


     


    我腦海裡僅存的關於我媽的記憶,隻有小時候,她用指尖抵住我的眼角拼了命往下按。


     


    她說,這樣的眼睛不祥。


     


    可是她的兒子,也有雙這樣的眼睛。


     


    我指了指他的眼睛。


     


    「有人掐著你的眼尾說過,你的眼睛很不祥嗎?」


     


    他眨了眨眼睛,抬手按住了左眼的睫毛。


     


    「有。」


     


    他薄薄的眼皮上,藏著一道鋒利的劃痕,穿過雙眼皮的弧度隱沒在了眼角。


     


    我下意識摸了摸我的眼睛。


     


    我沒有落疤。


     


    心底的敵意散了個幹淨。


     


    轉而又莫名其妙地溢滿了某種道不明的苦。


     


    苦到我主動斂了脾氣,握住了他朝我伸出的手。


     


    6


     


    齊止軒沒有食言。


     


    我媽的遺產全給了我。


     


    他也從沒缺過我錢,衣食住行的標準甚至算得上奢侈。


     


    如此剛好,我媽留下的這筆錢,足夠我跑路了。


     


    大概是血緣的力量。


     


    我和齊止軒的默契,仿佛是融於骨血的。


     


    都懷揣秘密,又都假裝如常。


     


    錄取通知書到的時候,他微眯的眼睛裡倒映出了,與他同樣笑眼彎彎的我。


     


    他不願再養我,這紙通知書於他是重荷。


     


    而於早已悄悄申請了國外學校的我,這不過是廢紙。


     


    去機場那天,氣溫格外的高。


     


    烈日炙烤下的柏油路,透過玻璃似乎可見蒸騰著的熱氣。


     


    玻璃上的某個倒影漸漸清晰,壓迫感自身後逼近,我僵硬地回了頭。


     


    我沒想到,會碰到何垟。


     


    他嘴角揚起了抹嘲諷的弧度。


     


    「巧了,同一趟航班。


     


    「你也被趕出來了?」


     


    何垟是個瘋子,不折不扣。


     


    他摘了墨鏡定定地看向我——


     


    流淚。


     


    薄紅自他的眼眶漫延,覆蓋了大片皮膚,淚蜿蜒著爬了滿臉,眼下的臥蠶閃著剔透的光。


     


    是很可憐。


     


    卻仍難掩深入骨髓的瘋。


     


    詭異的氛圍頻頻引人側目,我奪過他的墨鏡重新扣在了他臉上。


     


    他這才堪堪回神,抬手摸了摸臉,笑得詭異又病態。


     


    「尤忱,緣分這種東西。


     


    「躲不掉的。」


     


    7


     


    齊止軒總愛叫我「小乖」。


     


    我其實一點都不乖。


     


    抱著某種賭他一定會後悔的叛逆心態,我沒少給他添麻煩。


     


    可能是養仔仔練出來了耐心與好脾氣,齊止軒從沒嫌棄我。


     


    家教氣跑了不知道多少個,他便親自教我。


     


    在學校闖了不知道多少禍,他便默默收拾爛攤子。


     


    何垟和我,在某些方面,可謂「臭味相投」。


     


    他是新來的轉學生,第一次見面,我和他就打了一架。


     


    沒別的,純粹是互相看不順眼。


     


    一個班裡容不下兩個刺頭。


     


    打到雙雙進了辦公室的時候,我的家長是我哥,他的家長是他姐。


     


    燈光亮得刺眼,長身而立的身影宛若一對璧人。


     


    他們交涉時的熟稔莫名撥亂了我的心弦。


     


    我下意識移開了視線,又猝不及防撞進了何垟含著戲謔的眼睛裡。


     


    他歪著頭啟唇:「他們認識。


     


    「準確說,還很熟。


     


    「很巧對吧?我姐的聯姻對象首選,是你哥。」


     


    我斂眸無視了心底的波濤洶湧:「挺般配的。」


     


    何垟挑了挑眉,語氣裡的挑釁明目張膽:「是嗎?」


     


    我沒懂他的不滿為何。


     


    卻莫名有種被他看穿的恐慌。


     


    8


     


    我的恐慌不是錯覺。


     


    齊止軒罕見地晚歸時,何垟發了消息——


     


    【他倆今晚在約會哦。】


     


    雲遮了月,未開燈的房間被黑暗寸寸侵蝕。


     


    耐心即將耗盡時,緊閉的大門終於被推了開來。


     


    我蹺起了二郎腿故作兇狠:「齊止軒,你幹嗎去了?晚八的門禁忘了?」


     


    門禁是他要求我的,他該以身作則才對。


     


    齊止軒沒應聲。


     


    聽覺在昏暗中異常靈敏,他的腳步聲漸近。


     


    「應酬。


     


    「小乖怎麼還沒睡?」


     


    叛逆心作祟,我挺直了背繼續數落他:「老大不小了,不知道報備嗎?」


     


    齊止軒輕笑,手覆上我的膝蓋將我蹺著的腿按了下去。


     


    「好,哥哥下次記得報備。


     


    「小乖知道哥哥老大不小了,還和哥哥沒大沒小?


     


    「要叫哥哥知不知道?」


     


    鼻尖捕捉到了某種陌生的甜膩香水味道,我屏住呼吸冷聲:「不知道。」


     


    什麼應酬,脂粉氣這麼重。


     


    思緒落在何垟說的「約會」,我頭一次覺著,旁人比齊止軒可信。


     


    9


     


    輾轉到天亮,到校後我強撐在課桌上昏昏欲睡。


     


    直到砰的一聲響炸開在我面前,我才終於清醒。


     


    斜插在桌面上的圓規仍在不停搖晃,距我的指尖不過一寸。


     


    罪魁禍首卻隻是聳了聳肩:「跑操時間了,尤忱。」


     


    廣播裡哨聲不斷,我掃了眼空蕩蕩的教室,將圓規擲了回去:「滾。」


     


    「沒睡好?」何垟上上下下拋著手中的圓規。


     


    被桌板削了力度的尖頭並沒鈍多少,落在他手上劃下了道道紅痕。


     


    他似是無所覺。


     


    「通宵想你哥呢?」


     


    拳腳招呼在何垟身上的前一秒,他閃身躲開,嘴角笑容不斷擴大。


     


    「你惱什麼?


     


    「妹妹不能想哥哥嗎?


     


    「你們家,兄妹關系這麼脆弱啊?」


     


    他模稜兩可的話意有所指,我下意識掐緊了掌心。


     


    何垟仍在自顧自地說。


     


    「我調查了一下你,和你哥。


     


    「我們好像很有緣。


     


    「我和我姐,也是在長大後重逢的。


     


    「所以,互幫互助吧,尤忱。」


     


    我不解:「什麼?」


     


    何垟垂頭沉默了一會兒,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抬腿絆倒了我。


     


    膝蓋磕在地上疼得鑽心。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鞋尖點了點地,將腳踝對準桌腿猛地撞了上去。


     


    悶響過後,他的腿都在失控地發抖。


     


    「噓。」他面色如常,將食指抵在了唇前。


     


    10


     


    廣播聲停,嘈雜聲湧進教室。


     


    何垟衝著第一個進來的同學揚了揚下巴:「去告老師,何垟和尤忱打起來了。」


     


    醫務室的消毒水味道重到讓人舌尖泛苦。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齊止軒失了從容。


     


    人來人往裡,他單膝跪在我身前將我圈在了椅子上,總是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多了幾分凌亂。


     


    我隻是皮外傷。


     


    他垂頭盯著我的膝蓋,覆在上面塗藥的指尖微微發著抖:「疼嗎?」


     


    「不疼。」他的動作輕得像羽毛撩過,不僅不疼,還有點酥麻的痒。


     


    趁齊止軒去繳費的空當,何垟突然悄無聲息地坐在了我對面。


     


    「開心嗎?他被工作與應酬擠滿的時間終於分了一點給你。


     


    「而且,今晚他們的約會肯定泡湯了。」


     


    我了然他的意圖,卻隻覺得荒唐。


     


    「幼稚S了,何垟。」


     


    何垟眼中的執拗帶著駭人的溫度:「他們成年人的世界,實在是太大了。」


     


    他側頭看向了窗外,聲音縹緲著落不到實處:「大到過分。


     


    「大到沒有錯、不見傷,她就看不到我。」


     


    順著他視線的方向,他的姐姐正行色匆匆。


     


    他唇角微勾:「所以尤忱,別辜負我們不淺的緣分。」


     


    潘多拉魔盒的一角若隱若現,心髒如墜冰窖,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熟悉的氣息突然撲面而來,四肢漸漸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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