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慶賀裴景川高中狀元,我打了株一人高的純金並蒂蓮送他。
狀元遊街時,他摘下頭頂簪花,卻拋給站在我身側的庶妹。
周圍起哄聲一片,庶妹羞紅了臉。
此時恰逢鎮北軍班師回朝。
我拖著並蒂蓮走到軍前,挑了個濃眉大眼的銀甲小將軍,朝他甜甜一笑:
「小將軍,這並蒂蓮花送你,祝賀你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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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娘賊,這小白臉狀元排場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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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女人的尖叫聲吵得我腦殼疼,竟比敵軍的擂鼓聲還厲害。」
「要我說,將軍你比新科狀元俊多了,咋就沒姑娘給你丟花丟手絹?」
「我老張替你不服!」
騎在軍馬上的壯漢嗓門洪亮,引得身邊人頻頻側目。
我循著人群的視線看去,目光立刻被他身側的銀甲小將軍吸引了。
小將軍年紀很輕,看著也就二十不到的模樣。
劍眉星目,五官凌厲,皮膚是健康的麥色。
整個人猶如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令人不敢直視。
我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鎮北軍班師回朝的日子。
鎮北軍在外徵戰多年,是大梁和蠻人之間最堅固的屏障。
前兩個月聽聞鎮北軍大捷,顧老將軍的孫子顧北辰一箭射S了北蠻人的首領。
將北蠻人徹底趕入草原深處,換來了邊境最起碼二十年的太平。
隻可惜朝廷重文輕武,對這些勞苦功高的將士並不重視。
就連班師回朝,也是讓他們從西門進入。
這不,和打馬遊街的新科學子們撞了個正著。
「小姐小姐,是裴公子,啊啊啊快看啊!」
丫鬟連翹興奮地搖晃著我的手臂,差點將我推進鎮北軍緩慢前行的隊伍中。
「別搖別搖,我看見了。」
我扶穩頭上亂晃的金步搖,神情淡然,其實心裡比連翹還激動。
新科狀元裴景川,可是我未過門的夫君!
兩家正在議親,隻等他高中,便要定親,喜上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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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郎,我今年十七,家財萬貫,你若把頭頂簪花送我,我就帶著百畝良田嫁於你!」
「呸,百畝良田算什麼,狀元郎,送我送我,我把隆安街的十個鋪子送你!」
丫鬟連翹嘴都氣歪了。
「這些不要臉的,竟然敢虎口奪食!」
「誰不知道,狀元郎是我家小姐的人!」
本朝風俗,狀元郎遊街那天,未成婚的小娘子們可以當街捉婿。
若狀元郎同意,便摘下頭頂簪花贈送。
傳聞被狀元郎贈花的女子,可以一生順遂。
連翹撸起袖子,雙手放在嘴側呈喇叭狀,氣吞山河:
「裴公子!我們家小姐在這裡!」
這一聲如猛虎咆哮,震得整條街的人都安靜下來。
鎮北軍裡那個滿臉胡渣的壯漢張大嘴巴,眼睛瞪得像銅鈴:
「我的娘哎,這小娘子嗓門比軍號還響亮,不來俺們軍裡當哨兵,可惜了。」
我摸了摸快要被震聾的耳朵,心中十分得意。
連翹不愧是我精心挑選的一等大丫鬟,就是能幹。
聽到聲音,裴景川怔了一下,隨即扭頭向我看來。
看到我時,他的眼眸倏然發亮,嘴角也噙起一抹笑意。
清雋的少年郎騎在白馬上,紅豔豔的狀元袍襯得他面如冠玉,整個人似乎都發著一層華光。
隨著他這一笑,周邊響起一片抽氣聲。
大姑娘小媳婦們的呼喊聲更熱烈了,似乎要掀翻這京城。
裴景川勒住韁繩,調轉馬匹的方向,朝我緩緩走來。
連翹得意揚揚朝身邊的人炫耀:
「狀元郎是我們未來姑爺!」
「哈哈哈哈,羨慕吧,羨慕也沒用!」
「誰叫我們小姐眼光好呢!」
「別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是我們小姐的。」
「啊啊啊狀元郎在摘頭頂的簪花了,哇他來了他來了,他......」
聲音戛然而止。
連翹像被看不見的厲鬼掐住脖子般,大張著嘴,張揚的笑意僵在臉上。
她的眼神由興奮轉為驚恐,似乎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
3
確實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裴景川俯下身子,眼眸含笑,伸手取下簪花遞給路邊的一個姑娘。
姑娘吃驚得捂住嘴,一雙翦水秋瞳中泛著驚喜的淚花。
此時一陣清風吹過,帶落了樹上的桃花。
俊美狀元郎,清麗小娘子。
紅的衣,白的馬,綠的裙,粉的花。
勾勒出一幅絕美的狀元贈花圖。
好好好,真是好一對奸!夫!淫!婦!
連翹揉了揉眼睛,憤怒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小姐,是奴婢看錯了嗎?」
「裴公子,這是把簪花送給了二小姐?」
此時春意正濃,太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卻覺得遍體生寒。
裴景川知道他在做什麼嗎?
和他議親的人,是我。
他把簪花送給未來小姨子,是幾個意思?
「清雪妹妹,祝你一生平安喜樂,康健順遂。」
宋清雪仰起頭,淚眼瑩瑩回望著裴景川。
她伸出手,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縮回。
楚楚可憐的眼眸中,帶著三分渴望,四分欽慕,還有五分懼意。
「裴,裴公子,你不必為我這麼做的。」
「要是被姐姐知道了,她該怪我了。」
裴景川皺起眉,翻身下馬,強硬地把簪花塞進宋清雪手中。
「有我在,她不敢。」
我不敢?
他為什麼覺得我不敢?
我外祖家是皇商,隻有我娘一個獨女。
我娘嫁給父親後,外祖父把大半家產都做了陪嫁。
我娘成親七年才生下我,從小就把我疼得眼珠子一般,也養成了我驕蠻跋扈的性子。
我那些堂兄弟,還給我起了綽號,背地裡都叫我「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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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裴景川聽聞這綽號時,十分吃驚。
隨即又笑著和我大堂兄說:
「什麼虎姑娘,我看宋嘉月,最多是隻小狸貓。」
是啊,在別人面前飛揚跋扈的宋嘉月,在裴景川面前,確實乖巧得像隻貓。
他不喜歡我總是罵人,我便收斂脾氣,學著溫柔小意。
他不喜歡我總往鋪子跑,說我滿身銅臭,我便每天花兩個時辰讀書寫字。
就算這樣,裴景川也常常不滿。
他嫌我說話嗓門太大,不夠端莊。
嫌我穿的衣服太過華麗,不夠素雅。
他對我說得最多的幾句話,便是:
「嘉月,你應該多同你二妹學習。」
「清雪真是人如其名,清麗脫俗,冰雪聰明。」
「不愧是名滿京城的才女,你要是有她三分乖巧懂事就好了。」
外祖父常說,挑貨才是買貨人。
我便沒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以為裴景川隻是想磨一磨我的性子。
可眼下,他似乎有些磨過火了。
看來是我,慣壞了他。
「這狗東西。」
我一把拽住準備衝過去的連翹,眸光冰冷:
「別在大街上吵架,太難看了。」
兩姐妹為搶一個男人吵架,傳出去,我建安伯府的臉面往哪擱。
好像我們伯府的女孩,多嫁不出去似的。
「你去,把我準備的並蒂金蓮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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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觀看狀元郎贈花,喧哗的街上出現了一瞬的寂靜。
我清了清嗓子,朝立在一邊看戲的鎮北軍高聲喊道:
「顧小將軍!」
「恭喜顧小將軍凱旋,這株並蒂金蓮,是我送給你的賀禮。」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向我看來。
顧北辰身側那個壯實的副將,視線尤為火熱。
「哗啦~」
連翹一把扯掉紅布。
車板上,一株六尺高的並蒂金蓮在陽光照耀下散發出奪目的金光。
這是一株純金打造的並蒂蓮。
蓮花的底座是一隻尺寸驚人的金盆,盆上還刻著同心鎖的紋樣。
大街上響起一片抽氣聲。
那位張副官大張著嘴,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我滴個乖乖!」
「這,這金蓮,怕不是有一百斤重?」
連翹高昂起下巴,伸出蔥白的手指點了點那金盆:
「這金盆就重九十多斤呢。」
「整株金蓮,一共重兩百二十二斤。」
所有人都在心裡飛快地換算。
圍觀群眾中,腦子好的已經算了出來,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聲:
「是三萬九千六百兩白銀!!!」
狀元郎再好看,還能有金子好看?
無數人朝我們擠來,一雙雙灼熱的視線恨不得把那金蓮都燒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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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辰坐直身體,一雙銳利的鳳眼緊緊盯著我。
「姑娘可知,我手下一名精兵,一年到頭的俸祿也才十五兩銀子?」
連年徵戰,朝廷沒什麼多的銀子。
兵部每次向戶部討錢,戶部都要找各種理由扣掉一些。
顧老將軍無奈,隻能拿自己私房貼補。
補來補去,口袋裡窮得叮當響。
聽說將軍府的侍衛,好多都在外頭打零工,還有在碼頭扛包的。
「姑娘,宋姑娘~」
裴景川的書童青砚費勁地從人群中擠出,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姑娘可別開玩笑了。」
「那金蓮是並蒂蓮,底座又是同心鎖,哪能隨意送給其他男人?」
「過了明日,我裴府便會遣媒人去宋府下定。」
「姑娘這般任性,隻怕我們家夫人知道,心裡會不高興的。」
看來我真是對裴景川太好了。
連一個下人,都可以當眾來下我的臉。
「放你娘的屁!」
連翹雙手叉腰,唾沫星子噴了青砚一臉。
「我呸!」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來我家小姐面前說教?」
「我家小姐的東西,樂意送給誰就送給誰!」
「你還知道並蒂蓮,那你知不知道送簪花是什麼意思?」
「就許你家少爺發騷,不許我家小姐寶貝贈英雄了?」
「給我滾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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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都沒有看青砚一眼,而是將頭扭向顧北辰:
「顧小將軍,我家丫鬟也說了,寶貝贈英雄。」
「這是我的心意,是宋家的心意,也是我大梁萬千百姓的心意。」
顧北辰翻身下馬,動作極為瀟灑。
他走到我身前,我才發現他個子很高,我得努力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顧某,謝過宋姑娘。」
顧北辰收了禮,他的副將笑得見眉不見眼:
「宋姑娘,我家將軍年方十九,能文能武,絕對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紅顏知己!」
「俺們將軍府,連隻蒼蠅都是公的!」
「我們將軍還未婚配啊!宋姑娘!」
聽到這話,顧家軍沸騰了。
一個個軍漢人往前走著,腦袋卻全都扭過來看我。
不但看我,還扯著嗓子高聲叫喊。
「看看我們將軍啊,姑娘!」
「我們將軍還是童子之身啊,姑娘!」
「我們將軍身體倍兒棒,騎S過三匹烈馬!」
這都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有些羞窘,拉著連翹落荒而逃。
裴景川黑著臉騎在馬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春風得意。
青砚站在裴景川身邊,有些不滿地小聲抱怨著:
「少爺,你這是幹嘛?」
「我聽說為慶賀你中狀元,宋姑娘給咱們府所有下人都準備了賞銀,一人十兩呢!」
「現在看來宋姑娘是真的生氣了,連金蓮都送了人,我們的賞銀肯定也飛了。」
賞銀自然是飛了。
我讓連翹把之前準備好的銀子,都送去了將軍府。
我得讓裴景川知道。
我對他的好,隨時都可以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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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川遊街完,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來找我。
他帶著滿身怒氣,一開口就是責問:
「宋嘉月,你在發什麼瘋?!」
「我不計較你送銀子給別人,可那是並蒂蓮!」
「你不會不知道,並蒂蓮代表什麼意思吧?」
我盯著他因為憤怒而愈發明亮的雙眸,冷聲問道:
「那你呢,你為什麼送宋清雪簪花?」
裴景川有些不悅:
「這怎麼能一樣呢?」
「我對清雪,毫無私情。」
「我隻是憐惜她身為庶女,在府中生存不易。」
裴景川說,他那日來府中找我,恰好碰到宋清雪在花園中暗自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