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們耗費了幾代人的努力,才積攢到了今天的力量,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帶著北狄重新南下。
「我身上是幾代北狄人的期望,天玄人,我知道你非同一般,將來必是北狄大患,今日能以我性命換你一命,也算是為北狄除掉一個勁敵,值了!」
話音剛落,他驟然發難,人瞬間便到了近前。
戰鬥一觸即發,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個生S關頭。
我漸漸落入下風,最後被他打倒在地,抽搐不止。
他靠近,準備再補最後一擊,我趁其不備猛然暴起,將他壓倒在地,一拳拳毫不留情地落在他頭上。
鮮血迸射而出,他的臉幾乎被我打爛,看不出人樣。
他終於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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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不放心,一把扭斷了他的脖子。
終於徹底放下心來,一翻身在他身旁躺下了。
天已經蒙蒙亮。
鼻端充斥著血腥味。
我渾身是刀傷、箭傷,還有肉搏留下的擊打傷,無一處不是錐心刺骨的疼。
休息了一會兒,隱隱聽到一些遙遠的雜亂聲音,似有追兵趕來。
我顧不得疲憊和傷痛,趕緊爬起身。
低頭看見地上那具不成樣子的屍體,我一瘸一拐地去拾了一片樹葉,蓋在他臉上。
他是個英雄,可惜要曝屍荒野。
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
「我跟你不一樣,我隻為了我自己。」
說完,我隨手撿了根棍做拐,跌跌撞撞地往山裡逃去。
我受傷太重,此時已經筋疲力盡,全靠著一點本能在奔逃。
眼前愈發模糊,腳下輕飄飄如行走在雲中。
終於,我再也支撐不住,再次摔下一處山坡。
天旋地轉,我徹底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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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醒來,還未睜開眼,我就感覺到身邊有人。
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我翻身而起,一把扭住那人的手臂,然後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那頭傳來一聲悶哼。
我這才看清那是一個年輕男人,束著冠,一身天玄人打扮。
氣質文雅,不是農民,也不是武者。
皮膚細膩,不像常年在寒水關這種地方生活的人
「你是誰?」我警惕地看著他。
他眉頭緊蹙,表情有些扭曲,看得出來在極力忍耐。
我雖身受重傷,但剛才那一下想必也不是很輕。
「你要問我是誰就好好問,」他語氣有點衝:「我好心救你,你睜眼便對我動手。」
口音也是天玄口音,看來確實不是北狄人。
原來是他救了我。
我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山洞。
我靠著身後山壁坐了下來,一放松才發現渾身鈍痛無比。
仿佛被人拿鐵錘由上至下抡了八十遍,又像是被人拖在馬後跑了八百裡。
「抱歉,我剛才是本能反應,謝謝你救我,不過我穿著北狄兵的衣服,你救我幹什麼?不怕我是北狄人嗎?」我問。
那人站起身來,揉了揉手臂,又俯身整理衣物,邊從容道:「我認識你,你是武安公主,我在城裡見過你。」
我尷尬地笑了笑:「原來如此,不過現在戰事這麼緊張,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離寒水關可不算近。」
我裝作不經意的神態,眼神卻始終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祖母病了,現在寒水關戒嚴,城裡缺藥材,祖母等不了太久了,所以我才冒險來這裡挖藥材。」
「兄臺還真是孝順……」我幹笑兩聲,試圖緩解一下氣氛。
他從包裡摸出一張餅和一壺水遞到我面前。
「多謝。」我一點兒沒客氣,接過就猛灌了幾大口水,然後啃起餅來。
他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也拿著一張餅,默默吃著,樣子比我斯文多了。
我邊吃邊同他闲聊:「聽兄臺口音不像是寒水關本地的。」
「我是雲州人,家中從商,外祖家是寒水關的,前不久聽到消息說北狄快打到寒水關了,擔心外祖父母,想把他們接去雲州避難,不過幾年前家母病逝,父親又續弦,現在他已經不管外祖父母了,所以我才自己來接,沒想到剛到寒水關就戒嚴了。」
「那還真是不湊巧。」我咬了一口餅:「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蕭青衍。」
「我叫銜星。」
禮尚往來,我也報了自己的名字。
他沒有搭話。
我倆不語,隻默默啃幹糧。
啃著啃著,山洞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一串北狄人交談的聲音。
我們同時屏住了呼吸。
我緩緩伸出手,拿起用來做拐的那根木棍,隨時準備戰鬥。
萬幸的是,北狄人沒發現洞口,過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我三兩口塞完了餅,撐著棍子站起身:「該走了,現在這裡北狄人很多,不安全,最好盡快回寒水關。」
「好。」他也跟著起身,背上還背著個小包袱,想必裡面裝的就是藥材。
25
蕭青衍扶著我往寒水關方向趕。
因我傷勢太重,還要隨時躲避搜山的北狄兵,所以速度並不快。
一個讀書人,一個傷員,在山裡穿行半日,終究還是被一支北狄五人小隊發現。
我一把推開蕭青衍:「快走!」
然後就以手裡的木棍做武器迎了上去。
若是平時,解決這五個小兵根本不在話下,可如今我已是強弩之末,拼盡全力才斬S了四人。
最後一個舉著大刀朝我砍來,我躲避不及,隻能抬手抓住刀刃。
鋒利的刀刃瞬間入肉。
我竟虛弱到有些接不住他的刀。
那北狄兵用力往下壓刀,眼見就要砍到我臉上,忽然他悶哼一聲,僵在原地。
刀尖從他胸前穿透出來。
手上力道驟消。
我松開手,他就軟倒了下去,露出背後的蕭青衍來。
他竟然沒走。
「你怎麼……回來了?」
我身體一軟,摔了下去,又被蕭青衍穩穩接住。
「別小瞧我,君子六藝我不在話下,刀我也拿過。」他說:「北狄人我隻怕S得不夠多。」
我閉上眼,終於得以喘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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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山裡躲藏了三天,終於徹底擺脫了追兵。
因為我的傷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傷勢愈發沉重,甚至開始發起高熱。
我幾乎已經無法獨立行走,全靠蕭青衍攙扶著,一步一步逃回了寒水關。
寒水關城樓下,蕭青衍攙著半昏半醒的我慢慢靠近。
「快開城門,是武安公主——」
守城侍衛認出我來,大喜過望,連忙打開城門。
待跨進城去,我終於放心地徹底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是在我自己的房間裡。
陌生面孔的侍女見我醒來,歡天喜地地跑出去通報。
我起身披上外套走出門去,就看見章廷山帶著一眾主要將領匆匆行來。
見到我,臉上擔憂的神色松了下去。
「殿下,這幾日北狄大軍再退二百餘裡,我軍連奪兩城,多虧了您……」
章廷山說著,忽然神色慚愧地朝我跪了下來。
「老夫當初以貌取人,輕慢殿下,如今想來真是狀如無知小兒,實在慚愧,請殿下責罰,我章廷山絕無半句怨言!」
身後的眾將領也跟著跪下:「請殿下連我等一同責罰罷!」
「章將軍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我心裡從未怪過您。」
我連忙將章廷山扶起來,又請一眾將領起身,安撫一番,這才繼續向外走去。
走出大門,卻見門外早已守著無數將士。
見了我,他們便紛紛跪了下去。
「公主千歲!公主千歲!公主千歲!」
隨著我腳步的前進,所到之處,天玄將士皆齊刷刷跪地,山呼「公主千歲」。
那聲音,猶如排山倒海,要衝破蒼穹。
人群中,有幾個人影匆匆趕來,遠遠便衝我跪倒在地。
是馬長順四人,他們都還活著,真好。
我走上前去,馬長順紅著眼,聲音哽咽,語氣卻萬分堅定:「殿下,我馬長順從今往後誓S效忠殿下!」
「還有我,曹朗,誓S效忠殿下!」
「我黃麥子也一樣!」
「還有俺何水根也跟大哥一樣!」
27
醒來後,我罰了那幾個在戒嚴時私自放蕭青衍出城的守衛各三十軍棍。
雖然若不是他們偷偷放蕭青衍出去,我可能會S在那座山裡。
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對士兵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軍規,不重軍規的隊伍走不長遠。
蕭青衍不是軍人,我不能罰他軍棍,但也罰了他掃大街三個月。
他沒有怨言,全盤接受。
之後,我又派軍醫去治好了蕭青衍外祖母的病。
我在寒水關養了一段時間傷,有時悶得無聊了,也偶爾出去打馬遊街。
好幾次都瞧見蕭青衍在認認真真掃大街,沒有敷衍,也沒有偷懶。
傷好之後,我重回戰場,接連得勝。
捷報頻頻傳回上京。
皇帝大喜,封賞的聖旨如雪片般從上京飛到了邊關,我在軍中的聲望空前高漲。
一日大軍安營扎寨,十數日的奔襲已經讓全軍筋疲力盡,我下令所有人原地修整一晚。
夜裡,我和將士們圍著篝火烤羊肉。
新鮮的羊肉被烤得吱吱冒油,勾得人口水直流。
黃麥子吃得滿嘴流油,還不忘抬起頭來,憨笑道:「這烤羊肉真香,跟我老家鎮上的羊肉炊餅一樣香。」
「那烤羊肉和羊肉炊餅哪個好吃?」我打趣地問。
黃麥子想了一下:「不知道,我沒有吃過羊肉炊餅,隻聞過味,每次路過都香我一大跟頭。等我們打勝仗回去,有了錢,我要請你們都吃上羊肉炊餅,一天吃一……不,一天吃十張!」
何水根邊吃邊道:「俺覺得最好吃的是俺娘包的餃子,俺娘說,俺來當兵,保家衛國,是大英雄,等俺回去天天給俺包餃子吃。等俺們把北狄人趕走,趕得遠遠的,讓他們再也不敢來侵犯俺們天玄,到時候你們都來吃!俺請客!」
「好啊,到時候我一定去。」我笑著答。
「我們也一定去。」馬長順和曹朗也跟著附和。
黃麥子興致勃勃地說:「大哥你那兒不是有個笛子嗎,快拿出來吹給我們助助興啊。」
馬長順臉色黢黑:「那叫筚篥。」
我道:「你還會吹筚篥?」
馬長順一窘:「會一點點,小時候我爹教我的。」
「吹來聽聽嘛。」我也撺掇道。
「對啊大哥,吹來聽聽嘛。」
拗不過大家的熱情,馬長順還是去取了筚篥出來。
「吹得不好你們可不許笑話我。」
我們齊齊搖頭。
馬長順這才放下心來,吹響了手中的筚篥。
或許是太久沒吹,一開始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找回了感覺,嫻熟起來。
他吹的是一曲《陽關三疊》。
樂聲悠揚婉轉,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慢慢的,有人忍不住跟著唱了起來。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歌聲和樂聲響徹了整個營地。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長亭柳依依,傷懷,祖道送我故人,相別十裡亭。
「情最深,情意最深,不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