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望著重擺的一桌,微微一愣,抬眼看去:
「靖國公這是何意?」
誰知沈玉沉卻拿起剛剛根本沒用的筷子:
「剛剛光聽故事了,酒水倒是喝了個飽,現在礙事的人都走了,咱倆慢慢吃就是。」
確實,剛剛顧卿辭一直給裴砚珩夾菜,眼看他的飯碗都快堆成山了,我也沒了動筷子的想法。
可這「咱倆」二字,是不是有些過於熟絡了?
我壓下異樣的心思,也拿起了筷子。
單就剛剛那盤桂花豆腐,實在得我心,哪怕距離遠了些,我還是伸手挖了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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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讓他記在了心裡,倒是心細。
雲水居的桂花豆腐一絕,這次吃完,也不知道下次再吃是什麼時候了。
我沒多說什麼,低頭拿起勺子開始挖豆腐。
我一口一口吃得很認真,認真到不知何時身旁突然多了個人也沒發現。
等我吃飽再直起身,竟是直接入了某人懷中。
我一驚,轉而男人的下巴落在了我的頭頂,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和壓迫感:
「吃飽了,那也該聊聊正事了?」
我頓時渾身一僵。
沈玉沉見我不動,這才捏起我的臉,順帶擦去我唇角一抹桂花糖漬。
「不如林小姐自己說說看,你我這個事,要怎麼了結才好呢。」
該……怎麼了結?
「我花了錢的啊。」
本是心中所想,卻不料被我脫口而出。
我猛地捂住嘴,卻換來頭頂一聲又一輕笑。
緊接著腰間被人用力提起,頃刻間,我被提著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剛坐下,我就感覺硌到了什麼,剛想起身,卻再次被那股巨力按了回去。
滿是粗糙薄繭的指尖一寸寸摩挲著我的脖子,讓人瞬間夢回那一夜床榻纏綿時。
可那時房內昏暗,哪比得上這頂樓四面透風。
誰人一眼抬起,都能隱約看到窗內糾纏的景象。
見我瞬間面紅耳赤的模樣,男人的睫毛翕動了幾下,視線從頸邊轉而落在我唇邊:
「逃什麼,是嫌那夜本公伺候得不好?」
「國國國公爺恕罪,我那日情非得已,本本本想著隨意找個小倌,卻沒想到衝撞了國公爺,還望國公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我搓著手就要跪下磕頭了,男人卻挑眉:「所以,本公才在問,林小姐打算怎麼了結此事?」
這意思,看來這事兒過不去了?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都重來一世了,我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黃毛丫頭,幹脆把心一橫。
「既如此,但憑國公爺處置。」
沈玉沉意外挑起眉:「這麼幹脆?」
見我一副閉眼赴S的表情,男人覺得有意思了,隨後長臂一攬,勾著我的肩膀低下了頭,那溫熱的聲音也落入我耳中。
「那你去把裴砚珩和顧卿辭這些年往來的書信,替我取來吧。」
我猛地睜開眼。
啥?
8
雖然不知道沈玉沉為何會想要那些信,但總歸不是想要其他的,這讓我松了口氣。
眼下裴砚珩還住在林府,是以他日常辦公的書房就在林佑之隔壁的雲竹苑中,我想去找東西也不是不可能。
而天蒙蒙亮他們便都去上朝,晌午才會回來,也正好給了我機會。
趁著人都離去,我偷偷摸進了雲竹苑,從窗外翻入裴砚珩的書房內,直奔他桌前開始翻找起來。
當年我嫁入相府,他的書房都是不讓進的。
也就是子裕偶爾頑皮會偷跑進去,要不是抓子裕出來,我也未必能看到那一摞信。
我在桌前尋著,沒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匣子,剛打開,就見那些熟悉的信件果然靜靜躺在裡面。
裴砚珩精明得很,若一次全拿走,必定打草驚蛇。
我從底部抽出兩封先塞入懷中,隨後翻出院子回去拓了一份。
次日,我在同一時間將原件塞回盒子,又取兩封,周而復始,用了四五天才拓完所有的信。
沈玉沉休沐那日,我帶著拓本信誓旦旦地送到雲水居頂樓。
誰知沈玉沉展開信件隻看了一眼,當即就撕了丟入了旁邊的火盆裡。
「我是讓你把信全取來,不是讓你拓一份。」
我皺眉道:「裴砚珩此人謹慎,東西沒了他必然會發現,靖國公讓我做這事,也不會想事情敗露吧?」
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沈玉沉這才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指尖敲擊著桌面:
「三日後,我會讓聖上宴邀顧老太君,到時候也會提起裴砚珩和顧家的婚事。所以裴砚珩必會在邀約之列,這段時間,你大可把信取來,待我看完,你再送回去就是。此事做好,你我的賬,便一筆勾銷,如何?」
我沉下心,應了。
我自然不會傻到以為沈玉沉真對他二人之間的情話有什麼窺探的癖好,想來那些往來信件定有玄機,隻是我再怎麼誊抄,怕是都難以窺見一二的,文章定是做在了信紙上。
沈玉沉說到做到,三日後聖上設宴邀約,眼看裴砚珩傍晚離開,天色一暗,我便再次翻入他書房,把那些信全都拿了出來。
夜幕下,一輛不引人注目的破舊馬車就在林府後巷子裡,沈玉沉這次倒是上心,親自在後面等我。
見我從狗洞爬出,他一冷,倒是第一次刷新了對我的認知,他支著下巴,望著我艱難爬出的樣子,勾起唇角:「林小姐那日,不會也是從這裡……」
面對明顯的揶揄,我掸了掸衣服上的泥土,冷臉把懷中一摞完好的信紙遞給他。
「時間緊迫,靖國公還是忙正事吧。」
沈玉沉不再多說,拿起信紙展開,逐一燻烤在燭火上方幾尺。
奇妙的是,經過高溫烤熱的信紙上,字跡竟然有了變化。
我也跟著愣住了。
是密信?
可看顧卿辭那模樣,哪像是扛得住這麼大事的。
「我知你心中疑惑,這種紙應當是有人特意拿來給顧家小姐寫信用的,隻是她卻不知,自己的墨跡會在高溫下消失,而後原紙張上用特殊油蠟寫下的字,便能透光顯現出來。」
我心中駭然,轉而突然明白了為何前世裴砚珩總會收到那些信後,會把自己關進書房,反復研讀。
這分明是多年之間,顧袁城借助顧卿辭的情書一直與裴砚珩書信往來。
沈玉沉在馬車內看了半晌,邊看邊誊抄著。
我看著心中急得很,不停地看著沙漏。
可算一個時辰後,他把所有的信都親自抄完,這才讓我把信拿回去。
我這邊如蒙大赦,抱起那些信立即要原路返回。
隻是剛要爬回洞中,卻被沈玉沉叫住了,隨後懷中飛來一塊純白的雕花玉佩。
「日後想去雲水居,就把牌子遞給掌櫃,自會有你一張桌子。」
這靖國公還真是個好人,說是了結,竟然還有勞金呢?
愣神間,馬車緩緩而動。
我這才恍然驚醒,轉頭鑽了回去。
可正當我摸黑回到雲竹苑,剛把信塞回盒子。
卻突然看到匣子旁,壓著的一根玉色狼毫。
一瞬間,我愣住了。
這根玉色狼毫做工精巧,是當年裴砚珩唯一親手送給子裕的禮物。
子裕愛不釋手,根本不舍得用。
後來每逢子裕生辰,他都再次期盼著父親能再送他什麼。
然而等來的,卻隻是管家從外替他父親採買的名貴禮物。
而那些,怕是沒有一件是裴砚珩自己挑的。
我拿起了那根狼毫筆,耳畔還回響著子裕第一次拿到它時興奮的聲音。
「娘親!爹誇我的字有風骨呢!還送了我這支筆!你看它多好看!
「娘親!今天我生辰,爹晚上會不會回來一起吃飯?
「娘親!你看,爹的生辰在即,我新寫了一幅賀字,爹會喜歡嗎?」
一聲聲娘親回蕩在耳畔,我心中一陣酸澀溢出。
隻是還沒拿穩,手腕被人倏地握住了,而那玉色狼毫便從桌前墜落,啪嗒斷成兩截。
我驀然抬頭,卻撞入一雙陰鸷的眸子中。
「你在找什麼?」
他鼻尖幾乎抵上我睫毛,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
頃刻間,隻覺肩頭一沉,腰間一緊,裴砚珩竟然便攬著我的腰,將我SS抵在了軟榻前。
9
窗外的竹影在月色中搖曳,裴砚珩的雙眸一掃往日清明,他幽幽地望著我,聲音帶著醉意:
「今日聖上設宴,將我與顧卿辭賜婚了,這下你滿意了?」
「裴大人這說的哪裡話,顧小姐才是您心中摯愛,您現在不是如願了嗎?」
薄唇勾起笑意,他膝蓋壓住我掙扎的腿,眼中混入幾分瘋癲:
「如願?可你怎知,這便是我心中所願?」
「裴大人醉了。」
我面無表情地將人推開,卻被他SS桎梏著手。
「我醉了麼?似乎,這是我院子?」
我咬牙:「這是林府。」
眼看男人傾身而下,卻隨著我膝蓋一頂,男人頓時吃痛地松開。
將人推開後,我倉皇起身從雲竹苑離開了。
我走後,身後爛醉的男人紅著眼望著房頂良久,猛然嗤笑一聲:
「是啊,這是林府……」
裴砚珩側過臉,目光轉而落在桌角地上碎掉的狼毫上。
轉瞬間,腦海中閃出一幅熟悉的畫面。
滿是春色的書房外,嫻靜的女子正追著跑進院子,像是捉小雞一般,猛地抱起一個白玉團子。
那團子被束著,卻朝自己笑得張牙舞爪,小手上還揚起一張紙:「爹爹,看我誊寫了千字文!」
女子似乎沒察覺書房有人,訝然抬頭間,那一雙明媚的眸子便和他撞了個正著。
隨著心中掀起了一片漣漪,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拿起了桌案上那把玉色狼毫,起身朝那二人走去。
太久了,每次午夜夢回,他幾乎記不清那團子的模樣。
也幾乎記不清,那女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