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程掛不住臉。
幹脆把筆記強行塞到我的懷裡。
「拿回去看，學好了再還給我。」
「謝謝你。」我退後，筆記本遠遠地擱在微微潮湿的等候椅上，保持著離他最少一米遠的距離，「不用麻煩你了。」
他的眉頭擰的很S。
公交到站之前，又把筆記拿起來，跟著我上了車。
車廂搖搖晃晃。
我站在最末尾，沈青程離我很近。
壓低了聲音解釋，「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生日，身上隻有那條手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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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扶手很涼。
從手心處傳導到心口。
我的生日。
從小到大，他是記得最牢固的。
每年都會提前很久開始準備驚喜。
我不知道說什麼。
好像也什麼都沒必要說了。
沈青程抿了抿唇，「你轉到一中來，照理說我是應該照顧你幾分，下車你把筆記本拿好，別讓你爸媽覺得我對你不好了。」
「難道不是嗎？」
我沒忍住，還是回了聲。
沈青程怔愣。
「什麼？」
「誘導我拿那種東西去圖書館，不是你和裴晴雪的計謀嗎？」
他卡了殼。
我問：「我轉到一中來，不是之前你說的嗎？」
沈青程的臉色變了又變。
車廂顛簸。
他不知怎麼就突然來了一句，「季念，你變了。」
9
他說。
是我變了。
心底卷起的情緒瞬間冷卻下來。
我望向他時。
沈青程的手機亮起。
像我生日那天一樣，他迅速把手機拿出來，屏幕的光打在沈青程的臉上。
他嘴角揚起。
原來，是在和裴晴雪聊天。
我看到他的手指飛快點擊在屏幕上。
【沒有青梅竹馬，也沒有兩小無猜。】
【和誰比你都是最重要的，高三開始，我就隻喜歡你了。】
我突然意識到。
小時候那個整天圍著我的少年，不見了。
眼前的沈青程，早就忘了他自己許下的願望。
公交停在車站。
下了車，他跟在我的身後。
像小時候那樣。
但眉宇間，全是不耐。
我頓住腳步，深深吸氣。
「是我會錯意。
「沈青程，轉來一中，給你添麻煩了。
「以後你不用顧及我，小時候的關系，就到此為止吧。」
我轉頭朝家的方向走。
他卻小跑過來，伸開胳膊擋在我的面前。
「季念，沒完沒了了？」
他皺著眉，「你轉來之前，大家都知道晴雪和我關系最好。
「你一轉來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青梅，晴雪有危機感，有什麼不對？
「她針對你了？
「還是我針對你了？
「能不能別鬧的像每個人都對不起你一樣？」
我愣住，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沈青程就仿佛失了憶。
是完全忘記了白天的場面？
還是在他眼裡，這樣的戲耍也不算針對嗎？
他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沉默片刻。
還是開口，「那盒 001，是你自己誤解的，沒有人非要你送。」
呵。
我聽到自己的笑聲。
從他身邊繞過。
加快腳步，回了自己家。
10
打開門。
小餛飩的香氣。
我媽端著碗出來，「念念放學啦，吃一點熱乎的，補充補充腦力。」
她笑著放到桌上，狀若無意。
「一中的學習環境怎麼樣啊？
「新同學好相處嗎？
「你沈阿姨一直說青程的學習還不錯，有他在，媽也放心。」
餛飩的霧氣，撲上了我的眼。
我大口吃了幾個，才吸著鼻子開口。
「一中挺好的。」
她愣住。
幾秒後，才擠出微笑。
「啊，一中好啊，那就行。」
轉學已經很麻煩了。
我沒辦法，也不想再把麻煩添給家裡。
關上房門。
學習資料鋪了滿桌。
之前，是我思路不對。
高三時間，我應該把一切精力都放在學習上才對。
11
一大早。
下樓梯，恰好家剛剛打開門。
沈青程從裡面出來，沈阿姨在屋裡喊著，「給你拿的米糕別忘了給念念帶，你不是說念念愛吃嗎！」
「知道了。」
他應聲。
關上防盜門時，恰好對上我的眼。
沈阿姨的米糕。
從沈青程上了高三，我就再沒吃到過。
他有些局促地別開眼。
我沒說話，率先走下樓。
他快走幾步跟上我，「季念，我媽給你帶了米糕。」
「不用了沈同學。
「畢竟以前好吃的，我也沒吃到。」
他愣住。
目光錯愕。
仿佛從來沒聽過我說這種最直白的話。
直到我走到站點，才跟上我。
「之前我隻說是給同學帶，是我媽她……誤會了。」
車來了。
沈青程大步邁上來，跟著我的腳步。
車廂裡很擠。
他皺著眉，「我不是故意借著你的名頭拿東西的，晚上放學了，我就和我媽說清楚。」
我當沒聽見。
不想接他的話。
我怕了。
不想再被他們報團針對。
或者是我始終沉默。
下車時，沈青程終於急了。
扯著紙袋裡的米糕塞給我，「東西給你，別甩臉色行嗎？」
米糕都在紙兜的底部。
隔著一層校服，燙的人皮膚痛到發麻。
我下意識躲開。
雪白的米糕，瞬間滾落滿地。
沈青程黑了臉，「季念，這是我媽做的。」
他沒說後半句。
但我聽懂了。
就是再賭氣，我也不該浪費沈阿姨的心意。
可浪費的不是我。
我抬起頭。
沈青程卻加快了腳步。
我跟上去，他已經進了班級。
裴晴雪正揚起臉看向他，「阿姨做的米糕呢？大家都聽我誇的好吃，也想跟著嘗一下呢。」
沈青程的表情微微凝固。
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
「沒了。」
12
沒了？
什麼叫沒了？
早到的學生們，交頭接耳。
好事兒的人紛紛看向我，沒人說話，但眼裡全是意味。
裴晴雪的臉色變了又變。
隔了好半天，才擠出笑容。
「你早上告訴我蒸了好多……我還以為大家都能嘗一嘗呢……」
她的語氣裡，難掩失落，「也……也沒事的……畢竟季同學和你認識的時間久一點的……」
怒火，直直地燒到了我的天靈蓋。
我刷地站起來。
「沒完沒了了嗎？你們的事情都要拉踩我？」
裴晴雪的表情一僵。
「季念同學，你是不是誤會我的意思了啊……」
我攥著拳，努力控制不讓自己的身體跟著情緒發抖。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們吃的米糕沒了，為什麼一定就要和我發生關系，你是想牽著大家的鼻子都恨我是嗎？」
裴晴雪像是被嚇到了。
站起來，無措地紅了眼。
立刻有同學看不下去了，「本來就是，晴雪好心沒直說，你還上綱上線了。」
「沈青程的附近就你一個同學，早上帶米糕出來的我們都知道，和你腳前腳後的進來，米糕就沒了，你敢說和你無關？」
被燙到的手臂，隱隱作痛，我看向沈青程。
「你要是不說話，就報警！」
他把桌子奮力踢到前面看向我。
「季念，你沒完了是吧。」
在場的同學都被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
他牙咬切齒，「幾塊米糕，至於報警？！」
又是那些視線。
如有實質地刮在我身上。
每一次，沈青程都有本事讓我陷入到這種孤立無援的地步。
我深深地呼氣。
忍著顫抖摸出手機來撥通電話。
裴晴雪瞪大了眼。
「季同學，學校的事情我們私下處理，你，你怎麼能報警呢？！」
13
警察叔叔們來的很快。
可我報的不是誣陷的警。
他們合起伙來排擠我，無非就是仗著這種事情不在法律的約束範圍。
可我報警的是沈青程的故意傷害。
在最沒有安全感的地方，看到最有安全感的人。
我下意識地哭出聲來。
警察叔叔們把我擋在後面。
他們看到我的手臂，被燙的起了不少的泡，紅成一片。
我忍不住眼淚，「警察叔叔，我沒有說要米糕，是他非要把東西丟到我身上的。」
人群裡，沈青程白了臉。
事情鬧的很大。
直到校長來了，警察同志們才先行離開。
我們三個人，都被叫到了辦公室。
沈阿姨和我媽來的很快。
捋清經過。
沈阿姨倍感意外，「米糕不是給念念帶的嗎？青程，你這麼不小心？」
她要來看我的傷口。
我卻退後。
「沈姨，我從來沒吃過你的米糕。」
她愣住。
沈青程皺著眉，「媽，就一點吃的東西，給誰也不重要吧。」
裴晴雪在角落裡紅了眼。
「阿姨對不起，沈同學是給我帶的。」
嬌嬌弱弱的漂亮姑娘抹著眼淚，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不忍。
沈青程急了。
「媽，那點破糕子，分給同學吃怎麼了，晴雪都被你逼哭了！」
「沈青程！」沈阿姨正了臉色，「當初是你說想讓念念轉過來的！」
我沒說話。
角落裡的裴晴雪卻白了臉。
盯著沈青程，臉眼淚都忘了抹。
他急的喘息，「我那明明是客套話，誰知道她會真的轉來！
「轉來還要別人照顧，麻煩不麻煩！
「不就是小時候關系和她走的近點，難不成還非要搭上我的一輩子嗎？！」
「啪——」沈阿姨的巴掌甩到他的臉上。
她被氣得發抖，「喜歡念念，要和她在一起，哪句話不是你自己說的！」
青春期的男孩舌尖頂了頂腮。
幹脆拉住裴晴雪的手，大步流星地跨出去。
臨走之前，狠狠地摔上辦公室的門。
沈阿姨氣的喘著粗氣。
下意識扶助牆。
我媽扶住她。
就算是多年的朋友，語氣裡也難免帶上埋怨。
「是我們家念念不懂事，妄圖攀上你家的高枝兒。
「孩子的事，咱們自行處理吧。」
沈阿姨在辦公室裡叫我媽的名字。
我卻被她牽著手，走到了操場外。
我永遠銘記。
清風吹起了她的發尾時。
她問我，「念念，你想再轉一次學嗎？」
不是那種埋怨給家裡添麻煩語氣。
而是很認真的問我。
要不要再轉一次。
我沉默著。
小心地打量著她的眼睛。
沒有半點失望。
「媽……我不想轉學。」
她說：「高三是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
「不轉學，和這些學生一起。
「小季念，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攥了攥拳頭，「我想休息一天。」
「好，媽給你請假。」
後天，是一中的月考。
一中這所學校並不是一無是處。
起碼火箭班，是市裡比較出名的。
沈青程所在的班級是平行班，或者說，是平行班中的吊車尾。
我剛剛轉來，一中並不願意直接讓我進到更好的班級。
想學到更多的知識，隻能靠我自己的努力。
14
我跟著我媽，踏出一中的校園。
復習到晚上，家裡的門被敲響。
隱約能聽見外面的開門聲。
還有我爸媽，保持著涵養又始終在劃清界限的話。
我的手機屏幕亮起來。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讓你轉到一中的意思。】
【你先是欺負了雪晴，又搞得我媽不開心，非要拉著我上你家道歉，來這裡你不出現，季念，你可真是好樣的！】
【我媽哭了，你滿意了？】
我盯著屏幕。
突然覺得連回應好像都很無趣。
拉黑了全部沈青程的方式，關機。
垂下頭，繼續刷手裡沒做完的題。
一整天。
我做了最大的努力。
好在我之前的基礎並不算差。
轉到一中後，落下了課程，聯系之前的同學，也都跟了上去。
月考那天。
剛開門就對上沈青程的視線，他像是早早就等在那裡，目光沉沉。
我從他身邊走過。
「季念！」他立刻跟上我，「我沒有錯！
「你別以為拉黑我就是什麼給我的懲罰。
「大人關系好，本來就是他們的事，我不喜歡你喜歡別的女孩，是我的自由！」
我刻意加快了腳步。
他卻不依不饒，「晴雪因為你，都和我……」
「關我什麼事？」我打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