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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與君行 4092 2025-07-10 15: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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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怎麼,嫌罰得輕了?」警察冷聲質問我。


     


    他走到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騙子。」


     


    聽了他這話,旁邊站著的警察一腳踢在我身上:「看什麼看!」


     


    我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猛地疼得叫了出來。


     


    警局關了不少小商販,人群中爆發了倒抽涼氣的聲音。


     


    「叫什麼叫!」警棍落在我的背上,我「哇」地吐出一口血。


     


    我再也沒有力氣思考,痛苦地閉上眼睛,蜷縮著身子蹲在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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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如潮水般將我淹沒,身體的疼痛反而變得模糊起來。


     


    我以為他們還會繼續,然而預想中的警棍遲遲沒有落在我的身上。


     


    混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聽見有人闖了進來,聲音急切而慌亂。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見徐瑾之不顧一切地衝進來,攔在了我身前。


     


    警察拿著警棍一下一下打在他背上:「滾開,你是什麼人?也敢拉老子!」


     


    徐瑾之吃痛地悶哼一聲,卻依然沒有退縮。


     


    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從懷裡掏出皺巴巴的一疊鈔票:「我來贖沈蓁。」


     


    警察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錢,又衝他踹了一腳,數著錢,臉上露出譏笑:


     


    「你是她什麼人?有什麼資格來贖人?」


     


    「我們查了戶籍,這個沈蓁家中早已沒有親人。」


     


    徐瑾之沉默了片刻,忽然高聲道:「我是。」


     


    「你是什麼?」警察問他。


     


    他看著我,堅定地說:「我是沈蓁的未婚夫。」


     


    一陣沉默過後,警察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未婚夫?你們什麼時候定的親?可有憑證?」


     


    他彎下腰,湊近徐瑾之的臉,語氣輕蔑:「聽說她以前是你們家的佣人,你這徐家大少,難道還能看得上她?」


     


    話到最後,他的語氣逐漸不耐,一腳踢開了徐瑾之:「姓徐的,看在林礦長的面子上,你趕緊離開。」


     


    「小心我手裡這棍棒可不長眼。」警察揮舞著警棍,威脅的意味十足。


     


    我費力地向前挪動身體,扯住了徐瑾之的衣角,虛弱地勸他:「少爺,我有錢,你不必管我,快回去吧。」


     


    可這次,不等徐瑾之開口,我先聽見了夫人的聲音。


     


    夫人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又無比堅定:「他們確有婚約,但因徐家被封,我先生出事,我還顧不上他們二人的婚事。」


     


    我震驚地回頭,看見夫人滿眼心疼,她擠過人群,走到警察面前,繼續說:「我就是證人,林警長您行行好,讓我們把人給領走吧。」


     


    說著,夫人從袖口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包,悄悄地塞到警察手中。


     


    警察的神情緩和了一些,他掂了掂手中的布包,又看了看夫人和徐瑾之,最後朝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夫人連忙過來攙扶起我,她的手有些冰涼,卻給了我莫大的溫暖。


     


    她看著我染血的白裙,眼眶微微泛紅,輕聲問我是不是很疼。


     


    我咬著牙,搖了搖頭:「夫人……這禍……是我惹的,明明我們沒有定過親,為什麼要讓少爺……」


     


    「我的錢還藏在家中,他們沒有收了去,待我回去把錢取了給你們。」


     


    我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夫人按住了肩膀。


     


    夫人搖了搖頭,打斷了我的話:「阿蓁,我早把你當成了一家人。你的錢是你辛辛苦苦掙來的,我不會要你的錢的,你在這已經幫了我們母子夠多了。」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像一股暖流注入我的心田,驅散了我心中的寒意。


     


    我很擔心徐瑾之,他雖然極力掩飾,但我還是看到他走路時有些不穩。


     


    徐瑾之似乎能料到我心中所想似的,轉過身,啞聲艱澀地和我說:「阿蓁,我身子骨硬朗著呢,不礙事的。」


     


    果然,徐瑾之隻是逞強,當天夜裡就發了高燒。


     


    吃了兩天藥後,高熱總算退了,但身子還是虛弱,林礦長特許他可以休息幾日。


     


    我去看他時,他趴在床上與我解釋:「阿蓁,未婚夫一事,是我情急之下扯的謊。」


     


    「我母親隻是順著我的話說下去。」


     


    「我如今的情況……那日的謊言不會捆束你……你放心……」


     


    我打斷了他的話:「少爺,過兩日我就要回南京了。」


     


    在這裡,我掙不到錢,想要盡快將徐家的債務償清,我得想辦法掙錢。


     


    徐瑾之聞言,微微一怔,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來,而後點了點頭:「回去好啊,回去多好。」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安慰我。


     


    「等回了南京城,做你想做的事情,如果遇上喜歡的便嫁了,我……會祝福你的。」


     


    「少爺覺得,我還會遇上其他喜歡的人嗎?」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他。


     


    他的目光躲閃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我撥開他額前的碎發,輕聲問:「那少爺想我嫁給別人嗎?」


     


    房間裡再次陷入沉默,隻有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如同蚊吶:「我私心裡……是不想的。」


     


    我握住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臉頰上:「少爺,那日的謊言確實不會將我捆束,但是你會。」


     


    我低下頭,與他額頭抵著額頭:「我去南京,是為了和你真正的相聚,最遲初冬,我一定會回來的。」


     


    我不能讓他們走上S路,我一定要改寫這個S局。


     


    為了盡快湊夠五千銀元,我幾乎是拼了命。


     


    白日裡,我給人算卦,順帶賣些吃食,幫人代寫書信,夜裡還去上工。


     


    可直到入秋,我還差了不少。


     


    正急得團團轉時,有故人找上了我。


     


    11


     


    霜月手裡拖著一個沉甸甸的盒子進門。


     


    大半年來,我們幾個徐家的丫鬟一直有書信往來。


     


    她們會向我打聽徐家近況如何,我也會說想賺錢還債贖人的事。


     


    霜月打扮得頗為闊氣,聽說她嫁了個富商。


     


    一進門,她就將手裡的錦盒遞給我:「你看看,加上這些,能湊夠嗎?」


     


    打開錦盒,她拿起裡頭的銀元、珠寶和金條,逐個解釋:


     


    「這個是蘭心給的,她現在是司令的姨夫人。」


     


    「這個是春桃拿的,她手頭緊,隻能拿這麼多了。」


     


    「還有這個,是玉露湊的……」


     


    「我家那口比較有錢,剩下這些是我逼他拿的。」


     


    「不過我們能拿的……也隻有這麼多了。」


     


    我問她:「你就不怕我把這錢昧了,跑去逍遙享樂?」


     


    霜月掰著我的手上厚厚的繭子:「你要真是個沒良心的,何苦日日起早貪黑,把自己逼到這步田地?」


     


    等我拿著五千大洋趕到山西時,那兒已經入冬了。


     


    劉嬸見我回來,連忙將我拉了過去:「你都走了,還回來做什麼?」


     


    「我們這啊,最近不太平。」看我茫然不解,劉嬸壓低聲音與我說:「近來總有姑娘失蹤,有十五六的,也有三十出頭的,聽說個個長得都挺俊。」


     


    「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總感覺有壞事要發生。」


     


    我謝過劉嬸,沉甸甸的五千銀元被我妥帖地藏在包袱最深處。


     


    顧不上休息,我急匆匆地趕去看望了徐家人。


     


    徐瑾之瘦了許多,夫人的鬢邊生了華發。


     


    至於小姐,個子竄了許多,正抱著膝蓋,窩在夫人懷裡,眼神渙散地對我說:「小紅姐走了,雪兒也不見了。」


     


    「小紅姐是誰?雪兒又是誰?」我問小姐。


     


    小姐眨了眨眼睛,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徐瑾之將我拉到身後,擋住了小姐的視線,低聲解釋:「都是跟嬌嬌年齡相仿的姑娘,一個是月前失蹤的,另一個是前一天還約著她一塊玩,第二天也不見了。」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總之近來有不少姑娘忽然失蹤,把嬌嬌給嚇著了。」


     


    我這才明白劉嬸所說的「不太平」究竟為何意。


     


    徐瑾之仔細端詳我片刻,看我一切安好,這才放下心來。


     


    再開口時,他已經轉移了話題:「阿蓁,我們一切都好。近來這邊不太平,你快些離開吧。」


     


    我搖了搖頭:「少爺,我這次來,是接你們一起走的。」


     


    雖然徐瑾之多次讓我改口,可我總習慣性地喊他少爺。


     


    在他們驚訝之時,我笑著說:「我攢足了五千大洋,可以把債清了,咱們全都一起走。」


     


    我以為他們會歡喜雀躍,可屋裡突然安靜了下來。


     


    徐瑾之的眼眶微微泛紅,他問我:「五千銀元,足足五千銀元啊,阿蓁,你得受多少苦才能攢這麼多錢?」


     


    「南京城中有錢人多,出手闊綽,我給他們算卦,肯定給的錢也多。再說,霜月她們也湊了很多錢,幫了不少忙。」


     


    我努力擠出一個輕松的笑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將手背到身後,生怕他看見我手上厚厚的繭子。


     


    「少騙我。」徐瑾之伸手揉了揉我的發頂,拉著我走到了外面。


     


    天地間剎那間隻剩下我們兩人。


     


    天色暗得很早,今日無星有月,遠處的燈火明明滅滅。


     


    他站在我的面前,呼吸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倒映出我有些模糊的模樣。


     


    一顆心如同小鹿亂撞,砰砰直跳,有什麼東西在我們之間默默湧動。


     


    片刻後,徐瑾之低聲問我:「阿蓁,我可以……抱抱你嗎?」


     


    我沒有回答他,隻是踮起腳尖,伸出雙手,有些笨拙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微微一怔,慢慢嘗試著環住了我的腰,而後微微低頭,與我額頭相抵。


     


    彼此無言,我將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頭,感受著他一下一下輕柔地順著我的背。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


     


    這一刻,我所有的奔波勞碌,所有的委屈辛酸,都仿佛煙消雲散。


     


    「阿蓁,你會算卦,可你從未說過我的結局。」他輕聲問我:「我的下場,是不是不好?」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連忙搖頭:「少爺說什麼呢?」


     


    「少爺這樣好的人,自然會平平安安到老。」


     


    徐瑾之的聲音有點沉悶:「阿蓁,你又在騙我了。」


     


    「我不會騙你的。」


     


    即便他的命運已經注定,我也會拼盡全力改寫他的結局。


     


    「我這不是來接少爺離開了嗎?」


     


    徐瑾之背脊微微一僵,忽然傾身低頭,在我的額上印下輕如落雪的一吻。


     


    他艱澀地開口:「阿蓁,對不起,我可能不能跟你走了。」


     


    12


     


    徐瑾之的話令我頗為愕然。


     


    轉眼希望落空,我忍不住問:「為什麼?」


     


    此處隻有我們兩人,他拉著我站在昏暗的礦場邊,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近來失蹤的姑娘有幾十人,我懷疑林礦長有問題。」


     


    徐瑾之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在林礦長書房看到過日軍的信。」


     


    「我聽說日軍在前線兵力損耗大,到處抓壯丁,還擄掠年輕女子,林礦長可能是在幫他們做事。」


     


    「阿蓁,我母親和妹妹拜託你將她們帶走……」


     


    他的每個字都吐得艱澀,看著我的目光帶著明晃晃的哀求。


     


    我的心猛地一沉,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我下意識抓住他的手:


     


    「少爺,那……我們呢?我好不容易攢的錢……」


     


    「我們……明明都隻是普通人而已,你……你為何要為了別人,把自己置於這般危險之中!」


     


    徐瑾之反握住我的手,仰頭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阿蓁,我想留下來,收集他的罪證,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同胞受迫害。


     


    「你知道嗎,前幾日從礦上逃出去的勞工說,附近的村子被日軍洗劫,男人全被拉去做苦力,女人……下場慘不忍睹。我們要是不做點什麼,這樣的悲劇隻會越來越多。」


     


    我咬著下唇,哭著衝他搖頭。


     


    我不關心,我不關心林礦長和日軍的關系,我隻想更改徐瑾之的命運。


     


    可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推手,推著徐瑾之的命運朝著既定的軌道向前。


     


    我拗不過徐瑾之。


     


    我帶著夫人和小姐在一片混亂中,好不容易從礦場脫身,走了出來。


     


    夫人、少爺、小姐齊齊朝我跪下。


     


    小姐恭恭敬敬地給我磕了三個響頭:「阿蓁姐姐的救命之恩,嬌嬌沒齒難忘。」


     


    夫人也向我道謝,我想扶起她們,可她們執意給我磕頭。


     


    到最後我也一同跪在地上,幫她們擦掉眼淚,一起同徐瑾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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