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事事聽我的，可唯獨在結婚這件事，他強烈拒絕。
因為他不隻是我竹馬，還是我哥，是養了我十二年的人。
更因為，他坐在輪椅上。
可我都指揮他這麼多年了，哪裡容得他拒絕。
我推著輪椅就去了民政局：「走？還是跟我結婚？」
「……走。」
我冷笑：「你腿廢了，走不了！
「今兒我橫豎要結婚，不跟你結，我就跟渣媽安排的紈绔太子爺聯姻、領證！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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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結婚！」
1
「炒米粉加兩個蛋。」
從公司出來，我餓得胃都快燒起來了，急忙跑到了徐青的米粉攤前。
剛開口，一碟還冒著熱氣的炒米粉就被端了過來。
米粉加火腿腸加蛋，再撒上一把蔥花，辣椒和醋的味道順著風卷入我的鼻腔裡，讓本就躁動的胃更加激動。
「哥，我愛你。」
我撈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胃裡有了東西和熱度，整個人也放松起來。
夏天的晚上，徐青熟練地擰開鍋爐，揮舞鍋鏟，不一會兒，額頭就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但是我沒有動，就那樣坐在一旁，看著他送走最後一撥客人才靠近他，幫他收拾東西。
「以後別來了，你白天要上班，晚上還來幫我，累不累。」
「不累，反正回家也在玩手機。」
徐青又不說話，自從出了車禍以後，他就從以前愛笑愛鬧的性子變得有些沉默。
我摸了摸他額頭的汗，搶先一步把煤氣罐搬到了板車上。
「給張叔說一聲，回家了。」
徐青一個人收拾東西不方便，晚上都是張叔幫他收攤。
「我說了你以後別來了，聽見沒？」
「行，跟我結婚我就不來了，躺在家裡等你賺錢給我花。」
最後的鍋鏟也被放在了車上，張叔樂呵呵地給我打招呼。
「喲，心疼你男朋友，又來了啊？」
我還沒笑著回應，徐青忽然莫名其妙發了脾氣，把手裡的東西摔在了地上。
「我不是她男朋友。」
「啊對對對，不是男朋友，是我老公。」
2
張叔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嘟囔了一聲什麼，扭頭走了。
我嘆了口氣，把徐青扔到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
「天熱上火啊，這麼大脾氣，等會給你買個綠豆沙吃。」
徐青握著東西不動，忽然毫無預兆地揪住了自己的頭發，把頭低了下去。
我沒管，隻是沉默著把東西收拾好，又把他抱上了三輪車。
城中村的路不好走，三輪車帶著後面的東西顛簸一路終於到了家。
回去的時候，徐青還是那樣，呆呆地坐在原地，cosplay 沉默的雕像。
空調被調到合適的溫度，我拿起睡衣去浴室洗澡。
剛從浴室耷拉著湿了的頭發出來，空調就被人給關掉。
下一秒，徐青就轉動輪椅到我旁邊，用毛巾包住了我的頭發慢慢擦拭，又從一旁的櫃子裡抽出吹風機，慢慢給我吹著。
「你生理期快到了，湿著頭發吹空調，也不怕頭疼。」
吹風機發出嗡嗡聲，徐青給我吹頭發的手藝練了十幾年，現在已經是大師級別。
我放松地把腦袋靠在他的手上，感受著暖風把自己吹出一腦門汗。
「給，蓋上。」
徐青又從沙發上扯出一個小毯子，看著我裹好，空調才再次被打開。
我敲了敲桌子，吃著徐青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水果，攔住了要去洗澡的他。
「不鬧脾氣就好，洗澡出來給我講一講，今天為什麼衝張叔發脾氣。」
等人冷靜下來的時候，再和對方講道理，溝通問題。
說起來，這招還是徐青教我的。
也不知道現在的徐青還記不記得。
3
徐青原本是我對門的竹馬，後來變成了我哥。
我爸媽都是單親家庭帶一個孩子，後來也不知道怎麼著，就看對眼在一塊了。
知道徐青要成為我哥哥那天，我很開心，我爸和徐阿姨也很開心，他們帶著我倆去吃了肯德基。
我抓著雞腿在一旁奮力揮手來表達我的喜悅，徐青就笑著打趣我，然後吃完我剩下的東西，替我擦油乎乎的手和嘴。
吃完回去的路上，我爸和徐阿姨手拉手走在前面，我趴在徐青的背上看他倆被路燈拉長的影子。
「夏夏，我以後會照顧好你。」
徐青一向喜歡玩鬧，那天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像在宣誓。
所以當我爸和徐阿姨因為意外，雙雙去世後，他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時候，就義無反顧地為我撐起了一片天。
可那個時候我還不懂他有多不容易，隻是執拗地向全世界展示著自己的悲傷和痛苦。
我加入了學校的小混混組合，學著領頭的大姐大那樣把煙塞進嘴裡。
大姐大說抽煙可以忘記煩惱，我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她手裡的煙。
很不巧，我們被老師抓了個正著。
老師看著我們幾個的樣子，氣得手都在抖，立刻把電話打給了我們的家長。
其他人都在害怕，隻有我在發呆，因為我沒有家長了。
可是徐青來了，他來的時候滿頭大汗，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大的書包。
那時他在隔壁市上大學，闲暇時間就要去兼職掙錢，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這麼快趕回來的。
但是在看見他那一刻，我對著自己臉上的濃妝和改短的校裙有點心虛。
徐青低頭沉默著被老師訓，我一邊心虛一邊昂起頭盤算，要是等會兒徐青罵我，我一定會惡狠狠地頂撞回去。
可是徐青挨罵完什麼也沒說，他把我帶回家，又沉默著給我做了飯，最後又從外賣小哥的手裡接過來一瓶卸妝油後，才笑著開了口。
「化妝技術有待加強啊，夏夏。」
這是大姐大今天硬懟在我臉上的。
徐青笑著打開視頻，學著博主的樣子給我擦臉上的東西。
「美女你要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嗎？」
鏡子裡黑乎乎的一團，我和徐青都沒忍住笑了起來。
「你為什麼不罵我？」
「不生氣了？」
徐青給我擦完臉，和我坐在沙發的兩頭。
「等你不生氣了再說問題，效果會更好，所以你現在可以和我說說，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心裡的委屈全部竄了出來。
「徐青，我沒家了，沒有父母了。」
「瞎說，我還在，你怎麼會沒家？」
「齊夏，隻要有我在一天，我就會照顧好你。」
徐青握著我的手輕輕揉捏，臉上溫柔的笑十幾年如一日，我時刻緊繃的心忽然松了下來，甚至卑劣地開始竊喜。
太好了，徐青不會扔下我這個拖油瓶。
我如此地相信徐青，就像徐青已經做好讓我佔據他生活的全部一樣。
可是現在徐青要推開我，讓我從他的生活裡滾蛋。
這怎麼可以呢？
4
浴室裡發出一聲巨響，我急忙推開門走了進去。
「出去。」
扶杆沾水不好握，徐青手打滑，從凳子上轉移到輪椅上的時候掉了下來。
我沒說話，沉默地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重新放在了椅子上。
「齊夏，你給我滾出去。」
徐青第一次這樣跟我說話，但是我卻沒有如他意。
他的胳膊已經被摔傷，沐浴露什麼的都沒有衝洗掉，如果我不管他，很可能還會摔倒。
溫熱的水慢慢衝走他頭發上的泡沫，徐青身上的皮膚都變成了粉紅色。
洗澡終於結束，徐青罵我罵得嗓子都有些發啞。
「我自己來。」
他一把奪過浴巾，緊緊纏繞在了自己身上。
「哥，你以後是要做我老公的，害羞什麼？」
「齊夏！我是你哥，這輩子都是！」
「不是！爸媽沒領證，你可以當我老公。」
我不想再進行這種無意義的對話，強硬地從他手裡扯出了浴巾，幫他擦幹身體，套上睡衣。
從浴室出來，剛剛才緩和的氣氛又重新冷了下來。
我抓住了徐青的胳膊，決心讓他說話。
「今天為什麼跟張叔發火？」
「因為你不是我女朋友。」
徐青攥緊了手，狠狠捶在自己的腿上。
「你一個名校碩士，工作又那麼好，為什麼後半輩子要跟一個連自己洗澡都不行的廢物綁在一起？」
「我喜歡，全天下我就喜歡你。」
我剛開口，徐青就伸手摔掉了桌上的擺件。
那是他大四快畢業的時候給我送的生日禮物。
我剛少女懷春，第一次察覺到自己對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又滿懷希望地告訴了他。
視頻裡徐青臉紅得能滴血，可他從不讓我失望。
他親自做了一對擺件用快遞給了我，然後告訴我，等他回家給我一次正式的告白。
可是回家路上出了車禍，告白也變成了再也不能提起的秘密，隻有擺件知道，有人在它面前排演了千百次的告白。
擺件碎了一地，我愣愣地看著他。
徐青雙眼通紅地抬頭看我。
「我問你，你們公司人均工資兩萬，誰和你一樣住在城中村？誰和你一樣下班後還要幫人收攤？誰和你一樣為了省那點餐補餓得自己胃疼？」
「大家都一樣，這兩年經濟大環境不好，省錢很正常。」
「真的嗎？那為什麼你們同事都能經常出去聚餐、旅遊和購物呢？」
徐青眼淚忽然流了出來。
「齊夏你去照照鏡子，你知道你瘦成什麼樣了嗎？你摸摸你的衣服，你別告訴我，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一點不喜歡漂亮衣服。
「還有你的電腦，我沒記錯的話，那是你大學買的吧，今年第八年了。
「為什麼要過這麼苦？」
徐青哭得泣不成聲，我慌亂地給他找紙，幫他擦臉上的眼淚。
「因為你有一個廢物哥哥，你要幫他存錢去復查復健，還要攢錢動手術。」
「不是的，是因為我喜歡攢錢，哥，是因為我愛你。」
我握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說下去。
可是徐青還是慢慢掙開了我的手。
「夏夏，你欠我的，都還清了，你走吧。」
5
第二天下班後，我被徐青趕了出來，他扔給我一張卡，讓我自己去重新找房子買衣服。
「徐青，我數三聲，不開門我就去找開鎖師傅。」
「你找開鎖師傅我就自殘。」
他開了視頻，把水果刀對準了自己的胳膊。
徐青一向白，刀子壓上去的那一刻紅色的線就順著皮膚展現。
「徐青！」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才發現自己有些暈。
這個人握著我的手把我從八歲拉扯到二十歲，貼心妥當地包攬我的衣食住行，對我所有的要求百依百順。
大學我不和他在一個學校，他害怕我照顧不好自己，每周都要倒三個小時的地鐵來看我，然後帶我去買東西。
那時我生病，他急得嘴裡長火包，整夜整夜地守著我。
我醒來那天，他拉著我的手和我抱怨。
「以後你要待在我身邊一輩子，不然我老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
可現在徐青逼著我離開他。
「哥，你不擔心我照顧不好自己了嗎？」
「不擔心了。」
視頻被幹脆利落地切斷，我無力地順著門坐了下來，胃裡一陣一陣翻江倒海，帶得我整個人都有些發暈。
我敲了敲門。
「哥，我餓，我胃疼。」
可門後沒有聲音，隻有我一個人蜷縮在門口無助地哭泣。
「徐青，你為什麼要這樣？你能不顧一切地把我養大，我為什麼不能不顧一切地陪著你？
「徐青，你太自私了。」
我哭得稀裡哗啦，感覺鼻子都有些不透氣。
可門口卻始終沒有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