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得很近,凜冽的氣息近在咫尺。
我皺皺眉,拉開了彼此的距離:「不該問的不要多問。」
「為什麼是我?」
那雙黝黑的眼眸似乎在問,「你就不怕我把這些都捅出去?」
當然是因為,上輩子的你是她身邊最忠誠的一條狗。
反噬其主,不是很有意思嗎?
不過這些心思,我不可能說出來。
「因為我相信你的人品。」我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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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定定地凝視著我,目光在我的臉上遊移,似乎想從中找出破綻。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22
鍾循禮壽宴,圈子裡的人家能來的都來了。
我把葉空山也邀請了來。
上輩子就是這個時候,鍾以寧把他帶到宴會上,與葉家主相似的面容引起了眾人的驚疑。
也因此,葉空山才能以認祖歸宗。
說來真的很奇怪。
我們就讀的這所學校是全市有名的私立高中,大半個富人圈的子女都在其中就讀。
葉空山在裡面待了一年半之久,沒有一人意識到他的面容與葉家主何其相似。
偏偏鍾以寧把他帶到宴會,所有人都像是忽然長出了眼睛。
我也不是無情的人,願意給他這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23
宴會剛開始,鍾循禮帶著繼母,笑容滿面地接受某些人殷勤的討好。
鍾以寧低眉斂目地跟在他們身後,十分低調。
我帶著葉空山在大廳裡穿梭。
可笑的是,在場所有人表現得都十分平淡。
還不如江昀來的時候引人注目。
「你為什麼把他也帶來了?」
江昀猛地擒住我的手,難以忍受地問。
「我帶什麼人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嗎?」
我用力甩了甩,沒甩掉。
眾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看來。
葉空山眉頭擰起,正要出手,我用眼神制止了他。
現在不宜喧賓奪主。
「你不要和他眉來眼去的!」
江昀人高馬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就在這時,我瞥見鍾以寧喝下了那杯果汁。
於是——
「砰!」
我反手潑了江昀滿臉紅酒,殷紅的酒漬洇湿了雪白的衣襟,讓他看起來分外狼狽。
現場有一瞬間的寂靜。
「清醒了嗎?清醒了就去處理一下。」我緩緩道。
江昀忽然怔住。
「二樓休息室有換洗的衣服。」
不知是太過驚訝還是怎麼,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表情奇怪地往二樓走。
臉色酡紅的鍾以寧也悄悄跟了上去。
演員已經就位,怎麼缺少的了觀眾?
我靜靜地等待了幾分鍾,若無其事地跟幾位喜歡古董的夫人攀談。
母親生前結了善緣,所以我和她們的交談十分順利。
我自然地把話題引了過來,「無意」透露出家裡有個唐代屏風的信息。
「那還等什麼,現在就有空,知知帶我們幾個開開眼。」
「晚宴還沒結束呢。」
我故作為難。
「沒關系,也不缺這幾個人。」
「就是,知知放心。」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勸說,我裝作妥協的模樣松了口,帶著她們往二樓走去。
24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可以說水到渠成。
「江昀,不要和鍾知意訂婚好不好?」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這一句話。
我勾了勾唇。
幾位夫人是個人精,一猜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大家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沉默。
「我喜歡你嗚嗚,不要和鍾知意訂婚,我也是爸爸親生的,也可以和你訂婚的。」
還是沉默。
「媽媽說了,鍾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娶鍾知意,她什麼都幫不了你!」
依舊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有些奇怪。
難道江昀並不在裡面?
可隨後,鍾以寧低泣的聲音又響起。
「昀哥,你去哪兒!」
「喲,裡面有人偷雞摸狗呢。」
一位夫人不屑地道,動作飛快地推開房門。
眾目睽睽之下,鍾以寧脫得隻剩裡衣,抱著江昀的大腿嗚嗚哭泣。
我的唇角漾開一絲笑意。
江昀的目光穿越眾人鄙夷的神色,直直地向我望過來。
25
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
繼母尖叫一聲,撲過來抱住鍾以寧,手忙腳亂地幫她把衣服穿上:「寧寧怎麼了啊?是不是江昀欺負你!」
江昀一動不動,用一種懷念S去多年故人的目光望著我。
我心裡忽然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喲,我們幾個可都聽見了,是您家的寶貝女兒自己上趕著倒貼。」
有人忍不住道。
「你胡說,我家寧寧怎麼會做那樣的事!」
鍾循禮沉下臉,看向我:「到底怎麼回事?寧寧怎麼了?」
我皺眉望著江昀,沒空搭理他。
「诶,鍾先生真是有意思,知知可什麼都沒做錯,要問也是問江昀吧?」
聽到「江昀」兩個字,鍾以寧像是觸發了什麼開關,大哭起來:「江昀不要和鍾知意訂婚好不好,我也是爸爸的親生女兒,我……」
「住嘴!」
鍾循禮又驚又怒,在眾人意味深長的目光下氣急敗壞地甩了她一巴掌,巨大的力道使得鍾以寧左臉瞬間腫起來。
「鍾循禮!」
繼母心疼地摸了摸女兒的臉,厲聲怒喝。
就在此時,刺耳的電流聲猶如驚雷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一段久遠的音頻不疾不徐地流了出來。
「寧寧可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不能看著她S!」
「誰都可能S,我鍾循禮的女兒絕不會!」
……
一場壽宴,瞬間變成鬧劇。
這回鍾家的面子裡子都丟沒了,成了整個圈子裡的笑柄。
氣運之子,也不過如此。
26
屋漏偏逢連夜雨,鍾氏的內部資料泄露,鍾循禮本人面臨著破產的風險。
我毫不猶豫地播通了一個電話。
「喂,我要舉報——」
27
我搬出了鍾家。
臨走前,鍾循禮怒氣衝天地下來:「你要去哪裡?」
「出了這種事,我為什麼要留在這裡和你父慈子孝?」
我看著他:「循禮,循禮,你真是玷汙了這兩個字。」
「別忘了你也姓鍾!」
「很快就不是了。」
我會改母親的姓——趙。
從此脫離這個家,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28
鍾家幾乎被我弄垮了。
可是我不後悔。
搬了新家,心裡卻空落落的,我一連幾天沒有踏出家門一步。
第五天,忽然有人敲門。
透過監控往外看, 竟然還是熟人。
——葉空山!
他不是應該涉嫌偷竊商業機密而官司纏身嗎?
我打的那通電話,可不是為了讓他出現在這裡找我麻煩的。
「鍾知意,我知道你在。」
我沒有應聲,腦中飛速思考著應對之策。
「放心好了,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少年放低了聲音。
我不是三歲小孩, 沒那麼容易哄騙。
「葉空山?你在這裡幹什麼?」
忽然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我看到了江昀。
壽宴過後, 他同樣深陷桃色緋聞。
對於江家這樣的家庭而言,不是好事。
幾天不見,少年沉穩的氣質被某種更深沉的東西所取代。
兩個身形颀長, 面容俊美的少年相對而立。
氣氛劍拔弩張。
「回來了?」
許久,葉空山緩緩地問。
「回來了。」
江昀沙啞地道。
29
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將一段不為人知的離奇經歷盡數囊括其中。
毫無疑問,這兩人也——重生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
我不自覺開始回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思考下來,我糟心地發現竟然連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要麼,是門外的這兩人演技太過精湛。
要麼,是他們來得太晚。
就像穿書小說裡常寫的那樣, 劇情已經走到了大結局, 穿書者才姍姍來遲。
我更傾向於後者。
上輩子, 他們將鍾以寧如珠如寶地捧在手心。
怎麼會任由我搞爛她的名聲,讓事情發展到今天?
我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腦子裡劃過無數陰暗的想法,隨之都被一一否決。
我不想、也不能挑戰法律的底線。
正是傷腦筋的時候, 門外的兩個人倏然給了我一個晴天霹靂。
「……對不起。」
「……對不起。」
我:「……」
不得不承認, 我被勾起了一點好奇心。
於是緊閉五天的大門,終於敞開了。
我倚著門框,冷眼看著兩個眼眶微紅的人。
「五分鍾。」我說。
「我始終覺得, 自己似乎被框在一個套子裡。」江昀沉默片刻, 率先開口:「身體裡仿佛住著另一個人, 我的一舉一動,都被操控著。」
我心裡隱隱有了種預感。
「直到上輩子,你……S……了之後, 我的腦海裡忽然多了一段記憶……」
話說到這裡, 我已經猜到了, 不由望了望一旁緘默的葉空山。
對方的眼神告訴我,他的經歷也是大同小異。
——紙片人的覺醒。
我默默地想。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一本小說, 所有的人物都像是戲裡的皮影人,所思所想都身不由己。
隻是造物主沒有料到,皮影人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識。
他們一定會反抗。
反抗劇情。
反抗既定的命運。
「後來呢?」我問。
——鍾家依然破產, 鍾循禮不堪巨額債務,跳樓自S。
鍾以寧和繼母車禍。
繼母當場S亡, 而鍾以寧下半輩子都得在病床上度過。
聽起來很慘,但我內心毫無波動。
因為上輩子我的溺亡並不是意外。
我是被人推下海的。
「我不會放過她們。」江昀啞聲道。
說起來,鍾以寧的結局倒是比上輩子好許多。
但是我的計劃遠遠沒有結束。
孰慘孰幸運,還說不定。
但是——
「這些和你有什麼關系?」
我問他,然後看向葉空山。
「和你更沒什麼關系。」
說了這麼多, 我知道有些事情的發展並不是這些人的本意。
「你們的道歉, 我接受了。」
我一字一字地說。
「但並不意味著就能夠冰釋前嫌,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
我想過好自己的人生, 也祝願他們前程似錦。
「走吧。」
我難得溫和地對兩人說。
不知誰的眼淚打湿了臉頰。
我轉身,似有所感地望了望天空。
澄澈如鏡,萬裡無雲。
是個晴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