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最窮那年,我跟他提了分手。
聲聲哀求裡,我毅然踏上了北上的列車。
「如果你能追上我坐的高鐵,我就留下來。」
三年後,他功成名就,氣定神闲對著起哄的朋友說:「後悔?她也配!她配得起的,隻有生不如S。」
他不知道,我得了白血病。
我不後悔。
生不如S,早已經是我餘生的寫照。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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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文件回公司,同事都已經下班了。
我推開唯一亮著燈的總裁辦的門。
「陸總,你老婆出差了,今晚我去你家。」
沙發上的背影明顯一僵,緩緩回頭,嘴角是掩不住的譏諷。
「所以,這就是你追求的生活?」
「林盡染,從前我以為你沒有良心,現在來看,你壓根沒有心,包括羞恥心。」
迎面撞上一道目光,我的心像停止了跳動,整個人像被施法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我慌亂地扯了扯頭上的帽子。後知後覺地發現辦公室裡坐了一圈人。
除了顧淮景,還有沈辭和幾個舊相識,唯獨不見陸仰止。
顧淮景身邊的女生也轉過頭來。
我看清了女生的臉,是我大學時的室友胡青青。
她大四進了娛樂圈,一直不溫不火,最近倒是電視上全是她。
她臉上掛著好看的笑容,視線定格在我身上,似乎很是驚喜。
她起身擁抱我,柔聲柔氣,「染染,三年沒見,原來你也在榕城!我好想你啊。」
情真意切。
如果她沒有裝作不經意碰掉我帽子的話。
帽子滑落,露出我齊肩卻泛著枯黃像狗啃一樣的零碎頭發。
所有人都盯著我,胡青青的眼神無辜又蔑視,「染染,你怎麼把頭發搞成這樣了?這樣好醜的!」
醜我自然是知道的。
但我的醫生每次都會誇我爭氣,我的病友都很羨慕我,小化療期間掉發不嚴重,不至於讓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個病人。
同樣是這一頭頭發,在這裡卻成為所有人鄙夷的存在。
就像於旁人而言最平常的健康,對於我們來說卻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可能有機會擁有。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唯有沉默。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染染怎麼都是好看的。」
「你看你這麼瘦,真是讓人羨慕,不像我……」
「阿淮,以後不準再無節制投喂人家了,人家也想瘦瘦美美地穿婚紗。」
顧淮景寵溺地撫過胡青青的發梢。
「瘦有什麼好?病恹恹的,看著都晦氣,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特別是你的烏黑長發。」
胡青青臉色泛紅,嬌羞地埋進顧淮景懷裡。
我微笑地看著他幸福的樣子,眼眶刺痛,連呼吸似乎都在這一剎那跟著斷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不打擾你們了。」
我趕在眼眶泛紅之前快速轉身,卻在關上門的那瞬止住了腳步。
身後是沈辭的聲音。
「阿淮,我記得陸仰止的女兒都有幾歲了,林盡染為了錢可真是沒有底線。要是知道你現在的身價,她鐵定後悔,你離她遠點啊,可不能再犯傻了!」
「可不是嘛,還你老婆出差,今晚去你家,玩這麼花,真讓人惡心。」
一陣附和聲中,顧淮景的聲音尤為清晰。
「後悔,她也配!她配得上的,隻有生不如S。」
他這樣恨我!
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攥著,然後決絕地掏出,扔在了冰天雪地裡。
我終是落荒而逃。
就這樣恨著我,也挺好。
畢竟,恨總比愛容易放下。
就像釋懷不了的人,卻總想著讓人釋懷。
02
公交車站臺,良久都沒有一輛公交車經過,冬夜的風吹得我眼睛酸澀。
一輛限量邁巴赫疾馳而過,片刻後,又倒回站臺,車窗緩緩降下,顧景淮那張好看卻冷漠的臉就出現在眼前。
「怎麼,你的金主沒有告訴你,他已經走了嗎?做情人,還要做自己送上門的這種?也是,給錢就行,畢竟,你隻愛錢。」
「哎呀,阿淮,染染畢竟是女孩子,這麼多老朋友都在,你說這麼直白,我們染染多難為情啊。再說,要沒有她的嫌貧愛富,我到哪裡去找像你這樣寵我的男朋友呢?說到底我該跟染染說聲謝謝呢。」
顧淮景和胡青青各自一句話,就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我拜金,拋棄了一窮二白的顧淮景,現在落魄到做人家上不了臺面且不受寵的情人,而顧淮景功成名就,佳人在懷,對我,空餘恨。
我局促地摩挲著衣角,想說點什麼為自己辯解,卻終是閉了嘴。在一陣沉默裡看著他揚長而去。
住在心裡的少年變得堅韌而尖銳,我仰起頭望了望夜空,「媽媽,我沒有哭,我在好好生活,你也要開心呢。」
陸仰止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檢查完糖糖的作業,在整理書包了。
「你認識盛景的顧總?」
我茫然,腦海裡努力搜尋,半晌沒有開口。
陸仰止的神色變得不耐煩。
他不知道,鞘注過大量化療藥後,我的反應比常人總是慢上一些。
「我問你是不是認識顧淮景?」
我恍然點頭,盛景,顧淮景。
「你也算走狗屎運了,原本顧總動一動手指,就有無數品牌送上門,顧總該是念舊情,指定要你幫他未婚妻設計婚紗。」
原來,他們已經要結婚了。
念舊情,可他對我隻有恨了呀。
他結婚,我為他的新娘作嫁衣,兩個人的幸福,卻是另一個人的殘忍。
「顧總說了,婚紗讓他的未婚妻滿意,他就會給陸氏注資。」
「你不說話什麼意思,做人別太自私,你用了我們家這麼多錢,還害得糖糖差點走丟,現在難得有點用處,你該慶幸自己不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廢物。」
「最後,我警告你,做好你的設計,不該動的歪心思別動,別學你媽媽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我靜靜地看著他。
「糖糖睡了,你小點聲。」
「我媽媽沒有什麼值得你說的,更沒有什麼不三不四的事情,她也是受害者,如果你一定要為你的媽媽出頭,你可以去找你爸爸。」
「最後,你不用一再提醒我用了你多少錢,這個單子,我接。」
03
沒過幾天,陸仰止就領著我上了一艘遊艇,說是胡青青找我。
胡青青站在甲板上,笑容燦爛而明媚,但看向我的眼神裡卻是掩不住的怨恨。
「曾經我處處不如你,有你在的地方我永遠都是被忽略的那個,阿淮是,尹尹是,老師是,大家都是。」
「可是又怎麼樣呢?我現在要嫁給阿淮了,而你,隻能守著這小小的陸氏總裁,做著見不得人的小三,然後在我一句一句挑剔裡一筆一筆修改著你的設計稿。」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很享受你仰望我的眼神,也很喜歡踐踏你引以為傲的才情。」
我合上手中的畫冊本,「胡小姐,如果是這樣,您的婚紗,我也不是非接不可的。」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嗎?陸總!一件婚紗都這樣為難,注資的事情,陸氏似乎也不是那麼有誠意嘛。」
陸仰止眉毛擰成一團,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些許。
「林盡染,你不要忘了自己幾斤幾兩。」
而後又討好般地對顧淮景說,「顧總放心,我們一定做到您和胡小姐滿意。」
顧淮景走近我,用隻有我和他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前幾天碰到了你的好朋友尹鳳至,她好像談戀愛了,不知道她的男朋友知不知道她以前的那些事呢。」
「要不是青青說喜歡你的設計,你以為我很想看到你這張臉嗎?」
「大家都在忍著,憑什麼你委屈上了?」
我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著眼前熟悉的臉,卻覺得陌生無比。
罷了,原本就不想過多糾纏,再說下去,不過又是另一番糾纏。
我提了唯一一個條件,晚上 10 點到早上 7 點,我不加班。
「看不出來林小姐還挺敬業,我指的是你對另一份工作。」
「顧總誤會了,我隻是需要充足的睡眠。」
「如果我不答應,會S嗎?」
「嗯,我會S。」
我無比平靜地說出這幾個字,心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剜了一下又一下,刺痛蔓延全身。
我生病了,血癌。
作息紊亂我會S;
憂思過慮我會S;
不好好吃藥維持血象我會S;
亂吃東西我會S;
最重要的是,再過幾天,又該去做骨穿復查了。
如果結果不好,我也會S。
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眶。
「胡小姐先跟我說下大概要求吧,我回去先畫草圖。」
「不急,先陪我曬曬太陽吧。」
遊艇沒有靠岸,除了曬太陽,我確實什麼都做不了。
胡青青端著香檳走到我身邊,慢慢地將香檳倒入海裡。
「染染,你說,香檳能感覺到被拋棄的痛苦嗎?」
「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吧。」
我不解地看向她,下一秒,我被一股蠻力推搡,重力不穩,直勾勾掉入海中。
海浪湧來之前,我看到胡青青與我一同落水。也看到自甲板另一端飛奔而來的顧淮景。
他徑直遊向胡青青。
絕望沁骨而出,眼睛無力地閉上。
「媽媽,對不起,我沒有如你所願長命百歲。」
「你一定不要生氣,見到我你也會高興的對吧?」
04
耳畔有人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我掙扎地睜開眼。
我沒有S,隻是止不住地嗆咳。
胡青青伏在顧淮景懷裡,一臉委屈。
「阿淮,你別怪染染,我相信她不是故意推我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調監控吧。」
隻一秒,我就後悔了。
果然,顧淮景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林盡染,你知道的,沒有監控!」
「你簡直無可救藥,我們就不該救你!」
無可救藥,再普通不過的成語,卻激起我百般情緒,逃避,不忍,焦慮還有惶恐。
我強撐著坐直了身體,「顧淮景,我隻說一次,不是我做的,我不會認!」
興許是我語氣太過冷漠,我明顯感受到顧淮景的僵硬。
胡青青急忙挽住顧淮景的手臂,「阿淮,我們不糾結了好不好?就當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你別說染染了,我還等著染染給我設計婚紗呢。」
陸仰止抬手就打了我一巴掌。
「你把我的警告忘得一幹二淨了是嗎?你快謝謝人家胡小姐大人大量!」
我突然就不受控制地笑了。
「陸仰止,我不欠你了。」
因為我病危,爸爸將糖糖忘在十字路口,找了好幾天才找到。
這一巴掌,還清了。
回來以後我就發燒了。
血象太低,又在海水裡泡了一陣,意料之中,好在用藥比較及時,我勉勉強強能在家裡畫畫圖。
Ṭṻⁿ再一次見到顧淮景和胡青青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
設計圖有了雛形。
胡青青瞟了一眼,然後從手中的文件袋中拿出一張泛黃的紙,輕飄飄地說了句。
「之前的圖不要了,在這個基礎上修改就可以了。」
我一眼就認出,那是三年前,我和顧淮景親手一筆一筆畫下來的手稿。胸口的一字肩,是一個橫著的 9 和 1 勾勒而成的,那是我們相遇的日子。
他說,那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婚紗,隻屬於我的婚紗。
我滿目蒼涼地看向胡青青身側的顧淮景,呼吸都夾著一層苦澀。
「不好意思,這張手稿不對外作商用,新的稿子如果不滿意的話,我可以改。」
就算我們的關系已經那樣不堪,但這是唯一的,證明那段感情存在過的東西,它可以不屬於我,但是我也舍不得讓它屬於另外一個人。
胡青青跑到顧淮景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
顧淮景撫著她的手,眼神卻落在了那幅設計稿上,掛在臉上的嘲諷瞬間冷了下來,勾起嘴角:「你現在裝出一副念舊的樣子給誰看?不過是有錢就能賣的廢紙一張。」
「林小姐不是比任何人都更要知道錢是個好東西嗎?開個價吧。」
我看著他眼裡的疏離,心裡劃過莫大的哀意,苦澀而濃烈,而後帶著乞求般地開口。
「這個款式已經算過時了,不太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