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我的竹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
這話是他大婚之日親口跟我說的。
大婚之日,他喝的酩酊大醉,對我說:「傻丫頭,我有心上人了,我很喜歡很喜歡她,我想要娶她回家。」
我雖沒有問他,但我知道,那人是東街貧民窟裡一賣唱的,這是府中丫鬟小廝之間互傳開了的事。
初時我還隻當是謠言,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給他倒了一杯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我道:「好巧,我也有心上人了,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他,可我不想要被他娶回家。」
他這時已有了些醉態,喝了一杯酒後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啊,我瞧著窗外高懸的月亮,又瞧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他,突然覺得孤寂不已,我在心裡道:「因為啊,因為他不喜歡我,娶我,都是因他母親以S相逼,不得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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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我父母的光,周家人待我極好,好到說待我如親生兒女也不為過。
我這人向來不喜歡欠人人情,他們如此待我,我隻好加倍對她們好,久而久之,竟是落得個知書達理識大體的名聲。
這樣的名聲傳入我耳裡的時候,我隻覺得好笑,什麼知書達理識大體,隻有我知道自己多麼扭曲善妒令人惡心。
話雖如此,對周家的生意打理我更是上心了,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為了博得一個能幹的名聲,或許是為了做好這些,贏得周忱的注意,又或者,我隻是想用忙碌麻痺自己,不去胡思亂想而已。
果然,我做這些沒白費。
熟人見面,總會忍不住在周母面前誇贊一句:「你可真是娶了個好兒媳,端莊賢淑,知書達理識大體,連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與周忱啊果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這話不僅取悅了周母,連我聽著也覺得心情好了些許。
有時候周忱瞧我笑得開心,則會問:「小丫頭這是遇見了何事,如此歡心。」
我自然不會老老實實回答是因為熟人那一句我與你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隻得撒個慌,面不改色的道:「今兒個店裡生意不錯。」
然後我便會瞧見他笑著伸手揉揉我的頭與我道:「小丫頭倒是越來越能幹了,隻是還是要注意身子才是,聽丫鬟講,你經常會為店裡生意忙得廢寢忘食,下次可不能這樣。」
我頷首應是,退開兩步躲開他的手。
忘著他怔愣的樣子,我淡淡道:「不大習慣別人觸碰,見諒。」
說實話,他這動作,我並不討厭,當他揉我的頭時,我甚至會覺得心安,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我犯錯之後,惶恐不安,他則會摸摸我的頭道:「不礙事的,小丫頭,別怕,別怕。」
我若是做好某門功課,他也會摸摸我的頭道:「小丫頭越來越厲害了,今兒個想吃什麼,我帶你去。」
?.....
若是換以往,我定會仰著頭道:「真的嗎,我要東街巷子裡的麻糖,周嬸家的糖葫蘆,楊老頭家的醬肘子……」
可如今不一樣了,他不喜歡我了,我不再是他的小丫頭,我也不喜歡他,即便是喜歡,可他不喜歡我,那我就得把這點喜歡摁進棺材板裡,埋得SS的,這是我唯一一點兒驕傲,也隻有這樣,我才能讓自己瞧起來不那麼狼狽。
?3、
周忱是在與我婚後第二月下的江南,聽聞是江南有一筆生意,需得他親自去處理。
周父對此是默認,周母卻是不應了,大發雷霆,直罵周忱,什麼生意如此重要,重要到要拋下新婚妻子,迫不及待的外出。
周母身體不好,脾氣又暴躁,他不敢忤逆,恐當日要他娶我的時候也是這番場景吧。
我知曉他有心躲著我,可我瞧著他頷首認錯的樣子又覺有些心疼,開口為他說話道:「母親,生意要緊,阿忱也是為了這個家著想,再者,我與阿忱已成親,一時半會不見也不礙事的,母親還是莫再動怒,氣壞了身子。」
最終,周忱還是去了江南,而周母則是覺得有些對不起我,待我也就更好了些。
周忱這一去便是大半年,這大半年,他也寫了不少書信來,大多是談及江南事務處理進度,文末也會問及我與家人的情況,然後在客套兩句你辛苦了之類的話,一封信便算結束。
我很少給他回信,一是我不知道回信說些什麼,二則是我怕我回信上寫太多,我那滿心歡喜藏不住,就會被我一並寫了上去,如此索性不回信,有時拗不過周母,怕被看出端倪,則是簡簡單單的慰問兩句,然後與周母的信一並寄了出去。
?4、
周忱寫信說要回來時,已近年關了。
得知他要回來這個消息時,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我心歡喜。
我算著日子,在他要回來那幾天翹首以盼。
他回來那天,剛好是寫信後一個月的事。那日,淮陽正在下雪,那場雪很大很大,不過須臾,便已到腳踝。
我在房中拾掇自己,對丫鬟說今日去布莊瞧瞧,讓她半時辰後提醒我。
布莊接近正街,他回來必定從那裡路過,我算好了,若是那時候撞見,我就說湊巧。
丫鬟對我的話深信不宜,雖有疑惑,也隻是嘀咕一句:「夫人前幾日才去瞧過布莊,今兒個雪那麼大,為何又去。」
對此,我沒做回應,她道了句:「奴婢多嘴。」便不再多言。
偏那日的妝難畫,我怎麼都覺得不滿意,直到丫鬟說時間到了,我才停下手中的動作匆匆跑出去。
跑了一半,又覺不妥,深呼吸了口氣放慢步子緩緩朝著東街走去,佯裝查看鋪子闲逛模樣。
也正是如此,我才有機會瞧著他與那位姑娘深一腳淺一腳的朝我這邊走來,在離我不遠的鋪子角吃餛飩。
這雪太白,看久了竟覺得有些刺眼,連帶著我的腦子也有些發懵,一時間竟是不知道應該在這兒待著還是甩袖離去。
好在丫鬟提醒,說後邊李小姐在酒樓,邀請我進去坐坐,我才緩過神來。
我進了酒樓,安慰自己,一定是瞧錯了人,說不定不是他,若是他回來,定然不是單獨一人,畢竟與他出門的有著周家一個商隊,二三十來人。
可他那身衣服,是我與周母一起選的,便是其中的花樣,也是我做選,周母親手繡上去的....
我胡思亂想間已入了酒樓。
?5、
李家與周家一樣,也是做生意的,隻不過她家做的是酒樓生意,也隻做酒樓生意,跟周家不一樣,周家什麼都做,布莊、錢莊、金銀首飾....
兩家近來也有不少合作,因此,我與這李家姑娘也算得上熟識。
她瞧著我倒是很熱絡的樣子,極為熟練的上來拉著我的手道:「你說巧不巧,我這一開窗啊便瞧見了你,還以為是眼花了,沒想到當真是你,今兒個雪大,在外邊可是凍壞了。」說著便喚丫鬟給我拿了個湯婆子。
我也不矯情,順手接過,回道:「近年關了,近來天氣冷了,我想來看看鋪子有沒有去年的存貨,想著趁現在低價處理了去。」
她頗為疑惑:「別的鋪子都抬高了價買,怎麼偏到你這兒,就壓價了呢。」
我笑道:「過年嘛,理應喜慶熱鬧些,總得讓那些窮苦人家也沾沾喜慶....」
李巧兒爽朗一笑,又對我說了些恭維的話:「怪不得世人對你如此稱贊,你啊,可真是有顆菩薩心腸。」
我回她一個淡笑,心不在焉的與她胡扯了幾句,最後將視線落在桌上一道菜上,我問:「這可是江南的松子鲑魚。」
?「哇,這你也知道,果真是見多識廣。」
我道:「談不上見多識廣,不過是我爹爹在江南上任了一段時間,我跟著也在江南待了一段時間而已。」
她興致滿滿:「江南好玩嗎,是不是江南美人美食美景特別多。」
我點點頭,算是應了。
接著就聽她道:「怪不得,怪不得我爹從江南回來後就一直念叨,開口閉口都是江南,下次他去江南,我一定要他帶著我一起去。」
我笑了:「伯父也去江南了?」
「是啊,你不知道?回來時候還是跟周忱一起回來的呢,周忱沒跟你說嗎?」
她這一句話仿若一盆涼水,將我從頭澆到底,透心涼。
我搶在丫鬟開口之前開口道:「這幾日有些繁忙,倒沒來得及聽他細說這些,哈哈哈。」
我怕被她瞧出我的狼狽,說了這句話後又找了幾句推辭,落荒而逃。
?6、
我與周忱認識了八年,我認識他的時候,才七八歲,他比我大也不過是六七歲的模樣。
那時,我爹剛被貶到淮陽。
初到淮陽上任,他很忙,忙著四周奔跑聯絡,為他在淮陽落地打下根基,我母親也很忙,忙著與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女眷聯絡感情。
便是我的兄長姐妹也跟前跟後的忙著。
而我則是在院子裡玩彈弓。
母親說我性子皮,怕我驚了那些達官貴人家眷女兒,我不以為然,她不願意讓我去,那我不去便是,左右我也不大想去。
我便是在那時遇見周忱的。
許是我打彈弓的樣子太過笨拙,周忱有些看不下去,從樹上跳下來道:「傻丫頭,彈弓是這樣玩的。」
他拿起彈弓,半蹲著對著樹上的雪梨,連著 biu ?~~~biu ~~~ biu ~~~砸下了幾個,我瞧得驚奇。
自那以後,我見周忱的次數便多了起來,原本的半月一見,後來十天一見,再後來五天、三天.....
他總是喜歡從隔壁牆頭的樹上跳下來。
有次我實在好奇,跑到隔壁去瞧了兩眼,那裡明明被鎖了,是個荒園,這在我心裡激起一陣駭浪,他長得那麼好看,又是從荒園子裡出來,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還毫發無傷,莫不是鬼吧。
可鬼長得這麼好看這麼溫柔嗎?再說,鬼不是怕光,隻在夜間出來嗎,他明明在白天出來了。
我覺得他又不像鬼,像神仙,隻有神仙才知道這麼多,天上的,水裡的,地面的,走的,飛的,跳的,跑的……他都知道。
有一次,我實在憋不住了問他:「你是不是神仙。」
他笑著問我:「傻丫頭,你覺得我像神仙?」
我點點頭,如實告訴他:「像,話本裡的神仙都是你這樣的,來無影去無蹤的……」
他摸了摸我的頭頂,後嘆息一聲看向遠方道:「這世上有神仙嗎?若是有神仙,那就好了。」
過了很久,我才知道,隔壁園子是他的,他住東街,平日不開心的時候便會來著園子裡坐上一坐,那日,他也是碰巧撞上我。
後來,他帶我爬牆,帶我去鬥蛐蛐,帶我上屋頂,帶我玩骰子,但凡能玩的,他都帶我去了一遍,有時玩膩了,他就給我講故事,江南的、漠北的、塞外的……
如此過了兩三年,我爹與他爹有了來往,他進入我家就名正言順了些,可他仍是喜歡爬牆找我,帶我偷偷摸摸出去玩,我問他為什麼不正大光明找我,他道:「小丫頭啊,你長大了,若是跟男子糾纏不清,那有損你名聲的。」
他說得有理,卻又不是那麼有理,偏我找不出話反駁,最後我隻得道:「誰小丫頭,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好嗎?」
每逢此,他則會揉揉我頭,淡笑著低語一聲:「果真是個小丫頭。」
我瞧著他在笑,可總覺得他不開心,那一刻,我總覺得我距離他很遠很遠……
再後來,我再大些,見他的時候也就更少了些,我知道,他要天南地北的跑,他要接手他的家業了,剛開始,我們還能寫兩封信,再後來,回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我有種錯覺,我覺得,他要像江南的那個小姐姐一樣離我而去了,又或許,這不是錯覺。
說不難受是假的,可再難受又能怎樣呢,我再也不是往日那個埋頭躲在院子裡彈彈弓的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