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竹馬酒後亂性第二天,他皺眉靠在床頭上抽煙。
我看出他的糾結後悔,主動對他說:
「都是成年人了,我又不會要你負責,就當互相幫助了。」
他松了口氣:
「那就好,其實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我愣了一下:
「女朋友?」
他認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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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打算今年帶她回家。
「到時候你們碰見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有數。」
1
沉默片刻,我扯起嘴角:
「放心,我有數,好朋友嘛。」
陳涉川滿意地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裡,起身穿衣服,側腹漂亮的鯊魚肌在陽光下拉扯出鋒利的鋸齒狀。
「聰明,放心,哥不會虧待你,我還有個好兄弟長得不比我差,到時候介紹給你。」
臨出門時,他回頭:
「程夏,之前說的咱倆誰先找到真愛,另一個人一定得祝福他,你會祝福我吧?」
我維持笑容:
「當然,到時候你倆結婚,我一定給你倆封個大紅包。」
他勾起唇角,關門離開。
過了一會兒,我拿起床頭上陳涉川抽了一半的煙,點起來深吸一口。
我不太會抽煙,陳涉川教了我好幾次我也不得要領,總是嗆得難受。
這一次也一樣,辛辣的煙霧蹭得喉嚨沙沙地刺痛,我俯身咳嗽起來,咳著咳著撕心裂肺,眼前逐漸泛起模糊的湿熱。
這是我暗戀陳涉川的第幾年?似乎是第七年了。
昨晚上我們像往常一樣出去吃飯,結果喝多以後也忘了誰先主動,就這麼稀裡糊塗滾在一起了。
早上起來,我滿心的忐忑歡喜卻在看到他皺起的眉頭時瞬間墜入冰窟。
滿身酸疼都在這一刻被心髒的拉扯壓下去,我故作自然道:
「都是成年人了,我又不會要你負責,就當互相幫助了。」
我清楚地看到陳涉川松了口氣,臉上浮起一絲笑。
「那就好。」
其實我一直覺得,陳涉川對我不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除了沒有情侶的名分,情侶之間所有的事兒我們幾乎都做過了。
他不習慣住宿舍,大學四年我幾乎每周都坐動車去找他,給他在學校附近買的公寓收拾衛生。
我們一起逛超市,一起做飯吃飯,一起窩在沙發上打遊戲。
他對我也很好,不管去哪裡都會記得給我帶禮物,每個節日都有驚喜,這麼多年一次都沒忘記過。
時間久了,我沉浸在這種錯覺裡,以為我們之間隻差一層紙捅破就能有美好的未來。
原來,都是我一廂情願。
以前我總不懂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尼古丁。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尼古丁不會帶來快感,但能讓人沒那麼難受。
我就在這一天,無師自通學會了抽煙。
2
第二天大年三十,我們全家人像往常一樣去陳家一起吃年夜飯。
我們兩家關系很好,尤其我媽和陳涉川他媽是打小的閨蜜,自從兩邊老人都沒了以後兩家就一直一起過年了。
推開門時我愣了一下。
飯桌上,陳涉川身邊坐著一個穿白色高領毛衣的女孩子,一頭沒燙過沒染過的黑色長發披在身後,清純漂亮到可以直接去拍韓劇。
「這是——」我媽也怔了一下。
「這是小江,江以寧,涉川女朋友。」他媽滿臉笑容跟我們介紹。
「催了這麼多年終於帶女孩子回家了,謝天謝地,我之前還以為這個臭小子要一輩子打光棍兒了!」
陳涉川對我笑得跟往常一樣。
「快來坐,我媽今天特意做了你最喜歡的紅燒雞翅,這次沒人跟你搶,你自己吃一盤都行。」
我頓了一下,走到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陳涉川嘴角笑容一頓。
飯桌上我一直沒說話,安靜吃飯,氣氛似乎沒了往年的熱鬧。
陳涉川媽媽大概是覺得有點兒尷尬,開始誇江以寧:
「小江也是清華畢業的,是涉川的校友,每年都拿獎學金的!她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從小就學習成績好,一畢業就拿到 ER 雜志的 offer 了,現在是雜志主編!」
我媽滿眼羨慕:「這麼優秀,又長得這麼漂亮,哎呀這小情侶兩個郎才女貌的,以後要是生了孩子得多好看啊,不像我們程夏——」
她看向我,下一秒熟悉的嫌棄又不知道多少次重復。
「畢業這麼多年一事無成的,讓考研不考,考公也沒過,說寫書也沒寫出什麼名堂來,回來了天天悶在家裡連個門兒也不出,到現在連個戀愛也沒談過!
「哎今年都二十六了,你說女孩子這個歲數找對象是越來越難了,那男孩子條件好的早就讓人挑走了,一天天的我都要愁S了……」
我SS握住筷子,以前我媽也愛這麼說我,但是現在在陳涉川和他女朋友面前,我感覺好像整張臉皮都被人扒下來踩,如坐針毡。
「哎呀夏夏也是很優秀的,以後說不定能成為知名作家,到時候你就跟著享福就行了。」
我媽撇撇嘴:「享福我就不指望了,什麼時候也能領個男的回家,我看著她成家就算完成任務了。」
江以寧突然開口:
「我身邊有不少條件不錯的男生,程夏,不然我們加個微信,等我推給你。」
我看了她一眼,勉強笑道:
「謝謝,不過不用麻煩了。」
江以寧笑笑,親密地挽住陳涉川胳膊:「客氣什麼啊,你跟涉川從小一起長大,聽涉川說你和他關系特別好,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其實以前就見過你,你和涉川總在一起,那時候我還以為你們倆會在一起呢。」
「怎麼可能——」陳涉川摟住她肩膀,漂亮的桃花眼笑得彎起來,「我倆光屁股的時候就在一起玩了,熟得都沒感覺了,再說我們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還有你什麼事兒啊?
「我倆就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是吧程夏?」
我抬頭,對上陳涉川暗含警告的眼神。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大概笑得有些難看,但我確實已經用光所有的演技了。
「對,」我重復道。
「最好的朋友。」
我扯了扯嘴角,突然覺得一切都荒謬極了,荒謬到可笑。
最好的朋友。
昨天剛剛上過床的好朋友嗎?
「那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江以寧單手撐著頭,「別跟我客氣,喜歡什麼樣的你跟我說。」
「對。」陳涉川眼神落在我身上,「程夏,你確實該找個對象了。」
「……好。」我低頭,以為自己會掉眼淚。
但是沒有。
眼睛幹幹的,還殘留著昨夜的澀痛。
飯桌上氣氛熱鬧極了,除了我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我媽不斷誇著陳涉川和江以寧般配。
確實,他們兩個不管是從外形,還是學歷,能力,都簡直是天生一對。
我幾乎自虐般地看著他們,掐著筷子的手指甲陷進肉裡,直到我媽用筷子打了我的手。
「說你呢,什麼時候也能帶個人回來讓我高興高興,我是不指望你找著涉川這麼優秀的對象,找個一般的也行啊!」
我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把碗推開,努力維持著最後一絲禮貌。
「阿姨叔叔,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兒事。
「我先回去了。」
2
本來打算今晚把稿子寫完的,可是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都寫不出來。
我躺在床上,想喊喊不出來,想哭沒有眼淚,嗓子眼和淚腺好像都被堵住了。
全身好像被難受壓縮起來,最後我幹脆穿上衣服下樓去買煙。
我的老家被稱作雪窩子,一到冬天雪就特別多。
大雪紛紛揚揚落下來,在路燈下被光暈映成暖橘色。
我突然想起來上學時和陳涉川一起放學回家,每次路上我們都有說不完的話,我先說今天有什麼事兒,然後陳涉川再說。
到了我家門口話還沒說完,我倆也不怕冷,就站在家門口等著把話說完再走。
我凍得打噴嚏,他就會把自己的灰色圍巾解下來把我一圈圈兒圍起來,還不忘了教訓我:
「讓你多穿點兒,又為了美不穿秋褲是吧,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你了!」
結果下次,下下次,他每次都還會把自己的衣服或者圍巾給我。
他那麼好,哪裡都那麼好。
隻有不喜歡我這一點不好。
也不是他不好,是我不夠好,他那樣永遠在人群中被一眼看見的人,長得好,學歷高,又優秀,和江以寧那種女孩子才相配,又怎麼會喜歡我這麼平平無奇的人呢?
那三年的親密,已經是我這寡淡人生裡僅有的美夢了。
我茫然看了會兒雪,叼著煙正想打火,卻突然看到遠處兩個人影手牽著手走在雪裡。
男人穿著高領黑色羊毛大衣,身材高大筆挺。
女人身著 Maxmara 經典款,長發在路燈下泛著亮澤柔順的光。
是江以寧和陳涉川。
兩個人不知道說著什麼突然笑起來,江以寧踮起腳吻了陳涉川。
陳涉川俯首加深了這個吻。
那盞曾經無數次照在我們身上的路燈映在他們身上,連我也不得不承認,美得簡直像電視劇裡的情節。
我看了兩秒,用僵硬的手指按住打火機。
手指不聽使喚,按了好幾次才打起火來,我不熟練地吐出白霧。
可這次尼古丁好像不起作用了。
心髒鈍鈍地疼,我用手掌壓住,感覺到遲緩的心碎。
這個冬天,真冷啊。
……
大年初一是在我媽的嘮叨中度過的,一會兒嫌我沒工作,一會兒嫌我沒對象,還不忘了拿我跟陳涉川對比。
「你看看人家涉川,你打小就比不上他,長大了更是跟人家差得沒法看了!」
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她說的都是真的。
陳涉川自己創業的公司蒸蒸日上,江以寧年紀輕輕就成了知名雜志的編輯,他們的未來一片光明。
而我一事無成,我們好像越走越遠,注定要成為兩個世界的人。
到了晚上我沒忍住和我媽吵了一架,幹脆直接去了機場買了最近一班飛機回了學校。
飛機一落地,陳涉川的電話就來了。
「聽阿姨說你回去了,怎麼沒等我一起走?」
「……在家寫不出來稿子,回來趕稿子。」
其實在哪裡我現在都寫不出來。
陳涉川很快拆穿了我:「又跟阿姨吵架了是不是,阿姨隻是希望你早點兒安定下來,你也別老跟她吵吵——我還給你買了禮物呢,那等回去再給你吧。」
初八那年,陳涉川一回來就約了我。
「晚上出去吃飯吧,正好把禮物給你。」
陳涉川每年過年都會給我買禮物,他大二就開始自己炒股賺了不少錢,每次禮物都是我喜歡又舍不得買的東西。
以前我都收得心安理得,然而這次我拒絕了。
「……我不要了,陳涉川,你以後別給我買東西了。」
陳涉川語氣有點疑惑:「怎麼了?為什麼?」
我低頭:「現在你們談戀愛了,給別的女的買這麼貴的禮物,你女朋友心裡會不舒服的。」
我雖然喜歡陳涉川,可他現在有了喜歡的人,我也真心祝福他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