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遂掌控林家那日,他將別墅所有的用人都遣散了。
我拿到了最多的遣散費,我卻開心不起來。
我找到林遂想告訴他,我不用錢,讓我留在這裡就行。
可是剛走到書房我便聽到他和助理說:
「讓許歡離開,不要讓我看到她了。」
我失神地離開書房,走出別墅大門。
看著熟悉的一切,我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的林遂。
他被繼母虐打,躲在我的小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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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家裡,隻有你這裡是唯一的容身之處。」
01
我是林家資助的孩子,也是林家的保姆。
作為 H 市出了名的大家族,為了顯示自家的「德才兼備」,總喜歡找一些窮苦孩子資助,以此給自己積積陰德。
我,就是那個幸運的小孩。
至少孤兒院的所有人都這麼覺得。
在他們眼中,我獲得了住在林家大別墅的機會,能夠去學費後綴 0 多得能買命的貴族學校上課,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事情。
但隻有我知道,這一點也不幸運。
如果我隻是作為一個童工被留在林家幹活也就罷了,但我還需要忍受的是林家人沒日沒夜的磋磨。
在他們的眼中,我是一個寄生蟲。
翻譯過來就是,我是一個不管怎麼欺負,不管被怎樣對待也不會反抗,沒法逃走的絕佳出氣筒。
不過林家的出氣筒不止我一個。
相比於我,私生子林遂的日子就難過得更多。
他剛被接回來時,身上穿著破爛的衣服,臉上雖然被洗得還算幹淨,指甲縫中卻全是血痕和泥土,眼睛雖然很漂亮,在看人的時候卻充滿了戒備和恐懼。
「許歡,你帶帶他。」
「啊?……哦。」
起初我不理解,為什麼對外林遂是少爺,對內他卻住著跟我一樣的保姆房,吃著跟我一樣的剩飯剩菜。
後來我明白了,因為林遂的媽媽跟我一樣,是個與林家格格不入的普通人。
在這個光怪陸離、珠光寶氣的世界中,普通似乎就是原罪。
就這樣,比我小兩歲的林遂成了林家第二個小用人。
也是託他的福,林家大少爺對我的磋磨,少了很多。
漂亮又倔強的林遂與逆來順受的我相比,有趣多了。
每次他眼中含著淚,咬著嘴唇隱忍不服輸的樣子,都讓林家的大少爺林馳十分滿意。
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麼個跟我處境相似的同齡人在我身邊,還替我擋了那麼多的折磨,所以我也經常偷偷地幫他。
比如把自己的硬米飯泡了熱水給他煮粥,或者在他被繼母N待時給他留個藏身的地方。
無能的人,連發善心都隻能用這種略顯滑稽的方式。
但好在林遂並不嫌棄。
他不知道在哪裡找來了一個深色塑料板,扎了密密麻麻的小洞扣在我的小燈泡上。
一瞬間,整個天花板變成了浩瀚的星空,我們兩個似乎也偷來了片刻的自由。
「在這個家裡,隻有你這裡是唯一的容身之處。」
粗糙的星空下,十三歲的林遂握著我的手,將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
我抬頭看著漫天的繁星,回握住林遂的手。
「隻要你願意,我們就是永遠的家人。」
聽見我的話,林遂的聲音也染上了幾分哽咽,他故作堅強地吸了吸鼻子,隨後將頭在我的頸窩處蹭了蹭。
「你說的,不許反悔。」
當時的我笑著點了點頭,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那時我以為,我們最好的結局就是長大之後離開林家,自由自在地過自己的生活。
卻沒想到,最終反悔的人變成了林遂。
02
林遂的心中一直有一股恨意,對自己的繼母蘇妙,也是對他的哥哥林馳,更是對自己的父親。
所以當他臥薪嘗膽蟄伏十幾年,掌控林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過去所受的屈辱全部報復回去。
他遣散了所有林家的用人,將那些辛苦勞累的活全部丟在了林家人身上。
看著他們被奴役N待,林遂的眼中充滿了大仇得報的快感。
他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一臉冷笑地讓林馳脫掉衣服跪在地上在眾人面前學狗叫,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他笑得很好看,也和小時候一樣。
但我卻總覺得陌生。
我是別墅裡最後離開的那一批用人,也拿到了最多的遣散費。
其他人都很羨慕我,說我這麼多年的苦沒有白吃。
但我抱著自己行李,在屋中卻十分迷茫。
我從小就是個孤兒,五歲被接到林家之後,就把保姆房中的這一方小小天地當成了自己的家。
如今要我離開,我一時竟不知道還能去哪裡。
看著小時候林遂做的星空燈,我心中忍不住回想起少年時的場景。
或許,可以找他商量一下。
這麼琢磨著,我就踱步到了林遂的書房門前,正打算敲門時,門內卻傳來他和管家的談話聲。
「小林總,現在就剩下許歡還沒搬走了,她五歲就被接來林家,恐怕也沒地方可去……」
「讓許歡離開,不要讓我看到她了。」
「……好。」
聽到管家的腳步聲,我趕忙快步離開回了自己的房間。
望著這個住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年少的承諾終歸是當不了真。
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心灰意冷地收拾好東西,我將那盞燈留在桌上,離開了林家的別墅。
因為沒提前找好房子,時間又正值傍晚,我拖著行李來了公司。
說來也是諷刺,我工作的地方也是林氏的企業。
給林家做牛做馬二十多年,如今少一層枷鎖,自己竟然還有些不習慣。
H 市的房價是天價,房租也不便宜。
這幾年我攢下了一些錢,但如果負擔上住房,日子也不會有多好過。
在網上瀏覽了半天租房信息之後,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相對較合適的房子,約好看房時間便趴在工位上沉沉睡了過去。
那天夜裡,我夢到了過去。
十幾歲的林遂在學校裡出了不少風頭,林馳天天在家裡找碴。
這種情況在林馳喜歡的女孩給他遞情書之後達到了巔峰。
趁著林家的大人不在,林馳拿著燒紅的煙頭要在他的臉上燙個疤出來。
他被禁錮動彈不得,我來不及想那麼多,撲上去擋住了林馳的動作,手腕上也因此多了道猙獰的疤。
那天的林遂發了狠,咬傷了抓住自己的保鏢,又把林馳打得鼻青臉腫。
拉著我給我上藥的時候,他眼眶紅得嚇人,卻還是強忍著淚水不肯哭出聲。
「許歡,以後你不許做這種事,我會保護你的。」
那時,我第一次體會到被人保護的感覺,心髒在胸腔中狂跳。
說來也好笑,彼時我以為我們是一樣的人,以為林遂和我對彼此都懷抱著年少的悸動,動了心就會想要長相廝守。
現在看來,不過是我自作多情。
說到底,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人。
算了,就當是自己做了一場旖旎的夢算了。
03
看房子的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房東是個沉迷繪畫的藝術家,因為怕吵怕麻煩所以買了兩套,自己住隔壁,這邊連裝修都沒有。
或許是近來經濟條件不好,才動起了出租的心思。
「你看見了,我這房子雖然價格低,但就是個毛坯,你不能擅自裝修,平時也不能發出太吵的聲音,如果煩到我,咱們的合同隨即終止。」
「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環顧這個還算是寬敞明亮的房子,點了點頭。
雖然是簡陋了點,但這個價格和地段,我已經十分滿意了。
不就是個難搞的鄰居嗎,還能比林家的煩人嗎?
這麼想著,我就跟這個名叫姜和暄的畫家籤了合同。
處理好住房的事情,我也算是將心中的石頭放下了地。
等到周一上班時,公司的老總已經變成了林遂。
早高峰的電梯總是人擠人,特別是在即將遲到的時候。
我看著前面烏泱泱的人群,心裡想著離我遠去的全勤獎,不由得有些肉疼。
「早知道昨天就不收拾到那麼晚了。」
「你找到住的地方了?」
我正喃喃自語,身後林遂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被嚇了一個激靈,我轉過頭,一張帥臉就躍入眼簾。
一個周末不見,他似乎意氣風發了不少。
也是,大仇得報,名利雙收,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讓許歡離開,不要讓我看到她了。」
我正想寒暄幾句,他之前的話卻又在耳畔響起。
淺薄的自尊心讓我有點難堪,於是我也罕見地鬧起了別扭。
見我不理他,林遂似乎有點不知所措。
一旁空空蕩蕩的總裁專用電梯叮的一聲敞開了大門,林遂和自己的助理保鏢昂著頭走了進去。
隻是那扇門卻遲遲沒有關上。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去爬個 23 樓時,林遂望著我的方向,冷冷地突出兩個字:
「上來。」
是在和我說話嗎?
我有些疑惑,身邊的同事們也很疑惑。
見我沒動作,林遂清了清嗓子,又說了一遍:
「上來,除非你想遲到。」
眼見他一副我不上去就不走的架勢,身邊的同事們也開始嘀嘀咕咕地議論起來。
我嘆了口氣,拿包擋住臉,一溜煙鑽了進去。
背對著林遂,我似乎聽見了他的輕笑。
「住在哪?」
「啊?我嗎?」
「嗯。」
我轉頭看向林遂,想搞清楚這人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
明明是親手把我趕出去的,現在又跑來裝什麼好人?
「這就用不著跟林總匯報了吧。而且,我已經從林家搬出來了,咱們以後在公司,裝不認識就行,萬一以後再打了照面,裝不認識就行。」
「裝不認識?為什麼?」
林遂的聲音冷了下來,似乎還染上了一層慍怒。
我盯著頭上的樓層顯示器,隻求 23 樓趕緊到。
「也沒什麼,就是不想惹同事闲話,打工人嘛,穩穩當當最……我到了,多謝林總啊。」
目的地一到,我就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隻留身後的林遂,神色凝重,眼中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04
被林遂叫上去乘電梯的事情還是在小範圍中引起了一陣討論。
有知道我們關系的人胡亂猜測,說我從小就和林遂青梅竹馬,如今算是熬出頭了。
還有好事的,直接說林遂暗戀我多年,如今功成名就,準備接我做總裁夫人。
我每天追在屁股後面闢謠,效果卻微乎其微。
林遂本人似乎也並不想管這些事情,任由謠言在公司發酵。
「啊,該不會最後還得辭職吧?」
我站在家門口,想著今天公司的情況,痛苦地自言自語。
「辭職房租也不會打折。」
姜和暄不帶感情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背對著他,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上輩子到底是造了多少孽,這輩子身邊全是資本家。
這麼想著,我掛上了微笑轉過身對他點了點頭。
「您放心哈,我肯定會按時付房租的。」
姜和暄點了點頭,卻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態度。
看出他有話想說,為了防止房租漲價,我諂媚地笑了兩聲。
「哈哈,姜先生是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他張了張嘴,隨之而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我看著他,尷尬的氣氛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呃……沒有的話我先走了。」
「你……」
見我要走,姜和暄叫住了我,隨後撓了撓頭,耳廓有些微微泛紅。
我見此情形,心想完了,不會是要表白吧。
雖然我長得不錯,性格也挺好,但我現階段實在是沒心情談戀愛啊。
「姜先生,你很好,但是……」
「你今天做什麼飯?」
我們兩個的聲音同時出來,望著對方誠摯的雙眼,我及時收住了後面的話。
「啊?」
「就是飯,每天味道都飄到我這裡來,很打擾我,所以你能不能幫我也做點?」
見我哽住,姜和暄似乎是害怕我拒絕,趕忙擺了擺手。
「你別誤會,我會付錢的。外賣的健康條件不達標,我自己不會做,又不想出去……」
「沒問題,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啊,當然可以了。」
聽見我同意,姜和暄輕輕嘆了口氣,隨後又將一份擬好的合同遞到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好家伙,隻需要周末做一日三餐,一頓飯就給 500 塊?
「你們畫家現在都這麼賺錢的嗎?」
「不是啊,我的漫畫沒人看。但我家房子多,小區裡的網吧、這條街上的咖啡廳,還有 xx 街的轉角樓,都是我的。」
「……」
懷著感激之情,我籤下了那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