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非常不滿意,祖母勸道:「好了好了,至少有一根金條,一個玉镯,足夠咱們回龍丘的路費。」
父兄這才冷哼一聲,表示搜身結束。
劉嬤嬤擅自拿主家東西,拒不上交,父親狠狠道:「賣掉這種吃裡扒外的老奴才!」
劉嬤嬤連忙跪地求饒。
祖母別開眼,其他人輕輕嘆氣,無可奈何。
我這才曉得,劉嬤嬤並非自由身,她的賣身契還在祖母手裡。
另外一個丫鬟也非自由身。
難怪我們都抄家了,其他奴僕早跑了,這兩人依舊跟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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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奴婢,自然是周大使看在祖母年事已高的份上,特意放過的,對外宣稱是自由身的奴婢。
祖母自然守口如瓶。
要不是今日父親憤怒下捅破,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我們一行人又回到京城。
父親當掉玉镯,又將金條換成銀票、碎銀,全放在自己的包袱裡。
之後又將兩個哭天搶地的奴婢賣掉。
劉嬤嬤年齡大,隻賣了五兩銀子。
丫鬟賣了十五兩,總共二十兩銀子。
這樣,我們一行人中又少了兩個人。
望著哭泣的兩個奴婢,大家沉默無聲。
我心情茫然。
先是春蘭、五姨娘,現在是兩個奴婢。
後面又會輪到誰消失呢?
15
父親將錢換成銀票,全收起來。
母親勸道:「老爺,要不分開藏吧,萬一路上不安全……」
父親立即拒絕:「哼,銀子放在我這兒最安全!」
母親無奈退下。
父親那副樣子,明顯將銀子獨吞了。
可那些東西,明明是大家帶出來的呀。
而且金銀一個人帶著,很不安全。
但他不信任任何人。
經歷種種,我已經極其厭惡父兄。
可想到破廟那一晚,我又不得不承認,這世道沒有男人不行。
而且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解決——肚子裡的珍珠。
我很慶幸珍珠沒被搜出來。
有了錢,我們終於可以住客棧。
銀子不足,住的是很偏很破的客棧。
父兄又出去僱馬車,採購幹糧衣物。
一輪下來,身上的銀子花掉大半。
回城途中,母親給過我幾次眼神,詢問珍珠之事。
我很無奈。
晚上我不敢多吃東西,一直在揉肚子。
我、王寶寶、二姨娘、四姨娘同住一間房。
等到她們去洗澡,我焦急地拼命捶打肚皮。
四姨娘忽然推門而入,小聲問道:「還沒拉出來嗎?」
我吃了一驚,緊張道:「什、什麼?」
四姨娘說:「珍珠。」
她告訴我,母親將珍珠遞給我時,她不小心看到了。
我疑惑:「那父親問起,你怎麼不說?」
四姨娘沉默片刻:「我不信他。」
想起破廟受辱,父親回來斥責她不守婦道的事,我默然。
有四姨娘掩護,我尋了個地方拉出珍珠。
望著這顆屎上明珠,我捂住鼻子,用樹葉蓋著撿起來,在水槽裡洗幹淨便帶到身上。
翌日大家便出發去龍丘。
我偷偷將珍珠交給母親,母親悄聲說:「珍珍,你好好拿著,這是你的嫁妝。」
她說原本為我準備了豐厚的嫁妝,沒想到會淪落到抄家的境地。
抄家時,她拿這顆珍珠就是為了給我。
我很驚訝。
穿越成王珍珍的這段時間,我與母親見面時間不多,她甚至從未懷疑過我並非她的女兒。
她的心思一直圍繞著兄長和父親。
我以為她不喜歡我。
現在才知道,她也是顧念著我的。
患難知真情,我們如今的狀況,一顆珍珠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母親卻願意給我。
我忍不住紅了眼圈:「謝謝娘親。」
母親和我說兩句話,便急急忙忙去伺候祖母、父親。
奴婢已經賣掉,祖母自然該由妻妾伺候。
翌日,我們滿懷希望地踏上回鄉之旅。
要是回到龍丘,生活會安定下來。
就算當不上高官嫡女,去做大族的平民女子,也算好的。
那時,我是這麼想的。
馬車一路停停靠靠,艱難前行。
一路所見所聞,我才知道電視劇演得有多誇張。
古代戶籍制度管理嚴格,出城都需要通關文書,否則官府有權直接逮捕。
古代的路之難走,超出想象。
電視劇裡那種平路,是少數。
靠近城區的官道維護得比較好,平坦寬敞,離城遠的官道就沒怎麼維護了。
如今是冬季末尾,路上的冰融化後變得十分泥濘,又很滑,路特別難走。
要想自由穿行,沒那麼容易。
我這才曉得古人出門看時令是有原因的。
父親沒經歷過,沒有經驗,居然帶著一家老小冬日出遠門,自然千難萬難。
辛苦地走了三天。
陸續有人病倒。
那日破廟驚魂後,四姨娘一直在咳嗽流鼻涕。
祖母的精神也萎靡不振。
去龍丘的路上,寒風凜冽,大家陸陸續續受寒,王林林發起了高燒。
我那日破廟挨揍,應該受了內傷,但第二天除了有點酸痛外並無表現。
沒想到一受寒,我很快也跟著病倒。
生病的時候,我無比希望有個身份貴重的男人能看在美麗善良的份上拯救我,可惜那是妄想。
倘若女人美麗善良,隻會引來豺狼的覬覦。
無人拯救,隻能靠自己。
一半的人生病,迫不得已,父親決定去最近的鶴城歇腳,等到春日再啟程回鄉。
他煩躁不已,自然要找人出氣,於是又罵四姨娘:「你簡直是災星!」
四姨娘一邊咳嗽流鼻涕,一邊流淚,不敢反駁。
馬夫調轉車隊往鶴城方向駛去。
路上我看到路邊躺著很多屍體,觸目驚心。
中途歇腳的時候,二姨娘害怕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馬夫嘆氣說:「冬天太冷,凍S的。每年都要凍S很多人,今年好像有點多,習慣就好啦。」
望著路邊的屍骨,我心中忽然浮現一個模糊的想法——我該不會穿到王朝末年吧?
古代王朝末年的特徵:土地兼並嚴重,遇到天災人禍就起義不斷,朝廷官員冗雜,苛捐雜稅,民不聊生,皇帝無能為力隻能擺爛……
每一樣都對上了。
16
我靠在馬車裡苦笑。
想起曾經認為穿越過來,在動亂年代裡掃蕩風雲,成就大業的想法,就覺得可笑。
別說成就大業,就連一個小病都扛不住。
馬車搖晃了一下,馬夫說是壓到雪裡凍S的屍體了。
屍體凍得很硬,和石頭一樣硬,馬車壓過去,必然顛簸。
明明應該是很悽慘的事,我的心情卻很平靜。
就好像理智知道這是應該驚嘆、痛苦的事,可實在沒力氣去表現。
我現在感冒了,很累,很冷,隻想找個溫暖的地方好好吃飽了睡一覺,顧不上憐惜別人。
馬車被屍體顛了兩下,馬夫要檢查車輪。
大家便下車休息。
我沒下車。
吃完幹糧,我腦袋昏昏沉沉,靠著車壁休息。
感冒會互相傳染,之前我還提醒大家分隔開,後來發現客觀條件不允許,便無力作罷。
現在除了體質強壯的父親哥哥、大姨娘、王寶寶,其他人全部病倒。
王寶寶嘲笑我嬌氣,言辭相當刻薄。
我懶得費神和她吵,驚嘆於她生命力的頑強。
明明那晚她也挨揍了,怎麼她就沒事?
她愛瞪眼睛,愛吵架,斤斤計較,嘲笑我時言辭刻薄到讓我火冒三丈,可此刻她身上旺盛的生命力,卻深深地吸引我。
我硬生生把她看順眼了。
王寶寶給我倒了水,冰冷冰冷的。
我不想喝,她冷哼:「愛喝不喝,矯情!」
她翻了個白眼,轉身去照顧其他病人。
昏昏沉沉間,我忽然聽到有人喊:「強盜來了!快跑!」
目前世道不太平,苛捐雜稅太重,普通人交了稅後連自己都難以養活。
冬天寒冷種不了糧食,很多人幹脆做起了強盜,趁著天氣好的時候出來搶劫。
如果碰到天災人禍,落草為寇的人會特別多。
我驚醒了。
眾人亂作一團。
「怎麼會有強盜?」
「不知道啊!以前這地段沒強盜的!」
「聽說九縣大災,難道是那邊兒過來的?」
「南邊兒也發生了大災,顆粒無收,那些人也有可能北上做強盜!」
「不管那麼多了,趕緊走!」
為了安全,我們的車隊和另外一個車隊一起行走。
大家聽到呼喚,紛紛收拾東西趕緊跑路。
我叫苦不迭,勉強起身收拾東西。
馬車忽然劇烈搖晃。
我的頭嘭的一聲撞到車壁上。
原來是馬夫嚇壞了,直接駕著馬車往前衝。
我和四姨娘、祖母因為生病在車上休息,王寶寶他們還在下方沒上來!
「停下!停下!」我趕緊喊。
馬夫說:「小姐,保命要緊啊!」
「他們還沒上車!」
「小姐,若是回頭,全部人都有可能沒命!」
馬夫害怕,S活不肯回去。
我們拿他沒法。
身體軟得使不上力氣,頭昏昏沉沉,馬車顛簸得讓人想吐。
很快另一輛馬車趕上來了,裡面坐著父親、王寶寶他們。
我之所以知道,是聽到了二姨娘和王寶寶的罵聲。
「丟下我們就跑,王珍珍,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我扒拉著窗戶,看到對面怒目圓瞪的王寶寶,心頭又酸又喜,喊道:「姐姐!」
她愣了一下,嘟囔了句什麼,將腦袋縮回車裡。
馬車跑進前方一座小鎮裡,裡面有官兵把守。
強盜追到一半就不敢再追,我們總算安全。
一家人疲憊不堪地下車,吐得驚天動地。
馬車……
虧我以前把它對標成現代的小轎車,現在才發現,我該對標遊樂園的海盜船。
吐完後,三姨娘走過來問:「靜靜怎麼還沒下來?」
祖母吃驚道:「靜靜不是在你那兒嗎?」
三姨娘身子晃了晃,聲音尖厲到近乎變形:「沒有!我以為她在你們車上!」
強盜來臨時,三姨娘在照顧嗷嗷大哭的小女兒林林。
靜靜症狀輕一些,她就沒管。
她記得靜靜之前朝馬車方向移動過,等強盜來臨,她想也不想地抱著林林上了最近的馬車。
她以為靜靜上了我所在的馬車,就沒去尋……
17
三姨娘號啕大哭,想要出去尋找大女兒,被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