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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我還沒摁住她 3536 2024-10-31 17: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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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渡心疼得發瘋,像碎了一樣。


      “別拿約束具,”秦渡落著淚道:


      “……我抱著她。”-


      秦渡捏著許星洲的手腕,不讓她亂動拔去胃管。


      那兩隻細薄手腕下是堅強的、堅實的脈搏,是那個不屈的許星洲存活的證明,證明著許星洲一顆心髒的跳動,和她未曾離秦渡遠去的事實。


      許星洲涼涼的,體溫偏低,像是初夏荷葉。她眼眶下一片青黑,瘦到凸起的骨頭硌著他的胸口,頭發亂蓬蓬的一片,嘴唇幹裂。


      秦渡抱著亂七八糟的、他的星洲,在嘈雜的、人間的病室裡,不住落淚。


      這裡大概就是人間了,秦渡想,這大概就是活著。


      那個小護士端著治療盤過來,將治療盤放在秦渡旁邊,解釋道:“……這是給許星洲患者的拮抗劑,剛剛開的,打了會醒。”


      秦渡抹了抹臉,疲憊地靠在床頭,松了許星洲的右手,示意她打。


      護士扯過仍在淺昏迷的,許星洲的右臂。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患者我認識,小姑娘,我替你把針打了,你去忙。”


      秦渡抬起頭,看見了秦長洲。


      秦長洲帶著金邊眼鏡,穿著本院的白大褂,頭發亂糟糟的,似乎剛下一臺手術。


      秦長洲指了指秦渡,和善道:“他是關系戶——我是普外的副主任醫,你放心去就是了。”


      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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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我弟弟我弟媳……”秦長洲對那個護士笑著解釋:


      “……總之,我有話和他們說。”


    第59章


      “我有話和他們說。”


      秦長洲金邊眼鏡, 長得又帥, 顯得風趣又和善,饒是穿著F大二附院三十六塊錢一件的肥肥白大褂,都顯得長身玉立,翩翩君子。


      那個小護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位置騰給了秦長洲。


      躺在床上的許星洲昏睡著,卻還化了點淡妝,插著鼻管,口紅暈開, 秦渡已經給她擦了擦。


      秦渡捏過許星洲細白的胳膊,秦長洲取了止血帶,用力扎住了女孩子的上臂。


      那止血帶扎得頗緊, 秦渡怕許星洲疼,下意識地想去松那個帶子, 被秦長洲一巴掌拍了回去……


      短期的靜脈創傷性操作與靜滴不同, 無論是抽血還是靜推, 大多選貴要靜脈,因為它粗、明顯且好找, 可是此時被止血帶扎了,那青藍色的血管卻還是細細的,幾乎連下針的地方都難以找尋。


      “你家星洲有點缺水哦,”秦長洲在許星洲胳膊肘上拍了拍, 拍得那塊皮肉通紅,又仔細地把碘伏擦了擦:“……可見情況還是不算樂觀, 等會哥找找人,給你轉個科——”


      然後秦長洲停下動作,抬起頭,看著秦渡,道:


      “你還是趁早感謝一下,我怎麼給你找到的於主任吧。”


      秦渡張了張嘴。


      “執意不入院,”秦長洲說:“明明是個自殺傾向那麼嚴重的小姑娘,連鑰匙都敢偷……這次情況這麼可怕,是因為她自己怕自己不死,又吃了別的藥,懂不懂?”


      許星洲那一瞬間,在他懷裡微微抽搐了一下。


      秦渡眼眶都紅了,死死咬著牙關。


      “所以於主任連藥效稍微重一點的,都不敢開給你。”


      “——卡著量,”秦長洲說:“卡著藥名,卡著劑量,所以她晚上總是哭著醒過來……”


      秦渡:“……”


      秦長洲莞爾道:“我本科的時候聽他講座,那時候就知道他厲害,手下患者康復率特別高,自殺率是最低的。”


      “苯二氮卓中毒預後很好,”秦長洲一邊說著,一邊以手繃了許星洲冰涼的皮肉,將針攮了進去。


      “……別慌了,”秦長洲抬起眼睛,看著秦渡,說:


      “渡哥兒,你是個撐起她的人。”-


      外頭仍在下雨,轟隆隆的雷雨將月季打得七零八落,劍蘭花在雨中指著天。


      急診外頭起了糾紛,似乎是個小孩父母想加塞兒,拽著醫生護士吵得天翻地覆,這世上每片靈魂都喧囂不已,都在痛苦而自私地活著。


      拮抗藥起效極快。


      秦渡還以棉籤抵著許星洲胳膊上的小血點兒,許星洲的手指就動了一下。那手指頭纖纖細細的,秦渡曾經給她笨拙地包扎過,如今傷口已經愈合,隻有一點不自然的白。


      然後,許星洲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她還插著鼻管,細長眼角都是紅的,看上去極為可憐,一睜眼眼裡就是淚水,將睫毛沾得透湿。


      秦渡:“……”


      許星洲一眨眼淚水就往外掉,一滴滴地滲進自己的發絲之中,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映著雪白的天花板。


      那一瞬間,秦渡火氣止不住地上湧。


      ——這個騙子在裝可憐給誰看?她想做什麼,還想尋死?


      秦渡五內翻騰,暴怒到想把許星洲掐死在這張床上,那脖頸纖細白皙,裡頭還含著根硅膠胃管,堅實地抵著這個姑娘的食道,令她難受得發抖。


      “——許星洲,”秦渡冰冷地捏著許星洲的手腕道:“你現在就是活該。”


      許星洲淚水止不住地外湧,哭得面頰都紅了,女孩子哭著將自己的面孔別開。


      可是,秦渡如何舍得碰她一指頭。


      “我他媽……”


      秦渡氣得太陽穴鼓起,他要把許星洲罵一頓,或是掐死在床上,讓這個騙子哭出來,為自己的欺騙和演戲付出慘痛的代價,就看到了許星洲翕張的唇。


      “……抱,”許星洲近乎崩潰地道:“抱抱……”


      她那時候亂糟糟的,聲音又破碎又沙啞,秦渡幾乎是立刻紅了眼眶。


      不能抱她,秦渡告訴自己,要給這個姑娘一點教訓。


      她不愛自己,一切都是演的戲,那些親親抱抱,那些抱在一處的耳鬢廝磨,全都是蓄謀已久的告別。


      許星洲連反偵察技巧都用了,我就偏不讓她知道我真的發瘋一樣查過她。


      然後許星洲乖乖地伸出手,沙啞地對秦渡說:


      “……抱抱呀,”小姑娘崩塌般地道:“師、師兄抱抱洲洲……”-


      秦渡坐在旁邊凳子上,冷淡地看著許星洲。


      許星洲藥效沒過,還是有些谵妄,說話含混不清,加之仍然抑鬱,整個人又是掉眼淚又是崩潰的,秦渡給她辦完入院,回去的時候許星洲就木木的,進入了一個相當淡漠消極的狀態。


      秦渡:“晚上了,吃飯嗎?”


      許星洲癱在床上,不回他。


      “……師兄去給你買飯,”秦渡毫無尊嚴地逗了逗她,道:“不可以餓著,想吃什麼?”


      許星洲仍然不回,背對著秦渡,看著那扇小小的窗戶,墨藍雨天,璀璨的金色雨滴。


      秦渡的心裡,都快爛了。


      她大概從來沒有愛過我,秦渡想。


      秦渡可能隻是她的一個工具,高興了就來喊兩聲師兄,不高興了立刻踹進桌底,秦渡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在雨裡發瘋的找尋,這些東西在許星洲眼裡——她放在眼裡過嗎?


      這個不可一世的騙子。


      她換上了病號服,寬松的條紋棉將她襯得幾乎沒有了似的,瘦瘦一小隻,卻那麼壞。她壞得無師自通,她捏著秦渡一顆從未被人拿捏過的心,終於成為他人生最痛的劫難。


      ‘因為我喜歡你呀’,在璀璨的燈火中,小騙子甜甜地說。


      然後,轉眼偷走了抽屜裡的藥。


      ——師兄對你沒有隱瞞,那個青年近乎卑微地對許星洲說。


      他的驕傲自尊和放縱頹唐,他的自戀自厭和他的人生,所擁有的一切。


      秦渡眼眶赤紅地看著許星洲消瘦的、裹著薄棉被的背影。


      “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秦渡冷漠道。


      許星洲畏光似的背對著秦渡,那根長長的、令她痛苦的鼻管還杵在許星洲的體內,令她一動不敢動。許星洲過半個小時還要洗一次胃,她沒聽到似的,一言不發。


      有什麼辦法能讓她愛上我嗎,他絕望地想。


      秦渡摸出手機,打算出去給許星洲買些她能吃的,總歸不能讓她餓著。她現在又瘦又吃不下飯,胃也被弄得難受,不願意說話也正常,而秦渡實在是不舍得讓她吃醫院的飯菜。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於化不開的黑暗之中,傳來了許星洲的抽噎:


      “……師、嗚……師兄……”-


      秦渡握著門把手的手頓了一下。


      “定個外賣?”秦渡轉過頭問:“不想師兄走?”


      許星洲蜷在被子裡,難受地、語無倫次地說:“……沒有騙、騙人。”


      秦渡冷冷道:“騙什麼?不想師兄走的話訂個外賣,沒得抱,做了這種事抱什麼抱,心裡沒點數嗎。”


      許星洲抽泣個沒完,蜷縮在小床上,伸出隻手拽住秦渡的衣角。


      雨聲穿過長夜,隱約雷鳴,病室外燈光暖黃,護士推著推車來來往往。


      “沒有……”許星洲抽抽搭搭地道:“我沒有騙你呀。”


      秦渡一怔。


      許星洲哭著道:“粥粥沒有騙你,是、是想……”


      “是,師兄有一天也會不喜歡我了,”許星洲發著抖,崩潰地大哭,“那時候就不會、會對我這麼好了,不會抱著我睡覺,不會哄著我吃飯,連抱抱都不會抱,晚上會把門關上,讓我自生自滅,……”


      她語序顛三倒四,言語不清,每句話卻都像是在嘔出心頭的血一般。


      抑鬱症患者是拒絕和外界溝通的,可是她大約是感受到了秦渡那句話中的絕望,生怕秦渡誤會她。


      於是許星洲硬是鮮血淋漓地把自己逼了出去,將自己一顆心血淋淋剖開,發瘋般地捧給秦渡看。


      “用雞咕咕想都知道師兄媽媽不會喜歡我這種人,”許星洲哭到哽咽,連鼻管都抖抖的,那硅膠管絕對令她十分難受,因為許星洲甚至發起了抖:“——爸爸也不會喜歡,爺爺奶奶也不會。”


      “我知道我和師兄天差地別,師兄朋友覺得我是被包養的,你接觸過的東西我連碰都沒碰過,我從小到大都是最普通的人,我沒……沒有勇氣……”


      ……我沒有勇氣,看到未來。許星洲想說。


      盡管我曾經熱愛活著這件事,可是被拖進深淵底部時,我被浸泡在絕望之湖。


      湖中沒有氧氣,隻能用最悲觀的天平來衡量深淵外的愛——許星洲一生不曾被需要,因此迷茫而自卑。


      秦渡:“……”


      “可是,”許星洲大哭道:“我那天真的是為了見師兄才打扮的。”


      “因為師兄給我付錢的那天吃醋了,才會刪好友的……”


      “為師兄哭過好多好多天,”許星洲淚水簡直止不住地往外掉,像一串斷了線的白水晶,“可是師兄來道歉就很開心,戳我額頭也高興,因為拒絕了師兄的表白難受到睡不著,師兄拉黑了我太太太難受了……”


      許星洲鼻尖通紅,眼眶裡都是絕望的淚水。


      “真、真的沒有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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