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對不起顧總，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再說員工守則第一條就是權責分明，這是總監的工作，我無權過問。」
他卻仿佛沒聽懂，繼續自說自話：「這是給你的鍛煉機會，你要知道感恩。」
熟悉的PUA話術，可惜現在連應屆生都不吃這一套了，他能不能與時俱進一下。
我目光掃過他身後的趙佳瑜，禮貌微笑：「顧總說笑了，需要鍛煉機會的是趙小姐，畢竟連辦公軟件都不會的總監，放眼全國也隻此一位了，要不顧總給報個班培訓一下？」
然後，我再也不看身後的倆神經病，快樂下班！
感慨霸總文的男女主腦回路果然都不正常。
嗯，沒錯，我所在的世界，其實是一本名為《霸道總裁的小嬌妻》的小說。
趙佳瑜就是本書的女主。
她，出身平凡，美麗善良，既有青梅竹馬默默守護，又有霸道總裁寵妻無度，一路桃花朵朵開。
和所有的瑪麗蘇女主一樣，天下所有雄性生物都愛她，所有的雌性生物都想害她。
她憑著自身努力進入顧氏工作，遭到無數女員工的妒忌。
最終，她靠著善良和勇敢站穩了腳跟，感化了眾人。
而刁難她的惡毒女員工們全都下場悽慘。
這個故事裡的我，就是那個帶頭為難她的女員工，一個連女二都算不上的炮灰。
我的結局，是被顧明承趕出公司，又被小混混侮辱，慘死街頭。
當然，這一切，我們溫柔善良的小白花都是不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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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得知這一切時，隻覺得不可思議。
直到趙佳瑜入職，搶走我位置的那天，我才驚覺，一切都在朝著劇情發展。
根據以往看小說的經驗，炮灰覺醒後的常規操作，應該是抱緊女主大腿，為女主鞍前馬後掃清障礙，然後努力撮合男女主，茍住自己的小命。
可憑什麼呢？
我拼了三年，年年業績第一，才一步步得到的位置，她一句話就能拿走。
為了她的一句開心，我們所有人累死累活盼了一年的年終獎都填了魚塘。
可她偏偏理所當然又無辜。
對呀，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是總裁寵妻而已啊。
即便我們部門裡有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就等著那點錢還助學貸款，有背著房貸車貸的年輕人，家裡老人病重等著交醫藥費。
可打工人的死活，又和善良的女主有什麼關系呢？
所以，作為覺醒的打工人，不擺爛都對不起我的身份！
5
擺爛一時爽，一直擺爛一直爽。
我擺了快一周，終於等到顧明承坐不住了。
「我記得讓你好好協助佳瑜的！」他面色嚴肅地瞅著我。
我聳肩：「可我現在隻是個副手，做不了本職工作之外的事。」
他皺眉：「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幫佳瑜？」
我眼皮也沒抬：「很簡單，把我和市場部的年終獎發了。」
「可你知道，公司現在沒有現金回流，資金緊張。」
哦，有錢買魚塘，沒錢發獎金。
今年我繼續努力，年底老板大概就能再買個島嶼。
「那就恕我無能為力了。」我轉身準備離開。
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聽到了他的妥協：「那就先發一部分。」
……
回到部門的時候，珍妮走過來問我：「你真打算幫她啊？」
我笑了笑：「一份方案五十萬，報告四十萬，其餘工作五萬到一百萬不等，錢到賬了再開工咯！」
一周後，我收到了一百萬的打款，還剩下一百萬沒給。
但好在我部門裡的同事都陸續收到了拖延了近兩個月的獎金。
大家都很開心，邀我去聚餐。
我自然樂意，但就在我們準備出門的時候，趙佳瑜挽著顧明承走了過來：「聽說你們要去聚餐，我們一起去吧。」
顧明承也跟著開口：「佳瑜也來了一周了，想和你們一起聚聚。」
我和同事們面面相覷。
西餐廳裡，服務員遞上菜單，開始介紹菜品。
「牛排全熟，配蘑菇汁，謝謝。」我率先開始點餐。
趙佳瑜忽然笑了起來：「溫姐姐沒來過這兒吧，牛排是不能做全熟的，最多七分熟哦。」
她抬高了下巴，笑得得意又略帶挑釁。
隨後，她又看了看顧明承，抱著他的胳膊，滿臉驕傲：「明承經常帶我來這兒。」
我記得顧明承當初發過朋友圈，自己認識了一個清純不做作的女孩，帶他去吃了路邊攤，享受了平凡的美味。
所以這是吃了幾次西餐之後，忘了路邊的烤面筋了？
最可笑的是，還顯擺上了。
關鍵還沒顯擺對。
我繼續翻著菜單：「在國外，welldone是常見的做法之一，隻是很考驗肉質和烹飪水平，所以低端的餐廳才不會推薦全熟，不是牛排不能全熟，而是因為他們做不了。」
說話時，我抬眼看著服務員，對方立馬會意：「女士請放心，我們門店有頂級的西廚烹飪，可以自由選擇火候。」
我滿意地點頭，朝趙佳瑜一笑。
她尷尬之餘，眼淚快流下來了：「溫姐姐，我知道我出身普通，不像你們能出國吃高級餐廳，可我一直都很努力，你也不能這麼瞧不起人啊。」
嚯，還帶反咬一口的。
顧明承見她委屈，立刻將她摟住，隨後看向我的眼神裡略帶責備：「好了，牛排而已，有什麼可爭的。」
我和同事們再次面面相覷，果然眼瞎救不了。
我輕笑：「首先我沒興趣爭，其次，顧總下次記得告訴趙小姐，牛排到底可以幾分熟，還有，西餐不高貴，出國也隻是工作需要，心中不自卑，看什麼都是平常。心中自卑敏感，才會覺得別人做什麼都是瞧不起你。」
我剛懟完，沒等對面再開口，服務員就開始上菜了。
氛圍開始熱鬧起來，我和同事們都吃得很開心，隻有對面的兩人一個面癱一個陰陽怪氣。
果然和正常人有壁。
而最後買單的時候，顧明承和趙佳瑜居然先走了，他們一共消費2000多，沒付錢。
就在同事提議要不要幫他們一起結賬的時候，我禮貌地告訴服務員：「我們和剛剛的兩位隻是拼桌，本次聚餐也是AA制，任何人有逃單行為，貴店都可以查監控和停車記錄進行追回。」
這話一出，我看到所有人都在憋笑。
珍妮暗暗朝我豎大拇指：「太損了你。」
我心情大好，踩著月光軋馬路回家。
而就在臨近小區的時候，我被尾隨了。
有個人影一直保持著十多米的距離跟著我。
我加快了速度，往路燈和監控底下走，七拐八拐，很快進了小區。
門口有保安和門禁系統，總算安全到家。
6
趙佳瑜入職一個月後，顧明承大概是覺得她站穩了腳，開始挖我手上的資源。
「一分鐘，我要你把手上所有的客戶交給佳瑜！」一如既往的霸總語氣，且說話永遠不過大腦。
不過無妨，我早就準備好了，立刻把名單發給了趙佳瑜。
當天，我就看著趙佳瑜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一次又一次地崩潰。
客戶拋出的問題，她一問三不知：「型號規格？啊……這個，我不清楚……」
「市佔率？這又是什麼東西？」
「對比競品的主要優勢？這個……我們的產品，用過的都說好！喂，喂……」
我懶懶地靠著椅子，文明觀猴。
在此之前，顧明承大概真的以為，我這個位置，換誰來都一樣吧。
可惜，能拿走的是電話，拿不走的是人脈。
……
當然，趙佳瑜並不是完全沒辦法。
根據霸總文的定律，當男主公司遇到危機，出現所有人都搞不定的客戶時，女主就會散發她的瑪麗蘇光環，跑到對方公司門口去堵人，然後憑一番慷慨激昂的掰扯成功打動客戶，挽救危機。
而趙佳瑜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不過她當然不會知道大企業高層的時間是需要預約的，根本不會有空聽她即興演講，安保團隊也不會允許她在門口堵人。
所以，她找錯了人，還跟人進了酒店包廂，喝得爛醉。
顧明承火急火燎跑過去，心疼地把人抱回了家。
第二天晨會，他不出意料地找我算賬。
「溫佩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觸碰我的底線，你居然敢讓佳瑜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我悠悠地打開一份表格：「首先，我提供的名單裡，並沒有趙小姐昨天招待的這位客戶。」
「其次，現在她是領導，我是下屬，腳長在她身上，怎麼就成我讓她去的了？」
我提前調取了酒店監控，查清了當事人的身份，那隻是客戶公司的一個外包員工。
我把整個監控記錄都投在大屏上，視頻裡，趙佳瑜熱情地挽著人進包廂的樣子，可不像是有人強迫的。
「對不起明承，我隻是想幫你……我沒想到會這樣的。」她淚眼楚楚地看著顧明承，又有些怨怪地掃過我。
顧明承臉色愈發陰沉，看向趙佳瑜的眸光裡顯然多了一分懷疑。
趙佳瑜趕緊過來搶過遙控，關了屏幕，開始捂臉哭泣：「溫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怨我搶了你的位置，從我入職開始你就處處針對我，但你也不能拿這種事來汙蔑我清白啊……」
她這一哭，顧明承立刻心疼了，將她摟進懷裡，然後凌厲地掃向我：「溫佩琪，今天的事暫且不提，但從佳瑜進來到現在，你到處給她下絆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動作！」
我迎著清晨的朝陽，當著全公司的面回應：「顧總說的下絆子，是指寫方案還是對接客戶？又或者是產品培訓？」
「請問，這哪一樣不是總監的本職工作？」
這一問，顧明承沒有回答。
我目不斜視，繼續道：「人貴有自知之明。倘若對自己沒有清晰的認知，非要爭搶能力之外的崗位，而又無法勝任時，自然想當然地覺得是別人刻意針對。」
「然而趙小姐最大的絆子，就是她自身的資質和能力。」
「職場不是家庭，也不是學校，在這裡，沒人有義務去遷就她。」
話音未落，座下響起了掌聲，市場部的同事率先鼓掌，其他部門也跟著鼓了起來。
因為，我的話，這裡的每個人都感同身受，我們都經歷過職場的殘酷。
這四年來，我親眼見過入職半年被裁員的應屆生，也見過三十五歲被優化的中年人，更有生病了不敢請假，陽了以後發燒寫代碼的卑微打工人。
還有當初那些坐了幾個小時高鐵來面試，卻被兩分鐘打發的求職者。
或許他們還在反思自己哪裡不足，而實際他們隻是被拉來湊人頭，為趙佳瑜陪跑而已。
我不知道霸總有多深情，也不在乎他有多寵妻，我隻知道，他的浪漫，他的愛情，建立在對無數打工人的剝削之上。
市場部的員工，幾乎全是女性。
這裡有小鎮出身考上名校的做題家，也有家境貧寒靠著獎學金完成學業、卷生卷死的農村娃，還有兢兢業業工作，回家還要照顧孩子的職場媽媽。
我們每個人都特殊，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從天而降的霸道總裁拯救。
學生時代的我們對著小說裡的霸總或許會怦然心動，代入女主被無條件寵愛。
可當走出校園，踏入社會，才會發現，自己不過是那個一言不合得罪女主被霸總開除的路人甲而已。
我想起了自己剛來這座城市時，每日通勤兩小時，疲於奔命，為五鬥米折腰，八平米的出租屋裡載滿了夢，白水掛面裡不甘接受自己的平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