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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住在貓眼裏的人 3673 2024-11-27 15: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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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對此,江薄光隻是淡淡一揚唇:「哪有那麼容易。」


    瞧他抱著橘貓,舉重若輕的樣子,似乎對火不火並不在意,我眼神一轉,看到書架上還有個馬卡龍色的相機。


    哦,這是上次超市中獎送的,隻是一直沒有拿走而已,我拿起相機朝他揚了揚:「那麼,江大明星可以給我留個念嗎?」


    此刻,年輕的男人懷中抱著橘貓,雪白的紗簾輕拂,熾烈的陽光也似乎變得和煦了,一對阗黑的眸寧謐而柔和:「是要拍照嗎?」


    「是呀。」


    「來。」


    他似乎很少照相,樣子有幾分拘謹,但仍是矜持地微笑著,配合我完成了拍攝,拍立得很快吐出了一張照片,散過溫後,我將照片遞給他:「再籤個名吧。」


    這之後我再回到自己的時間裡,也許可以帶著這張照片,作為我與這個人相處過一段的珍貴留念。


    對方從不會拒絕我,接過照片便刷刷寫下了一行字。


    「江薄光 2017 年 9 月攝」


    數個清秀的小字,油墨未幹,卻觸目驚心。


    29、.


    親歷江薄光「火」的全過程,實際比那些自媒體寫的更加直觀。


    接下來的兩個月,幾乎每天都有形形色色、Ṱùₙ各行各業的人上門談合作,有時江薄光會請人進來,簡單地聊上一兩句,更多的時候是閉門不見。


    我們再去逛超市,偶爾也會遇到有人指著他竊竊私語,或者徑直上來要籤名。


    發展到最後,連跟蹤也成了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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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薄光不得不自費在走廊安裝了攝像頭,在他多次要求下,小區的安保也被迫加強了不少。 


    這天他難得清闲,躲在家裡做了不少的烤鰻魚片,一邊裝著盤,一邊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這個整片的給你當零食,碎碎可以給多明戈吃。」


    我吃著魚,模模糊糊地說:「謝謝,你真好。」


    對方淡淡一揚唇:「也許,我們將來可以一起住到另一個安保升級的小區去,設施更齊全,也更舒適,你覺得呢?」


    「我?」


    「對。」


    見他篤定地點了頭,我心下一慌,忽然被一種令人迷惘的荒謬捕捉:「不,不對……你的未來裡,怎麼會包括我呢?」


    江薄光一手託著下颌,眼神頗有些專注地看我:「所以呢?」


    「這……這不可能。」


    對方有些怔怔,自言自語道:「也是,我的腿……」


    「不是這樣的,你很好。」


    我羞慚無比,甚至不敢看那對失望的眼睛:「可我有自己必須要去做的事,不能在這裡待太久的。」


    「一定要走?」


    「……嗯。」


    聞言,江薄光沉默不語,許久後才淡淡回復。


    「我明白了。」


    30、


    太孤獨的人,很容易將他人當做救贖。


    但我尚且自顧不暇,又何談負擔他人的人生?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第二天就收拾了東西,悄悄搬出了江薄光的大 house。


    隻在玄關處留下了一張道別的紙條。


    出於某種不可言述的心理,也沒搬太遠,而是選擇在小區門口的廉價旅館苟著,國慶前後甚至跑了幾個婚禮場子,撐著又掙了兩萬塊錢。


    隻是每到深夜,翻著對方的微博,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賬號才建了一個月多,粉絲已經一百多萬了,雖然狀態都是一些橘胖日常和劇院場次的通告,但我每次都能看很久,頗有些戀戀不舍。


    畢竟再過兩個月,我就算完成使命,可以把錢還給原來的「我」,然後跟著廳長離開了。


    31、 


    大半個月過去了,我自以為淡忘了江薄光。


    直到路過小區門口,看到了上面拉的一張橫幅。


    「知名男高音給貓吃牛肉,其父母吃低保,這是人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不光如此,拉幅的人還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不少記者,蝗蟲似的堵在小區門口,安保控制不住局勢,直接報警了。


    往日裡平靜的小區門口,如今全是警車。


    我好不容易進了小區,路上給江薄光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


    再打開微博看,榜上齊刷刷掛著三條熱搜。


    #江薄光對貓比對父母好


    #江薄光不給父母赡養費


    #江薄光與父母決裂


    ?! 


    我隱約明白,那精神小伙放的狠話是什麼意思了。   


    臨近十一月的天兒,溫度也開始降了下來,涼瑟瑟地吹在人身上,莫名帶來一陣寒意。


    互聯網時代,一夜之間,輿論已經翻了天。


    我著急忙慌趕到 404 門口,手都拍疼了,也不見有人應門,不知道他是不是外出了,隻好在門口蹲了一天。


    然而沒蹲到江薄光,卻蹲來了幾個陌生人。


    其中一個略有面熟,是那天見過的光頭中年男,對方見了我頗有些小心翼翼:「我帶同事們來看看,江老師還好嗎?」


    「之前我們打他電話了,打不通。」


    「他沒有在劇院?」


    「沒有啊!」


    「那他不就是一個人……」


    見一群人面面相覷,我心下忽然就慌了。


    「報警啊,你們趕緊報警啊!」  


    32.


    警察破門而入後,在房間發現了昏迷的江薄光,眾人七手八腳地將他送到了醫院。


    醫生做了血檢,診斷為服用過量的巴比妥類安眠藥而導致的中毒,幸而送醫及時,並沒有生命危險。


    此刻病床上的人,嘴唇像蒼白的花瓣一樣緊抿著。


    我替他掖好了被子,剛坐回椅子上,隻見那幹燥的唇微微翕動著吐了一個字。


    「……水。」


    我連忙將人扶起來,給他喂了一點水,對方薄如宣紙的眼皮微微掀動著,打量著四周:「這是哪裡?」


    「是醫院。」


    「我怎麼會在這?」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江薄光回復了些許神志,這才認出面前的人是我,眼神頓時一凝,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你不是走了嗎?」


    「……不走了。」


    「真的?」


    「嗯。」


    他躺下了,自己將臉轉到了裡面:「我不信。」


    我拿過一張毛巾,用熱水沾湿,輕輕擦著那蒼白的手腕:「信不信隨你,隻是以後不要吃那麼多安眠藥了,怎麼都叫不醒……」


    說著說著,眼前忽然就模糊了。


    許是察覺到些許異樣,江薄光微微轉過身來,剛看了我一眼,立時口吻無措:「我,我不是自殺……」


    「你自己信嗎?!」


    我直接爆哭:「昨天差點就進 ICU 了,你知不知道?」


    「我最近一直失眠,昨天隻是多吃了幾顆藥而已,真的!」


    「我不信!」


    「那你要怎麼才信?」     


    仿佛見不得人流眼淚,他坐起了身,急急地用自己病號服的袖口給我擦著眼睛。


    「別哭了,我以後再也不吃了,好不好?」


    淚眼裡,面前的人成了一汪流動的剪影。


    年輕的,鮮活的。


    我想要緊緊抓住這美好的人,卻又不由自主地在惶惑中迷茫,對不可知的未來感到深深的無能為力。


    33、


    第二天,我們出了院。


    一天一夜的時間,熱榜還在,且惡評還在發酵。


    關於江薄光棄養父母的相關新聞,最高的轉發已經暴漲到了兩萬加,其間不乏大 V 下場,指責他私德有虧,不配做藝術家。


    我看得氣憤填膺,忍不住建了個小號,以江薄光好友的身份手打一份小作文發到了話題圈裡。


    令人喪氣的是,一晚上過去了,隻有 33 閱讀。


    為什麼同樣是 37 度的手敲出的字,我的流量就如此冰涼?


    我悄咪咪地去找江薄光,卻見他坐在書房的電腦後面,面色並不好看。


    一見我,他立即關掉了正在瀏覽的網頁,神色如常地招呼我撸貓,可惜沒撸多久,窗外本來晴朗的天氣忽然陰沉下來,大雨如瓢潑,仿佛要比衰似的。


    襯得某人臉色更差了。


    於是,我朝著窗外油然一聲感慨:「真是個好天氣啊。」


    江薄光抱著貓,頗有幾分哭笑不得:「哪裡好?」


    「很適合接吻啊,不是嗎?」


    餘光裡,那人一直緊抿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揚了起來。


    我俯下身,輕輕碰了一下那柔軟的雙唇。


    隻是淡淡的一個吻,卻將那黯淡的五官悄然點亮了。


    34、


    夜裡回到客房。


    我再次翻開那本《海的女兒》,正看到小美人魚舍棄了自己的一切,追逐著王子的腳步來到了人類社會。


    現在再看,單純用戀愛腦來評價她的行為,或許是一種粗糙的理解。


    就好像我明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卻並不如何後悔。


    於是,我在留白處寫下了一句話:


    「也許,放棄並不是壞事,追求自己內心的渴望,更不是壞事。」


    35.


    這場暴行,還在繼續。


    隨著時間推移,網絡上對江薄光討伐的聲勢卻越發浩大。


    就我了解到的,不光他原先的業務全部被迫取消,連合作郵箱裡也塞滿了死亡威脅和汙言穢語,江薄光不得不擱置下所有演唱行程,每天把自己關在家裡。


    更可怕的是,他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這天晚上,我半夜上客廳喝水,卻發現他的房間還亮著燈,終於忍不住去敲門。


    對方隻開了一條縫,黑發凌亂,眼裡都是霧氣:「有事嗎?」


    「你在幹嘛?」


    「我……在看書。」


    不得不說,江薄光真的很善良。


    即便是這種糟糕的情況下,他對我和探望他的同事們依然是溫和而克制的,顯示出良好的情緒管理和教養,隻是我並不吃這套:「大晚上的不睡覺,看的什麼帶顏色的書啊,也帶我一起啊?」


    「……」


    對峙良久,對方有些喪氣地垂下了肩膀:「好吧,其實是睡不著,最近一閉上眼睛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


    「那麼,聊聊吧。」


    我抱來了胖橘:「有它在,包管純潔一整晚。」


    這之後,我們一坐一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純聊天。


    「前幾年,養大我的爸媽去世了,他們就找上了門。」


    男人說著,將一隻蒼白的手腕擱在額頭上,神情是半透明的放空:「之前也鬧過,我沒辦法搬了地方,沒想到他們又找來了這裡,還把事情鬧到了網上。」


    「所以,他們是你親身父母?」


    「算是吧。」


    眼前人緊握著拳,手背蒼白,隱隱透出其下青色的血管:「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因為這個,而被你認為是糟糕的人……」


    「實際上,在我四歲出頭,他們就嘗試將我丟出去,就因為我腿不好,天生的。」


    「丟出去?」


    「是的,丟過山裡,也丟過林子,隻是我都自己找回了家。」


    「……」


    「我從小記憶力就很好,所以一直記到今天,他們把我賣給一對城裡來的老師,整整賣了五百塊錢。」


    「所以,他們現在要你出赡養費?」


    「不止,他們要我的一切,包括我養父母的遺產和房子。」


    「嘶……」


    我正咂舌不已,男人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口吻裡帶了點困倦:「你也躺下吧,這裡很寬敞。」


    「不了,我不困。」


    「來吧。」


    我半推半就地靠過去,果然,一旁的胖橘看我躺下了,也順勢跳到了我胸口上。


    一如既往地踩起了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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