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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並蒂 4327 2024-12-05 14: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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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姐姐自殺前給我打了九個電話,我沒有接到。


    所有人都說,我是害死姐姐的兇手。


    包括我訂婚的男友。


    曾經陪著我治療抑鬱的人,厭惡地把我推倒在地。


    冷聲告訴我:「你根本不配幸福。」


    可抑鬱症復發,我準備一命賠一命的那晚。


    他們卻又後悔了。


    1


    我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外面飄著細碎的雨。


    醫生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


    她看著電腦上的結果,手指在桌面敲了敲,面向我時態度溫和:


    「臨月,目前這個狀況,我建議你還是住院比較好。」


    我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不介意,又繼續說:


    「不願意也沒事,我再給你開點抗抑鬱的藥。你的心結還是家人那邊。如果可以,最好還是和媽媽好好聊聊。」


    我下意識地掐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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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時時她看著我,客觀地評價:「你有一個很好的愛人,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愛和陪伴是最好的藥。」


    2


    可醫生不知道。


    那個很好的愛人,好像已經不愛我了。


    我和季洲戀愛一年,訂婚三個月。


    兩年前,我因為錯過了姐姐打給我的電話,導致姐姐自殺。


    媽媽指責我是殺人兇手,往我身上摔東西,尖叫著咒罵我不得好死。


    確診抑鬱的這年,我正好遇見季洲。


    我在街邊的便利店門口莫名崩潰大哭。


    來往的人神情異樣。


    隻有他撐著傘停在我面前,向我遞過來一張紙,溫聲細語地衝著我笑:


    「這麼漂亮的臉,哭起來不就好看了。」


    3


    我給季洲打了幾個電話。


    他沒有接。


    機械的女聲不斷重復,落在耳邊讓人心煩,我索性掛了,拿著手機打了個車。?


    回家時門開著。


    我以為是季洲回來了,想喊他,可下一秒,話語生生卡在喉嚨裡。


    家裡一片狼藉,所有的東西被打翻在地。


    我愣了下,剛想拿手機報警,卻和樓上下來的人對上了眼。


    是我好久不見的媽媽。


    她的手上,還拿著一個相框。


    見我時呆了下,隨即抬起手,用力地把相框砸向我。


    相框落在我腳邊,玻璃四分五裂,碎成一地。


    她又立馬撲過來,扯住我的頭發,拳頭一下一下落在我的身上。


    她語調混亂,含糊不清地重復著相似意義的詞句。


    「你還想結婚?」


    「你配嗎?」


    「你害死了你姐姐!!」


    「你要下地獄的!」


    「你根本不配!」


    「你不配過得幸福!」


    「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啊!」


    我不敢還手,隻能抱著頭,聽她發泄,惡毒的話語刺進心髒。


    負面情緒幾乎要將我壓倒,我隻能捂住耳朵,喃喃自語。?


    我不能死。


    我答應過她的。


    4


    我不知道她打了多久。


    一直到隔壁鄰居聽到響動,來把我們拉開。


    女人蹲下身子,問我有沒有事。


    我才從魔障中驚醒,顫抖著手去翻自己的包找藥。


    但我沒翻到。


    一雙腳停在我面前。


    白色的小藥片一顆顆落在地板上,聲似珠玉。


    我愣了下。


    抬頭。


    季洲居高臨下地睨我,手裡是空了的藥瓶。


    他看著我,笑容冰冷又惡劣:


    「吃呀。」


    4


    其實和季洲訂婚的時候。


    我的病情已經快穩定了。


    最嚴重的時候,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不吃不喝,用指甲狠狠地掐自己的肉。


    季洲心疼我。


    請了假帶我去旅行。


    從溫暖的夏威夷到極寒的冰島。


    他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地裡向我求了婚。


    單膝跪地,為我戴上戒指時側臉分外虔誠。


    「阿月。」


    「我會一輩子陪著你的。」?


    我也曾經把季洲當作過我的浮木。


    在深淵的邊際搖搖欲墜的時候,他是唯一我能抓緊的救贖。


    自戕的傾向和求生的欲望把我撕扯得四分五裂的時候,是他打破了這個平衡。


    他出現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候。


    如神明一般,渡我苦厄。


    5


    我還是吃了地上的藥。


    季洲松了手,空的瓶子掉在地上,發出聲響,又滾到一邊。


    我撲過去拿起它,又把地上散落的藥片,一點點撿回瓶子裡。


    鄰居家的人早就悄聲離開了,禮貌地留下三分體面。


    他隻是冷眼看著我。


    「我從前不知道你是這麼惡心的人。」


    「阮臨月。」


    「你害死了你的姐姐。」


    「你這樣就是咎由自取。」


    「你活該痛苦。」


    我沒有抬頭,麻木地繼續去撿地上的藥片。?


    我能猜到季洲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沒有和季洲說過我的心結。


    但訂婚之後,他總是時不時暗示我,帶他回去見家長。


    我和媽媽的關系其實並不好,童年的隔閡到現在依然存在,更別提她本就恨極了我。


    後來季洲不念叨了。


    一周前,他消失了一天,回來後對我的態度就變了。


    三天前,他把助理帶回了家。


    兩個人在沙發上糾纏不清。


    我睡眠淺,被樓下的響動驚醒,以為是他加班到現在。


    剛想問他餓不餓,就被眼前的一幕釘在原地。


    季洲的助理很漂亮,長發散落在季洲的胸前,低著頭想去親他。


    季洲沒有躲,任由著她在他臉上落在一個漂亮的唇印。


    又把人攬進懷裡。


    助理驚呼一聲,似貓兒撒嬌一般,嬌聲道:「別這樣季總,您女朋友還在呢。」


    可語氣裡又是掩不住的洋洋得意。


    客廳裡酒味很濃。


    濃到我本來想用它來騙自己。


    可是季洲看到我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輕蔑又不屑。


    像淬了毒的刀。


    「不用管她。」


    「她根本不配。」


    「要不是那張臉……」


    後面的話我沒有聽清,軀體化的症狀來得很快,反胃,惡心,灼燒感從腸胃開始向上走。


    我跌跌撞撞地衝進廁所。


    掐著脖子幹嘔。


    眼淚一齊落下的時候。


    我想起的,卻是初遇季洲的那天他說的那句話。


    別哭啊。


    哭就不漂亮了。?


    吐到再也吐不出的時候。


    季洲出現在門邊,吐出來的話不帶一絲溫度:


    「這樣就受不了了?」


    「可是最惡心的——」


    「不是你嗎。」


    6


    我不知道季洲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等所有的藥都被撿進瓶子裡,房間裡已經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坐在一片廢墟中,呆呆地看著落在不遠處的相框,把它也撿起來了。


    鋒利的碎片劃破了我的手,殷紅的血落在照片上的我臉上。


    照片是和季洲一起,在古城的小街上被人抓拍的。


    他買了一串糖葫蘆,眯著眼笑,朝著我的方向過來,我背對著他在看花燈。


    擁擠的人潮都成了背景。


    唯獨為心上人買糖的青年,和他看著花燈的愛人,成了主角。


    照相的女孩子把照片送給我時,還祝了一聲:「長長久久。」


    那個時候季洲握著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在我耳邊輕聲道:


    「快點好起來呀,阿月。」


    「我們要長長久久。」?


    我也很想快點好起來。


    所以我積極地治療,服藥。


    從前隻有我一個人死撐著,絕望時一刀又一刀,用肉體上的苦痛來緩解心靈上的壓抑。


    隻要不死。


    隻要沒有違背我對她的承諾。


    就行。


    後來季洲出現,我開始看醫生。


    逃離深淵隻差一步的時候,朝我伸過來的那隻手反而推了我一把。


    我再次墮入黑暗。


    7


    季洲開始不怎麼回家。


    我媽的短信每天定時轟炸。


    罵我畜生,罵我賤人。


    質問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我不敢多看。


    不穩定的情緒就像一顆炸彈,如果引爆,我可能真的無法控制住自己。?


    我僱了人把家裡打掃幹淨了。


    碎掉的積木拼不起來,阿姨問我要不要丟掉。


    我盯著她手裡的東西發了一會兒呆,搖了搖頭。


    送走阿姨之後,我也出門去赴了朋友的約。


    蘇語在外省上班,來這裡出差,正好約我一起吃飯。


    訂在一個西餐廳。


    鋼琴的琴音不斷流淌,蘇語一見我,就給了我一個擁抱。


    放手時打量我:「怎麼瘦了?我還以為你會被你家季總養得白白胖胖的呢。」


    我沒有說話。


    她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情緒:「他對你不好?」


    我岔開話題:「好不容易聚一次,別聊他。」


    菜上齊了。


    蘇語邊吃邊和我聊她的近況,吐槽她的同事,我被她逗笑。


    眉眼彎彎地用叉子戳起一塊牛肉,還沒放進嘴裡,笑容就僵在臉上。


    這家餐廳很適合情侶來。


    環境氛圍很好。


    可,不該是季洲和他的助理。


    男人極其紳士地拉開座位。


    漂亮的女人含笑道謝。


    桌上的玫瑰嬌豔欲滴。


    手上的鑽戒反射了水晶燈的光,晃得我眼睛有些疼。


    許是我看得久了,季洲好像察覺到了。


    對上我眼睛的那一瞬間,他露出一個沒有什麼溫度的笑容。


    下一秒,我看見他伸手去撩助理關靈的發。


    動作親昵又曖昧。


    蘇語順著我的視線看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一幕。


    她幾乎是瞬間暴躁起來,拿著桌上的酒杯立馬起身。


    「別去。」


    我抓住她的手,近乎哀求,「別去。」


    她對上我落淚的眼,好幾秒,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我從包裡翻出藥瓶,顫抖著手去擰蓋子,胃一陣接一陣地疼。


    直到服下藥片,我才從鋪天蓋地的窒息感中緩過來。


    可是這頓飯已經吃不下去了。


    我拿著包和蘇語一起出去的時候,路過季洲和關靈。


    蘇語到底沒能忍下那口氣,包撞在酒杯上,玻璃應聲而倒。


    紅色的液體在桌上攤開,又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關靈一瞬間擰起眉,就要和蘇語吵起來。


    蘇語倨傲地敷衍道:「抱歉啊。」


    關靈剛要發作,卻在看見她身旁的我時,須臾就臉色緩和,轉為笑臉:


    「這家情侶餐很不錯呢。」


    「你喜歡?」季洲笑了聲,「以後帶你常來。」?


    我沒有看他們。


    隻是面色慘白地盯著桌上那攤深色的液體,一滴又一滴,落到地上。


    蘇語察覺到不對,立馬擋在我面前,隔開我的視線,拉著我快步離開。


    8


    我坐在副駕駛上,下意識地想去擰瓶蓋。


    可是手沒拿穩,藥瓶掉在地上。


    我沒有去撿,指甲死死掐進肉裡。


    迫使自己在快要溺死的絕望和崩潰的邊緣中保持清醒。


    「阿月。」


    「阿月!」


    蘇語加大聲音喊了我一聲。


    我清醒過來。


    「為什麼不和他分手?」


    「反正隻是訂婚。」


    我沒有說話。


    「我知道以前是他陪在你身邊,那個時候你慢慢好起來,我也很感謝他。」


    「但是他劈腿了。」


    「阿月。」


    窗外明滅的光影落在蘇語臉上,她的語氣不容反駁:


    「跟他分手吧。」


    車廂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好久。


    我才聽見自己說了話。


    我說:「不好。」


    車子猛然在路邊停下。


    安全帶勒住胸口。


    蘇語一拳砸在方向盤上,轉頭欲言,卻在看清楚我臉的一瞬間沉默。


    好半天。


    我才聽到她問我:


    「困住你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說話。


    她就看我,惡狠狠的,像是非要一個答案。?


    困住我的到底什麼?


    我閉上眼。


    那攤紅色的液體還在流淌,滴落。


    像是沒有休止。


    困住我的是相似的語句。


    是曾經試圖拉我出深淵的那隻手。


    困住我的,是兩年前背負上的罪責。


    我沒有姐姐了。


    我沒有家了。?


    我睜開眼,明明眼睛痛到不行,可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紅著眼,像受傷的幼獸,


    狼狽又可笑。


    「阿語。」


    我喃喃著,又重復了一遍。


    「我沒有家了。」


    9


    蘇語走時抱了抱我,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讓我記得按時看醫生。


    我點點頭。


    卻在關門的一剎那,掩藏的情緒迅速破土而出,比以往來得更加強烈。


    原本被阿姨整理得僅僅有條的家,再次被我打亂。


    我像瘋了一樣,把原本完好的東西砸在地上。


    玻璃碎裂時聲音清脆。


    可是還不夠。


    或許是壓抑太久了,衝動比以往任何一次來得更加強烈。


    魔鬼在我耳邊叫囂。


    讓我拿著水果刀,抵上了自己的手腕。


    卻又堪堪停住。?


    門突然被打開。


    季洲的手停在半空,和我對上眼。


    之前無數次我隻要一拿起刀,他就慌了神。


    任何尖銳一點的東西都不讓我碰。


    可這次。


    他隻是站在那裡,表情冷漠得像一個旁觀者。


    牆上秒針走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動手啊。」


    他看著我,冷笑著又重復了一遍:


    「把刀劃下去啊。」?


    我沒有動,像個木偶一樣,怔怔地看著他。


    他嗤笑一聲,眼神狠戾。


    「你根本不敢。」


    「你不過是想騙取同情。」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


    他的語氣無辜又絕情,仿佛隻是一個單純的疑問句。


    我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的顫抖。


    「阮臨月。」


    「你根本不敢去死。」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完這句話。?


    確實不敢。


    藥物和承諾的拉扯下。


    我死不了。


    可又活不下。


    手裡的刀哐啷一聲,重重砸在地上,堪堪落在我的腳邊。


    絕望像藤蔓一般,死死纏繞住我的身軀,讓我終於失聲痛哭。?


    以前落淚的時候,季洲總會把我摟進懷裡,冷淡的人軟下聲,輕聲細語地哄我。


    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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